难忘今宵

    这是个古怪又亲昵的姿势。

    它的古怪在于,如果这时候有第三个人在场,那么这个人绝对无法判断下一秒卡洛琳会亲吻小天狼星,还是用额头给他的鼻梁一记重击。

    但亲昵则更加显而易见,他们靠得太近,呼吸和发丝都在风中交缠,卡洛琳想抽回手时,小天狼星却施力压住,仿佛她在抚摸他的脸,温和的,缱绻的,实际上却是他在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要求她的垂怜,卡洛琳因此被唤起了一种额外的愤怒。

    这种愤怒非常微弱,但她并不陌生,她没办法忽视小天狼星这些日子在他自己的好好先生扮演游戏之外的,那种无意识却依然夺目的攻击性,哪怕这种攻击性没有恶意,也是让他在人群中看上去格外锐利清晰的原因之一,甚至卡洛琳也因此被他吸引,但紧接着她微妙的愤怒就会接管这种吸引力,令她意识到一场角力正在暗自形成,几乎是动物性的,仿佛她脊骨上不存在的绒毛都要因为嗅到了不详的气味而炸起,而她的愤怒来源于她不得不花费更多精力来压制它,通过压制他的方式。

    “那么……初吻?”卡洛琳问,声音很轻。

    小天狼星用眨眼代替回答。

    “那么我原谅你。”卡洛琳笃定地说道,和她语速正相反的是小天狼星的回应,他那副郑重其事的表情因此凝滞了一瞬,像一个没那么服帖的面具歪挂在脸上,卡洛琳趁机抽出自己的手,转过身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她走得很快,不允许自己回头,哪怕是回去路上撞见了正鬼鬼祟祟往驯龙区张望的卡卡洛夫,她也没有把握机会停下来好好嘲讽一番,反倒是卡卡洛夫被吓得大叫出母语。她身后立即响起小天狼星坦荡的嘲笑声——

    卡洛琳在这时候终于发现了真正的问题,以往她处理这类情况都很干脆,那是因为她转身离开后不会再在自己的房间里见到刚才被自己丢下的人。

    但小天狼星·布莱克是她的助教,以及室友。

    卡洛琳别无他法,她只能向前走,仿佛后面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条喷火的恶龙,她不想面对恶龙,哪怕向前走也是走到与恶龙共栖的巢穴里去,她也不打算停下。

    她走过那条从学生时代走到现在的连通着黑湖与城堡的路,穿过砖石块垒的回廊,熟练地选择转向的魔法楼梯,她知道小天狼星就在她身后,走同样的路,他们各自的青春年代走过的路,也是他们今晚和许多个可能的夜晚走过的路,银白色的幽灵和画像注视着他们一前一后匆匆走过,像它们曾注视过的其他人那样。

    教师休息室的木门近在咫尺,卡洛琳几乎小跑起来,她猛地推开门,那扇木门重重撞在墙上,发出一声不安的闷响,卡洛琳往离她最近的那把靠背椅上一瘫,平复因为疾行而急促的呼吸,迟来地感受到一阵滑稽,这种滑稽驱使她迫切地想和人分享这个晚上的一切,却惊惧地发现在这座城堡里,她想到的可分享的第一个人仍然是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抬起手,撑在今晚倍受重创的门板上,身形消瘦修长,他喘得也很厉害,但眼睛灼热地发亮,他看着她,露出苍白森冷的牙齿。

    他被她气笑了。

    卡洛琳起初并没有发现自己在笑,她本来只是想勾勾嘴角以示附和,但小天狼星走了进来,伸出一只手,看上去气得想要用食指戳她的脑袋,仿佛这样就能搞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但卡洛琳也不知道小天狼星究竟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小天狼星这样欲戳又止的样子好笑,那根食指最终只是在她面前的空气里戳了戳,卡洛琳得以看清他指节上泛青的纹身,细而精准的黑线宛如一道沉默牢固的指环。

    他们在此刻达成了共识,那就是这个晚上是冲动的,荒诞的,小天狼星也不再执着于寻找某种意义,卡洛琳也是,他们决定让这件事轻轻揭过,随后互道晚安,走向自己的卧室,打开卧室门前一秒,小天狼星开口了。

    “明天还一起去吃早餐吗?”

    “当然。”卡洛琳说。

    卡洛琳回到卧室,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她心情平静,至少她认为如此。是的,她对小天狼星有过一阵傻乎乎的迷恋,她认为这是合理的,小天狼星英俊风趣,而且乐得迎合,所以她吻了小天狼星,体验感不尽如人意,但依然使她心情愉悦,这一点愉悦足够她给自己发热的头脑降温,让她继续日后的生活,以一种平和的,友谊的方式面对小天狼星。现在她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睡觉,这是最没有难度的一件事。

    卡洛琳很少失眠,哪怕遇到再大的挫折,但到了深夜,躺在床上,她还是相信,即便是挫折也愿意给人以几个小时的宽宥,等到太阳升起时再来痛击她——

    两个小时过去了,卡洛琳死死盯着天花板。她还是没有睡意。

    ……

    卡洛琳一夜未眠。

    冬令时的太阳升起得很晚,卡洛琳在灰沉沉的天色里起床,洗漱,换好衣服,缺乏睡眠让她感觉自己是一缕游魂,飘浮着和小天狼星去礼堂吃了早餐,当她坐在教师席前又一次被海格的戏剧化转身撞下椅子时,连四条长桌边的学生们都习惯了这种饭后余兴节目,但仍有两个人坚持给出了情绪充沛的反应,小天狼星又被逗笑了,他叼着叉子过来扶她,而卡洛琳耳朵里塞满了麦格教授严厉而关切的声音:“海格教授!你得小心点!你不能总是把你的同事从椅子上撞下去!”

    巨人教授一边道歉一边听训,但只要仔细看他,就会发现由他引发的那阵骚乱像风刮过他的胡子一样,没留下半点痕迹,他是个全然沉浸在浪漫故事里的男巫,看什么都自带一层玫瑰色的光晕。

    卡洛琳毫不留恋地走出海格那片比寻常陷入爱情的人都要大上几圈的玫瑰色光晕,她很困,还要工作,这让她疲惫得近乎痛苦,同时她也意识到,如果今晚她还没有找到失眠的缘由,那么这种痛苦将会持续下去,这才是卡洛琳不能接受的。

    怀揣着这种对自身福祉的求知欲,她完成了今天的授课,没有出错,但反响平平,卡洛琳知道这是因为明天的三强争霸赛,哪怕是斯内普或者麦格站在讲台上,也会有人冒着危险押注哈利·波特会不会在第一关就死去,或者其余三位勇士谁能拔得头筹,因此她并不是很介意。她心里想的仍是自己的睡眠问题,卧室天花板与吊灯的纹路仿佛仍然烙在她视网膜上,她还是不明白,既然一切都如她所愿地解决了,为什么她还是——

    “你一定是爱上他啦!”

    另一个拉文克劳女孩小声尖叫起来,“我才没有!我们才十六岁,只去了一次霍格莫德,我怎么会爱上——”

    年轻女孩突然感觉到头顶落下了一道沉甸甸的目光,她的朋友也是,两个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去,那位新来的斯宾塞教授正定定地看着她们,那眼神差点儿让她们以为自己正在她课上开小差,而不是坐在面朝庭院的长椅上晃着小腿聊天。

    卡洛琳对她们微笑了一下,带着女孩子们给她的灵感匆匆离开了。

    她需要朋友,那种脑袋凑在一起就能谈天说地的朋友,当然成年人之间不必须要有脑袋凑在一起这种亲昵的举动,但她诧异地发现自己记忆中竟然从来没有这样的人选,安迪曾扮演这样的角色,但她们现在分开了,尽管这并不代表她们彼此疏远,但她的信确实要一星期后才能得到回复,这种不便是无法忽视的。但在这所学校里,她的选择同样少之又少。

    她先是毫不犹豫地淘汰了她的男同事们,又因为在走廊上被拉住听特里劳妮分享了一通不详征兆后淘汰了这位占卜课教授,随后她得知辛尼斯塔的休息室在一侧塔楼顶——当然,是为了方便她观星,这很合理,但对卡洛琳就没那么友好,那么就剩下——

    卡洛琳摇晃了一下,她还在走神,下一秒被人拉住袖子拽进了走廊拐角两尊雕像后面,这位绑匪在她的两记肘击之后很快发出了一些友善的声音。

    “是我!卡洛琳!是我!”小天狼星嘶嘶喘气,示意她看前面。

    哈利和塞德里克正在交谈。

    卡洛琳不明所以,“我又不会禁止他和哪个孩子说话。”

    “是的。”小天狼星说,鬓发蹭着她耳廓,“但你也不能在他们准备交谈的时候径直从他们中间穿过去。”

    “尤其是在你的教子面临道德抉择的关键时刻?”卡洛琳眯了眯眼睛,现在就剩下塞德里克一个人不知道明天他将会面对什么,而哈利的确是那个能决定塞德里克将会和无知还是恐惧度过一天的人,“我有个提议,你为什么不拿一台摄像机记录下来呢?”

    “我一直都想这样。”小天狼星轻声说,手指无意识捻着她的袖口,卡洛琳今天的外套是一件绒面夹克,或许是他声音里有种少见的,不加掩饰的,柔和的追怀,或许是他们窝藏的地点空间狭窄,卡洛琳没有把袖口从他手里抽走。

    塞德里克正在捡从他书包里掉出来的东西的手停在半空,单看他的表情,卡洛琳就知道了哈利的选择。

    “好孩子。”她说。

    小天狼星短促地笑了一声。

    下一秒,他们斜后方的教室门突然弹开了,事实证明,关心波特先生道德抉择时刻的教师不止小天狼星一个,但不知道是不是有傲罗从业经历的缘故,阿拉斯托·穆迪对地点的选择比小天狼星要方便体面得多,同时他的华丽登场也让小天狼星和卡洛琳在一旁蹲守的姿态比他抓过的罪犯还要心虚,而当穆迪用他不太柔和圆滑,准确来说是与之毫无关系的语气邀请他们去他的办公室时,卡洛琳只觉得自己不能再像个罪犯了。

    穆迪的办公室和他平时身上的装备一样,满满地装饰着那些防备黑巫师和不速之客的小玩意,嗡嗡作响的探密器,黑影重重的照妖镜,卡洛琳就在这样警惕的氛围和催眠的白噪音中昏昏欲睡,这也方便她假装听不见这位一贯以严厉著称的教授正在一本正经地教哈利作弊。

    她撑着额头歪在扶手椅上,这个角度正好看见小天狼星和穆迪一样,等着哈利开窍,脸上带着点得意的笑容。

    “你告诉过他了,是不是?”卡洛琳问。

    “暗示。”小天狼星矜持地说。

    哈利眼睛一亮,他站起身,和他们告别,属于这个年纪的轻快脚步终于罕见地回到了他身上,小天狼星也起身和穆迪告别,但穆迪向前移动了一点。

    “你怎么没走?”穆迪问。

    卡洛琳换了只手支住脑袋,“阿拉斯托。”她说,“我相信你把我们俩叫来不是为了展示你如何帮得意门生作弊的,布莱克先生或许会吃你这个人情,但这和我可没关系。”

    穆迪咧开嘴,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虽然这样也有些恐怖。

    “我想道歉。”他说着,抬起手不自在地挠了挠稀疏的头顶,“关于把你当成嫌犯那件事,小天狼星,当然还有对你的态度,斯宾塞教授。”

    卡洛琳惊异地坐直身体,“你得了癌症吗?”

    “什么是癌症?”穆迪问。

    “什么嫌犯?”小天狼星问,“我记得十三年前不是你负责我的案子……”

    “他说的是火焰杯,把波特先生的纸条扔进去的人。”卡洛琳说。

    “我也没有得癌症。”穆迪说,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他连忙旋开水壶盖子痛饮了一口,“根据我的理解,是的,我应该没有得癌症。”

    “好吧,好吧。”小天狼星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什么好介意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只希望哈利能够安全地结束比赛,现在我发现你也这样想,那么我们之间就没什么了。”

    那颗海蓝色的魔眼在前任傲罗脸上慢悠悠转动着,最终和另一只一起聚焦在小天狼星脸上,停顿了几秒,穆迪笑了,这次的笑容自然很多。

    “是的,我也这样想。”他说,“我绝对是这样想的。”

    “轮到我了?”卡洛琳问,“我们直白点吧,难道我也被你定罪又推翻过吗?”

    “不,斯宾塞教授,但我认为你们俩有必要重修保密法。”穆迪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昨天我们在霍格莫德——”

    “那是我的朋友,她是个天性内向的女巫……”卡洛琳用一种平板的语调懒洋洋地申辩,穆迪办公室里的魔法仪器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或振动或短促鸣叫,她的尾音渐渐淹没在这些抗议的金属侦探里。

    “别这么死板,阿拉斯托。”小天狼星不悦地说,“我们不算越界。”

    “我知道她是你姐姐,卡洛琳。”穆迪说,“她是个麻瓜。”

    卡洛琳和小天狼星对视一眼,她扶着椅子把手缓慢地站起身,走到穆迪面前,第一次直视他粗糙的面容和凶恶的伤疤,“那你呢,阿拉斯托?”她轻声问,“你违反保密法了吗?”

    “别紧张,我还是那句话,下不为例。”穆迪又露出他那种仿佛排练过的,表明友善的微笑,“毕竟你们应该不知道,她在你们俩走后又折返回来独自逛了一圈——”

    “安德里亚!”卡洛琳恼火地说。

    “我只是目送她离开,确保她没惹出什么乱子被其他巫师发现。”穆迪说,“就像你说的,我一直记得和你祖父的交情……”

    “哈哈。”卡洛琳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别打趣啦,谢谢您,为了所有事,我知道我爸爸搬出那套说辞只是想让我看起来在这里有人撑腰,如果这确实让您困扰,我愿意去澄清……”

    “呃,卡洛琳?”小天狼星戳了戳她。

    “什么?”

    “我想阿拉斯托是认真的。”

    “别开玩笑啦,我都说过……”卡洛琳一愣,“是真的吗,阿拉斯托?”

    “你家在温德米尔的度假小屋,我曾去过一次。”穆迪说,语气很柔和,“那时候你和你姐姐还很小,我没有进去,站在栅栏外看看就走了。但是的,卡洛琳,我和你祖父曾经是朋友,至于为什么不相认,看看我的脸吧——”

    他抬起手,在自己苍老可怖的面庞周围画了个圈。

    “刚才我说的那些话,配上这张脸,有多少都让你心生警惕呢?”

    卡洛琳张了张嘴,缺乏睡眠的昏沉让她的羞惭情绪都迟到了一会儿,她不得不在自己以貌取人和太过听信直觉之中选一个承认错误,是的,直觉,她似乎一直对穆迪有种危险的直觉,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可能把穆迪曾经处理过的别人的罪恶当成了这位退休傲罗自己的边缘气质。

    事实证明她可能都错了,她爸爸的童年记忆里确实有一位穆迪叔叔,而这位叔叔也曾在某一个午后,看着她和安迪在草坪上摆弄玩具,最后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抱歉。”卡洛琳说。

    穆迪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罗尔是个很好的朋友……”他嘟囔着,看向窗外飞过的渡鸦,陷入到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小天狼星静悄悄地离开了,带上了门,办公室里只剩他们俩,有那么一瞬间,卡洛琳想要试着把他当成一位亲近的长辈,或者忘年交,和穆迪聊一聊自己的困惑,或许他真的有独特而睿智的视角……

    “你怎么还在这儿?”穆迪问。

    他不可以。卡洛琳立即否决了这个头脑发热的想法,以同样的速度和穆迪道别了。

    当晚九点,宵禁之后,卡洛琳提着一篮香甜温热的玛芬,站在了她自行挑选出的临时闺中密友门前,门环感知到来客,轻轻晃动了两下,在教授休息室的木门上叩出低沉的声响。

    她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但步速平稳,坚定,又十分轻悄,只有软地拖鞋的声音提醒着房间的主人正在准备迎接意外的客人。

    门锁转动,那扇沉重的木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看清访客之后,门开得更大了,露出了一张坚毅的,女人的脸。

    “晚上好,米勒娃。”卡洛琳抬高篮子,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想夜聊吗?”

    “你做了玛芬?”她曾经的变形课教授,如今的上司,副校长米勒娃·麦格问道。

    “厨房小精灵们的杰作。”卡洛琳说,“我说我想来找你,他们争相把我的篮子塞满了,我猜,这些都是你的口味?”

    她像个超市展销女郎一样展示自己的礼物,糖粉,蜂蜜,麦芽与巧克力烘焙过的香气更加迷人地逸散出来,卡洛琳确定自己看到她的上司忍不住嗅闻了一下,鼻尖抽动,非常轻微,几乎就是花生酱闻到并认可新口味罐头的样子。

    “这个时候了……”麦格教授迟疑地说,“我来泡点花茶怎么样?”

    “不能再完美了。”卡洛琳甜甜地说,也露出了获得花生酱认可时的,心满意足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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