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阿妹!”
“啊?”我从记忆中剥离,眼前是妈妈慈祥而温柔的圆脸。
“发什么呆呢?”妈妈也不是第一次见我这样,她应该知道原因,只是没有拆穿。
方才她说不考虑买房的事,不买就不买吧,背一身房贷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未来,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无所谓,听你们的。”买房这事,我若拿了主意,他们定然为难,不如不参与。
我宿醉头疼,没什么胃口,把碗筷收拾好,回到了房间休息。
我对昨晚的事存疑,但没什么确切的印象,有对话几句,可能来自梦里。
——“你是——”
——“别告诉她我来过。”
——“我警,警告你,别对我宝做,做什么,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我想要对她做什么,不用等到今天。”
难道,我又梦到孟飞来找我了?
脑子真是抽了,梦里都是他。
何宝渝,你什么时候能有点出息?
这时,姚萤发来消息,那个兴奋的劲儿,隔着屏幕都溢出来了。“宝,我试探过了,韩域知道你有那层意思,可高兴呢!最迟这周五,你就可以开启你的‘第二春’了!”
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好的,谢谢。”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与人无尤。
也许是听出了我的冷淡,姚萤直率地给出了评价:“别再想孟飞那个渣男了,他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宝,听我说,韩域情绪稳定,会照顾人,而且工作能力强,各方面都吊打那个渣男,你选择他不会错。”
失恋那段日子,是姚萤陪我走出来的,她的观点,我必须听进去。
拼命从深渊里拉你上来的人,总不会害你。
这是常识。
经历了上一段感情,我发现年少的感情也不外如是。
同样经不起风雨。
同样经不起挫折。
当时爱得难舍难分,死去活来,分开些岁月,日子依旧过得风平浪静。
其实和谁在一起,都一样。
我的心已经在孟飞最后一个拥抱中死去,平静地死去。
我的人生,注定和他再无瓜葛。
*
很快到了新的一周。
周一早上,韩域很早就发来信息,说早餐“买多了,分你一份”。虽然知道这是一个拙劣的借口,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用心。
上次他以“拎包”为由给我买早餐,应该是既想试探我的心意,又不希望给我压力。这次有姚萤做“军师”,他也没有“横冲直撞”,依然考虑到我作为女孩子的矜持。
他是真的体贴。
毋庸置疑。
姚萤对他赞不绝口,自有她的道理。
我回到“通际”时,韩域已经坐在工位上了,穿着一身舒适的白衬衫,打着墨绿的格子领带,浑身透着奶白干净的光,像极了娱乐圈的新人。
他的眼睛浅湾微漾,碧波浅淡,不像孟飞的如曜石或宝钻一样璀璨。
“宝渝,早。”他见我来了,朝我打了声招呼,几分欢喜,几分雀跃,就像看见货架上的洋娃娃,带了钱就想买回家。
我不能指望一个相识不久的人,看我的眼神犹如孟飞曾经那般深情。
我突然感到痛苦。什么时候,我能不再以孟飞为尺度去做比较?什么时候,我能不挤出虚伪的笑容,欢天喜地去接纳别人?
“早。”我冷淡地回应了韩域,转头看工位上的早餐,比上一回更丰盛——三明治加蛋,外加一杯热巧克力。
肯定是“军师”支招了,他知道我爱吃什么。
“谢谢,韩域你真好。”我的话很淡,否则听着就不够真诚了。
之前就觉得应该多夸夸他,我没忘。
“你不嫌弃就好。”他笑了笑,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否则不会用“嫌弃”这样的字眼。
越是觉得韩域人好,我越是觉得对他不公。
他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奔向他的人。
这时,姚萤来了,看见我俩“有说有笑”,向我投来了欣慰的目光:宝,你终于学会“带眼识珍珠”了。
时间去到了九点,佟经理踩着恨天高来了。这周是我们实习的最后一周,她不敢给我们安排太多任务,几乎都是“文件归档”这样的琐碎事。
而她自己却很忙。
“通际”的品牌招募会和年终总结同时到来,把她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销售部催着她要新入会品牌的宣传资料,外联部催着她要分门别类的新年送礼名单,要命的是,还有新一年的策划案……
佟经理对我们很照顾,我们也舍不得她“受苦”,即便她不安排那些工作,我们也尽量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
没想到,实习的最后一周是在加班中开启的。
这天加班也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据说下午领导层开了个会,年终总结需要提前到本周四上交,因为大老板周六要飞法国,周五必须把年终汇报会开起来。
晚上,我们都自愿留下来协助佟经理。她是“主力”,自是忙得焦头烂额,我们也没闲着,找资料的找资料,统计的统计。
韩域想起来要点餐的时候,已经超过七点了。外头天已经黑透,谁也不想下楼。
我刚下了外卖单,起身要上洗手间,突然觉得头晕目眩。
我跌回座位上,发出一阵微弱的声响。
完了,中午吃太少了,低血糖。
这个老毛病不常发作。
“怎么了?”韩域似乎意识到我不对劲,询问了一声。
“没什么,有点累,歇会儿就好。”我感觉天旋地转,闭眼撒了谎。
估计在韩域眼里,我就是那娇气的“林妹妹”,弱不禁风,干不得什么大事。
就算被他误会,我也不想麻烦他。
他也在忙,若我此时开口要糖果什么的,他大概会不顾一切去买。
我做不到那么理所当然地使唤人。
歇一会儿就好了。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包包里还有一颗糖。
那是孟飞前不久在公园里给的。
我从包包里翻出那颗遗忘已久的草莓糖,想吃,舍不得。
这算是……他最后给我的“礼物”了。
理智告诉我,人都留不住了,要糖做什么?当下最优解就是把糖吃了,然后和大家一起“浴血奋战”。
我不敢留给自己时间考虑,一下子剥了糖纸,把草莓糖抵进了嘴里。
半晌,糖果化在舌上,又甜又腻,散发着草莓的芳香。
是我喜欢的味道。
是我熟悉的味道。
他是怎么知道,我爱吃这种糖果的呢?
我反复地告诉自己,这些落到实处的细节,只是他装模作样的关心,是一种最不值钱的伪善。然而味道中有记忆,记忆中有感情,我越是琢磨细品,越是苦不堪言。
他若对我无意,大可不必探寻我喜欢吃的口味。
这一切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
可我为什么还放不下……那些美好的回忆就像幽灵,用一双无形的手禁锢着我,不让我迈步向前……
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我恐慌,我心虚,我第一时间抹掉了它。我怕,我怕韩域看见……
这对他不公平,不公平!
糖分渗入血液,令我昏胀的脑袋开始清醒,连带着心,也开始清醒……
一个不愿意陪在你身边的男人,有什么可留恋?
过去的美好,就让它留在过去吧。
是的,我打定了主意。韩域是个不错的人,我决定给别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条生路。
*
我们三个人一直忙到了周四。
周五上午,佟经理去开会了,留下我们三个“无所事事”的小喽啰。
今天是实习的最后一天,不会有什么新任务了。我们找人事盖好了“通际”的公章,然后走走站站,坐等下班。
韩域提出晚上一起吃个“散伙饭”,我同意了,姚萤也同意了。
我心里明白,我们三个散不了,今后还会再见面的。
姚萤像是知道什么内幕,一直笑嘻嘻地盯着我,还对我的人生进行了预告:“宝,相信我,今天一定会是你终身难忘的一天。”
诚然,这是一句谶言。
不过,和她想象的相距甚远。
中午我收到了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
是潘哥打来的。
幸亏我跑到了走廊外接听,否则也没法骂得那么畅快。
“宝渝,我是潘伟杰,孟飞出事了!”电话刚接通,他就说了这样的话,直接把我的血压拉升到四五层楼高。
我身子一虚,手机都快握废了,迫切地问:“他怎么了?”
出事了?车祸?坠楼?还活着吗?
我没来得及胡思乱想下去,潘哥便解释了:“不是,早上孟飞和室友打架,被送进医院里了。”
打架?
他是小学生吗?
“伤得很重?”我开始不确定这通电话的意义。
“没有吧,没听说他住院,估计就是受伤了。”
我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这事有点可笑。
他孟飞打架,关我何宝渝什么事?别说我俩已经毫无瓜葛,就算有,总不能等我坐高铁去到那边,把人从医院里捞出来吧。
“潘哥,我和他已经分手很久了,你不会不知道吧?你打电话告诉我,他打架了,你不觉得自己很唐突吗?我又不是他妈,我能怎么办?”
我是有点撒气的意味在,但不是针对潘伟杰。他是孟飞的“狗腿子”这事,我一清二楚,我怪的是孟飞没把话跟兄弟说清楚。
“宝渝,你不能不管孟飞啊,他是真的喜欢你,没了你,他活不下去的。”潘哥这话让我很生气,气到溢出了眼泪。
孟飞怎么有脸让兄弟说出这样的话?
“这种话他怎么不自己说,还要你来转达,他是被毒哑了还是怎么着?他没了我活得可精彩了,这一年多,人家读书实验打架一样不落!潘哥,放过我吧,我没那么闲,天天去了解前男友做了什么,既然分手了,彼此留点体面不好吗?”
我现在就像一只扎人的刺猬,逮着谁扎谁,不考虑对象,不考虑后果。
是你们非要惹我的!
凭什么要求我给一个好脸?
“好吧,你们这……唉!算了算了!”潘哥说不过我,直接把电话挂了。
我把手机放下来,手还是抖的。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他呢?
我做梦都念着他!
可我没有资格管,更不应该去管,我过好自己的日子,已经筋疲力尽了。
我从廊外回到办公室,落到了韩域眼中。
他今天穿了奶白的金丝衬衫,衣领翻出棱角,齐领的发尾垂着,有一种庄重的肃穆,说是下班后要去唱诗班也不为过。
我才发现他的眸子并非纯黑,瞳中一圈深褐,只有特定的角度才能看见。
他温柔地看着我,没说什么。我默契地“接收”到一种信号:今晚,大概,是属于我和韩域两个人的亲密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