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餐厅内,穿着燕尾服的侍应文质彬彬,礼貌地上前询问:“请问两位订座了吗?”
“姓孟,手机尾号0220。”他局促地回答,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大场面”。
“孟先生,这边请。”侍应扬手带路,将我们带到假花园的尽头。
“其实我挺讨厌自己的名字,尤其是这个姓。”可能是侍应喊了一句“孟先生”的缘故,他突然有感而发。
“为什么?”
“普通吧,姓孟听着迂腐又老气。”他敞开心扉与我说,“‘飞’这个字,太土了。书上,街上,一抓一大把。”
我想了想,确实是那么回事。
我打定了主意,以后尽量不直呼其名——除非特别生气。
我们落座后,我第一时间扒了餐单来看:嗯,价格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也是,开在老街的西餐厅怎么可能是天价的呢?
“怎么,怕我没钱付?”孟飞见状失笑,灿烂的笑容相当有感染力。
“你生日,应该我请你吃大餐才对。”我正儿八经地谈论着这件事,特别纯粹。
没想到他搭了荤话。
“别怕我吃亏,吃完,我可是要讨回来的。”这话“疑车无据”,但他看我的眼神确实不清白。
这事宁宁早对我说过了,我怎么现在才看出来?
这种爱到骨子里的占有欲,在他眸中平静地酝酿着。他在表达可以守候,可以克制,可以受罪,唯独不能与人分享。
韩域那件事以后,这种感情越发的露骨。
“喜欢吃什么就点,我会努力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他养猪式的发言令人“又爱又恨”。
“老板大气,我准备把餐单上的都来一份。”我不甘示弱,故意气他,看他怎么应对。
“哎呀,愁啊,老婆这么能吃,这以后日子怎么过?”他扶额感慨,眼尾挑起看我,鬼祟又狡黠。
老婆……吗?
诶,我可不认!
“你将来有没有老婆可不好说。”我故作矜持。
“是啊,之前被诅咒一辈子打光棍来着,不知道还能不能有老婆。”
还提我醉酒那糗事!
“这事过不去了是吗?”我被他气笑了。
“你赔我一个老婆,这事就翻篇了。”他也笑了,话里有所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特别骚气。
“不耍流氓你会死。”我心头仿佛被撞了一下,难为情地犯嘀咕。
我们点了一个情侣牛排套餐,美滋滋地吃上一顿。期间,孟飞贴心且绅士,把我爱吃的都留给了我,还帮我把牛排切了。
结账时,他表现得从容,没有我想象那么拮据。我想,他应该已经远离了那种失去尊严的生活,才有奔向我的勇气。
我们饭后在老街中散了散步,不到两点,他就要将我送回。
难得他回来一趟,我恨不得一整天和他黏在一块儿,他难道就没有和我多待一会儿的想法?
好吧,男人就是“薄情”。
他把我送到我家楼下,事情的发展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他没有对我说“再见”,而是把我牵到了后楼梯。
他把我抵在墙上,冷不防就吻了下来。
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怎么就亲上了?
他的吻热烈且刺激,从嘴唇到脖子,情感太充沛,像潮水般一下子涌出来,将我淹没在海底。
那酥软的麻痹感如同触电,既措手不及,又酣畅淋漓。
这怎么看都像“偷情”。
“别……透不过气……”我没有这种经验,连音色都有些生涩。
明明是同一个对象,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怎么现在变得这般……如狼似虎?
他想得到我的意图是如此的明显。
没有抑制。
没有隐瞒。
“再等等我,快毕业了。”他修长的手指穿过我的发梢,在我耳后摩挲,细腻的触感让我的心跳疯狂加速。
他说的“等”是指什么?
我不太懂,也不好意思在这种情况下问,便作罢了。
他像一头大熊抱着我,柔软的唇贴在我脸上,逗弄在我耳垂边,呼出温热的气息,有种不能说的情色在滋长。
要死了,这心跳的速度。
我几乎分辨不出胸膛的躁动是他的还是我的。
“你很紧张?”他突然开口,许是听见了我的心跳声。
“你不也是?”我反将一军,他以笑遮羞,唇角扬起。
我微侧过脸,主动去吻他贴在我脸上的唇,像浮在海面上的鱼,一下一下地吮,把他的本能瞬间激发了。一双不安分的手掌顺着我的脖子下移,被我按停在胸口前。
老实人不老实了。
不能放任。
我们情不自禁地吻了好久,如同落入了一个挣脱不开的网中,缠绵悱恻,如痴如醉。
热恋中的男女大抵这般痴缠。
从日出抱到日落也不厌倦。
孟飞的这个生日,我们过得特别歪腻,好像上天知道我们去年过得有多么伤情,特地补偿给我们一样。
晚些时候,我们依依惜别,难舍难离,最后我带着万般不舍回到了家里。
家中,气氛不对劲,爸爸妈妈没说什么,只是皱眉。妈妈如常道了一声“洗手吃饭”,语气也不怎么高兴。
我猜他们可能知道什么,但我暂时不打算主动说起。和孟飞复合一事,中间掺杂着太多东西,大部分都是对这段感情的不利因素,我不想轻易开口提及。
晚饭时候,我们一家都比较沉默,唯有老何同志放下酒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圈子,爸妈不干涉,凡事别偏听偏信,尤其是男孩子。”
“嗯。”我没有抬头,平静地夹着菜。
父母担心有人欺骗我的感情,我可以理解,但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孟飞。他守了我十多年,怎么可能欺骗我的感情呢?
他不会……
应该不会吧……
姚萤的“忠言逆耳”又在我耳边响起。
孟飞馋我,我能感觉出来。
这难道是他重新追求我的“目的”?
他前一次恋爱循规蹈矩,后一次恋爱迫不及待,跟换了个人似的,怎叫人不疑心?
我吃好了放下筷子,躲到房间里打电话给宁宁。宁宁是这方面的“专家”,一定可以给我“答疑解惑”。
电话一接通,我就把最近发生的一切和知道的真相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不料,立刻被宁宁“骂”了一顿。
“姐,你这个脑子捐了吧……我真的服了。”她在电话里唉声叹气,“孟飞他是个男人,他喜欢你,想和你有肢体接触,想和你‘深入交流’,那才叫一个正常。你有没有想过,以前是他太克制了,老想着不能害了你,随时和你结束,心理负担得多重啊!”
我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他变了,而是他从前在压抑自己……
过去,相处的日子在做减法,每一次亲吻都是痛别,他怎么可能还有心思与我调情?
我是有多蠢才忽视了这一点。
“所以,他现在是铁了心和我在一起,对不对?”
“看起来是这样。”宁宁话锋一转,音调也跟着沉了下去,“不过,有些事我劝你想清楚。你要不是我姐,接下来的话我就不说了,毕竟你们相互喜欢那么多年,也不容易。但作为亲戚,我有义务告诉你,孟飞不是一个好归宿。我不是拜金,只是单纯从生活条件去考虑,他们家这种情况,你要是嫁过去,日子会很苦,‘贫贱夫妻百事哀’听过吧,不是危言耸听。”
宁宁的话,让我想起了申豪的嘲笑——“别当他是什么香饽饽,你真要嫁给他,我都替你父母哭三声。”
虽然形式不同,但说的是同一个意思。
孟飞不是良配。
我不是不懂。
可我要怎么背叛自己的心,去找个家境殷实的人过完一生?
“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些,工作还没有着落,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我在打发宁宁,也在打发凌乱的自己。
“你看着办吧,城里少见这么穷的人家,真心不能当饭吃。”
“嗯。”我挂了电话,长叹了一口气,咸鱼一样躺在床上,随手抱了床上的酷洛米玩偶。
倘若只是孟飞单方面对我有情义,我会拒绝。
现在的问题是,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世上最幸运的事,莫过于你喜欢的人,刚好他也喜欢你。
我不想错过他。
我不想向现实低头。
*
时间继续不留情面地往前走,孟飞回校不到一个月,我们人生中最后一个寒假就到了。
新年马上来临,我忙着和妈妈一起办年货,搞卫生,包红包,倒没什么闲暇会我的情郎。
孟飞还是“老样子”,无论人在哪里,都会在线上向我汇报“工作”,好像我是什么管事的大领导一样。
这边过年不怎么吃饺子年糕,最大的庆典不是来源于食物和亲朋,而是节前的花市。
那可太热闹了——
长街张灯结彩。
摊前人潮如海。
市民笑容满面。
我约孟飞除夕夜去逛花市,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这是他的“进步”。
从前的冷待和疏离,不会让我少爱他几分,徒让我伤心罢了。
不过最近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敏感的内心“草木皆兵”。
“同学们,你们那边快过年了吧,忙不忙啊?过年多拍些照片发上来,让老师看看你们吃没吃胖。”老邓和我们亲如一家,时常会在小学班群里开玩笑,这没什么,要命的是,他还惦记着上回孟飞说“追女孩”那档事。“孟飞,追上你喜欢的女孩了没?”
我骤然心头一紧:是要官宣了吗?
没想到,孟飞的回答和我想象的天差地别。
“女孩哪有那么好追,那么好追,您今年才追到师母?”
他没有正面回答老邓,但,他也没有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
这让我心头有些失落。
我以为,他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有多爱我——至少他知道我在群里,不会拿这种事当玩笑。
“臭小子,拿我比?张玥还当妈了呢!”老邓不服,“老”当益壮,杠上了。
“勿cue,我比较好追,我好追,行了吧。”张玥在群里搭话。
班群里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越来越多人加入这场“追女孩”的论战。
我始终没有现身。
孟飞他……不打算公开吗?
这时候,潘伟杰给我发了一条私信,让我的心瞬间沉入海底。“宝渝,孟飞真的没机会了吗?”
“孟飞是不是最近没和你联系?”我抱着疑问追溯。
孟飞没把我们在一起的事告诉唯二的好兄弟,这本身就不合理。
“没有啊,我们经常聊天。”
“关于我,他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怎么着,你们俩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我没有回复,放下手机,疯狂地整理过思路。
既然孟飞不愿意公开,我也没必要对潘哥说太多,也许他有自己的节奏。
可是……我就这么拿不出手么?
这种思路一旦构筑起来,心中就有了郁结,驱散不去,消除不掉。
我想截图质问他,质问他为什么不肯大方承认恋情,又怕扰了他和老邓聊天的好兴致,最后作罢了。
除夕夜,我定要问清楚他隐瞒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