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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欢篇7 狩猎礼日

    原本无人上奏,王上不会知晓,抗旨不遵之事就会作罢。

    偏偏不如他们所愿,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

    “我要见父王!”

    “殿下不可!”严总管抬手而拜,深深埋下脑袋,“殿下,王上国事繁忙,现下还不能召见。”

    “让开!我见父王何时还要召见?”无心去用膳,夜色下溪欢一路闯,步子急得带风,踢走立秋之夜的一丝暑气。

    若是她稍作细心,定能察觉总管埋下的笑意。

    强风推开文华殿门,没走两步,即闻“扑通”一声落下,“父王我错了。”

    惊得严总管边走边回头,看了好几眼,满眼疑惑似在言:这是原来的大王姬殿下?

    王上怒气未消,凝神翻阅奏折,瞧都不瞧一眼。

    原以为要继续僵持,跪下还不足半刻,溪欢一身凛冽起身,大步夺走奏折,竭力捏出略微撒娇的语气道:“父王!”

    而王上不言,始终都在无视,拾起另一本奏折展开。

    又遭人凭空抢了去,“啪”的一响,案上所有奏折全都抛掷在地。

    严总管默念着果然,不愧是殿下之言,顺手阖上这一室的“父慈女孝”氛围。

    “欢儿年已十四,再过三个月就满十五了!还不研习骑术,若何能夺下魁首?”

    “魁首魁首!你眼里只有那狩猎礼,何曾有寡人这父王?!”

    “起初寡人本就不愿你掺和,更不愿你耗费心力去跟她人争什么!”

    “八岁那年允诺欢儿的,父王岂能言而无信!”溪欢瞪了一眼,不满反驳道:“更何况,这可是老宗主定下的狩猎礼,云津人人都要参加,父王怎可……”

    他怒不可遏截断她的话。

    “你当那狩猎礼是儿戏?管她是什么老宗主?寡人才是今时的国君,意欲如何就如何!”

    他在狩猎礼时承受的锥心之痛,嵌入臂骨之中,还会在每个雨夜里隐隐作疼。当年以为她是一时兴起,遂随口应了她,任由她去,岂料她愈发认真起来。

    溪欢颇为委屈低头,她才没有把这狩猎礼当成儿戏。

    云津狩猎礼伴有荣光与凶险并存,纵然每年有仙君相护,仍会有人摔断双腿,疗愈后仍会落下病根。

    一步迈向此生之辉煌,一步跌入此生之悔恨。

    她怎会不懂?

    意识到自己凶了些,王上又不禁放软语调:“你要什么,寡人都会给你,不要为此涉险!”

    “我不要!我就要习骑术,参加狩猎礼!”

    “你!”他望着疼爱的女儿,绝然不敢将狠话撂下,“欢儿,你今日还将国师之孙宋征牵扯进来,此事上你可得反省反省!”

    “欢儿为何要反省?”

    “明明是父王答应我的,竟说什么尚且年幼不许我骑马,还将我的画像传放给马场之人,不许我踏进马场半步!”

    “要不是我逼宋征帮我,我何时才能进入马场?倘若父王敢找他麻烦,我就永远不搭理你!”

    如此理直气壮,全然忘却是来马场老爷求情的。

    念此,泪水染红了眼眶,“父王也不愿见欢儿念着这憾事,终日思量而夜不能寐罢?”

    于是王上不忍般摆摆手。

    “罢了罢了!你爱如何便如何!”

    末了,急声补上一句交代:“习归习,争归争,千万不可伤着自己!”

    “那是自然!”霎时笑得合不拢嘴,溪欢捡着地上的奏折,还殷勤地要帮忙研磨。

    “父王,那马场老爷的通缉布告……”

    “你父王是老了,又不是昏了,哪能独断通缉之事?”

    溪欢连连点头,“也是,父王一代明君,定然不会犯糊涂事!”

    这一刹,心下跃起一个困惑,那为何要让王军持着通缉布告找人?

    “从马场回来,还没来得及用膳罢?”

    此事已了,心念着要回府,话在嘴边刚要拒绝,忽而觉察王上眼底的幽怨。

    “父王忙于国事也还未用膳?那我陪父王!”

    王上没有复言,冷哼自顾自起身,任由她在一旁牵着。

    “当年你为搬出宫,自言每旬回宫住几日,后来又道每月回宫住几日,近来反倒就成无事不回宫了!”

    原来如此,未有盖印落定,那张张通缉是假的,做不得数,引她来王宫才是真的。

    “欢儿知错了!就罚欢儿留在宫里,多陪陪父王几日如何?”

    “几日?寡人要罚你留宫中一个月!”

    “那可不行!今日在东郊马场,我择到一匹良驹,名唤赤云,我得要它早日顺服于我,领我去夺魁首之名!”

    “眼里净只有夺魁,丝毫不念亲人,真不知你这性子像谁!”

    “我还能像谁?父王年少登基,听闻夺魁的那一日,是求名正言顺封母后为王后。”

    云津长达三千年的狩猎礼,他是第一位拿下狩猎礼魁首的王上。

    “寡人只愿欢儿安好。”

    父女俩步入另一座宫殿,案桌上一盘盘热气环绕。

    ---

    秋分时节,齐聚狩猎礼。

    猎场深入万亩林,场外之人窥不见分毫,一个个跑向高台上翘首以盼,只望能瞻睹第一位步出林子的优胜者风采。

    “宋征!”

    步下王族客席,快步穿过一片空地,溪欢奔上高台,奔向那个直立人群之中的黑影。

    人影晃动间,宋征迎着声音之源,目光犹有片刻沉思,而步子停不住,逆着几些人潮而下,终是止步在石阶上。

    “见过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吩咐?溪欢脚下一顿,恍然彼此不过是陌生之人。

    踏步往上,与之视线平行,欲探他眸中漠然的情愫,欲探他破天荒穿一袭玄衣之缘由。

    可惜她始终看不透。

    “父王强留我在宫里,我叫昭儿给你传信,让你寻个借口带我出来,你怎不听我的呀?害我在宫里白白荒废一个半月!”

    见他不言不语。

    “可是怕父王罚你?”

    “你尽管放心,父王只是觉得我事不急,暂不许我出宫,若你来说事态紧急,他定会放我走的。”

    我听了。这三个字,宋征恍若无声咽下,生怕提及什么一般。

    “府中有事繁忙,宋征抽不开身,还望殿下恕罪。”

    “你有事?罢了罢了!”溪欢挥手。

    “先前我两个月未回宫,父王心生怨气,我没有底气跟他闹一闹,就怕父王收回府邸,让我搬回宫中去。”

    “宋征,这回我就原谅你了!”

    “多谢殿下。”

    他曾答应听她的话。

    言语间,她朝某处递了个眼神,“我们去那儿!”

    方才宋征所站之地,不是最高处,只是刚巧有人走开,视野也算是不错。

    语毕即跑了两步,迟迟不闻身后步履声,又回走几步拉上他。

    “宋征,现下过去几时了?”

    “申时正三刻。”

    刚落步,有人接了话,是玄笙的声音。

    这般突然,不知她是从何处钻出的,仅见她定定站在溪欢的旁侧。

    “多日不见,殿下这是不打算参加狩猎礼了?”

    讽刺她多日不习骑射,原以为她将要驯马骑马呢,结果就没有了声息。

    “养精蓄锐罢了,改明就延续骑射之技,玄笙你莫要得意!”

    “那玄笙期待与殿下一试。”

    玄笙抬眼瞥向某个木头,仍有几分恼气,“宋征,殿下不习骑射,你就不来教我骑术……”

    “来了来了!”

    “快看,有人出来了!”

    顺着几道仙气凌空,一声又盖过一声,所言皆淹没在欢呼声之中。

    “宋征,玄笙,你们快看!”

    溪欢跃腾起来,一手拽着一个人,目光熠熠凝聚在马上之人。

    此时此刻,玄笙只得作罢,余下想说的不过就是:偏心也要个度,别叫人察觉了去!

    随第一人出,接着又出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一干参与者聚在台下,或一脸疲惫,或臂弯缠着伤,抑或是神采奕奕。

    “铛——”锣鼓而鸣,宣告结束狩猎,只待最终的结果,方才激动吼叫的台上人齐齐静默屏息。

    按律,女子或男子中第一位步出猎场,且猎物最多者分别当为魁首。

    “女子魁首,萤屿城郑安。”

    “男子魁首,木昭城许鸣”

    身侧不知谁叹了声,“今年王城又是颗粒无收,果真是日子安逸不思进取!”

    “好端端的,无忧无虑,谁愿去拼个你死我活呢?”

    “嘘——你俩闭嘴!”

    远远望去,身为魁首的二人步至王上面前,四周的人不觉伸长脖颈,有意去听他们所求为何事何物。

    “萤屿湖素来游人多,多年来萤屿城百姓不堪其扰,城主曾派人管治未果。”

    “众人皆知,萤屿城本是水乡,不便骑射,多年来堪称是举全城之力,就是为了今日的魁首,故此亦是我心之所愿,郑安求王上以律归还此间安宁!”

    一片哗然,竟是要求王上编敕?但也合乎狩猎礼的规定。

    “赏,拟敕。”

    “云津上下,凡游至萤屿湖者,不得叨扰城中安宁,若有违背,视情形轻重按扰官严惩!”

    另一位魁首继而开口。

    “许鸣无郑安姑娘的胸怀,但求在木昭城中谋个任职,薪俸百来银便可。”

    “赏,拟诏。”

    “魁首许鸣即任木昭城主簿之职,掌城中史籍簿书,俸银二百两。”

    “多谢王上!”二人同声道谢,随王上的离席,告今年狩猎礼之结束。

    人有所愿,今有圆满,亦有遗憾。

    此番氛围下,溪欢忍不住开口:“今时今日,宋征你可有所愿?”

    “哼。”玄笙果断抽离手掌,久久不见宋征出声。

    “宋征?”她侧脑催促,不知一刹之错,恰好错开他的目光。

    听此问时,他眸里只容得下她的身影,脑中无数回忆闪过,而望她隔着衣袖紧握的腕节,原来今时心已有所求。

    她所求姻缘自主,那他绝不能妄求。

    宋征勉强一笑,“殿下忘了?宋征心无所求。”

    “知道,还以为你改变主意了呢。”

    嘀咕了一声,见高台上人纷纷而下,众人围上两位魁首相贺,就松开手跟了上去。

    “恭贺恭贺!”人群中,此声不绝。

    “殿下,听闻那萤屿湖奇特,我们何时去赏玩?”

    “双华,你耳聋了?”

    “王上拟敕,又不是断绝游人往来,殿下怕什么?”

    “怕你这破嘴吵人安宁!”

    “殿下!你太伤人了!”

    吵吵囔囔之际,溪岚落下最后一个石阶,余光不慎捕获众人中静立的清影,眉眼含笑遥望着吵闹的人群。

    “殿下可要去贺喜,讨个好彩头?”

    正要拒去,即见戴着魁首装束的郑安挤了出来。

    “舒绘妹妹,久等了罢?”

    “恭喜郑安姐姐!”

    “郑安姑娘怎就要走啦?”不知谁人扬声而呼,众人迈开脚步欲追。

    两人急忙转身而去,一袭荷香飘来鼻间,溪岚只看清了个侧颜,便是快步离去的背影。

    “她也是萤屿城人?”

    “殿下真是糊涂,郑安姑娘自然是萤屿城人。”

    “……”溪岚沉默,不想和痴傻之人多言。

    “失礼,我并非是有意的!”溪欢不经意撞到人,回首一望,是同父异母的溪岚,忙不迭轻唤了声二哥。

    见之没有计较,仍沉浸在喜乐之中,雀跃着步子朝高台上招手。

    “快下来!趁此大喜事,我们去西郊摘桂花!”

    而高台上冷冷清清,只杵着两个意味不明的人影,凛然看着台下之熙熙攘攘。

    “宋征,你心思腌臜,莫怪我不提醒你。”

    “你配不上她!”

    “玄姑娘何须多言?不过相识一场,你我各顾已身即可。”

    听闻溪欢的叫嚷,两人前后抬步而下,未几闻有一声嗤笑,“看来有人先提醒你了。”

    一步一个拉扯,玄衣下微渗着血水,后背如同沾水湿透般,此间疼痛唯有当事人知。

    “多管闲事。”

    “哼,你当我会告诉她?”

    冷笑已然道明她意,既是将断之缘,趁早断个干净,日后才不会为此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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