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宋征还是踏进了这座都城,东泽王城。
许是那日夜里醉得荒唐,一时没压制住心底的思念,求了只妖族用法术连夜将他带到了这个地方,而在客栈落了脚后,醉意微微清醒,便没有了后续。
这是二十年来,他离她那么近。
只隔着一条街巷,没有高高的宫墙,也没有万水千山。
可他还是没有勇气去见她。
听闻萧王夫人一向和善,对东泽百姓几乎是有求必应,他求见一面的请求,即使过于唐突,对远道而来的云津人,她怕也不会拒绝。
他终究还是不敢。
或许是怕她那看向陌生人的眼神,又或许是怕见她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男人。
不管是二十年前,还是此时,他始终是怯懦的,从前不敢承认爱慕于她,如今他仍不敢坦白想她。
他竟生出久居此地的念头。在这个有她的地方,余生总会见上一面罢?哪怕是人群中匆匆一眼,都是值得的。
但城中传言纷纷,使他一刻都不愿停留,谁又能够若无其事听闻心上人与他人相爱之事呢?
满月高悬,他于庭院之中踌躇,反复思量何日启程离开,无法静心以待。
忽而一抹黑影映入视线,发丝都藏在帽帏之间,藏不住浑身气势凌厉,缓然行走在檐顶上。
“楚姑娘?”
他转动推舆退后,瞬息紧张起来,是他大限将至?她将来取走他的记忆?
下一刻,女子视线随意落入,法术几瞬流转,一步而一凝,似乎抬步间便已冻结这片虚空。
“你有何事情?”语气清冷如水,凉凉拨弄着烦闷。
不是特意来找他的?宋征一阵懊悔,微微低头开口而问:“楚姑娘不是来取我记忆的?”
“……自然不是。”
闻言是虚惊一场,他悄而无息舒了口气,却有失落情绪翻腾。
他还会活多久?
余光去探,帽帏下竟是灰白发丝,与月光相映,更添几分冷峭,难不成楚姑娘经历了何种变故?
“你觉着独守记忆如何?”
痛心压过疑惑,哽在喉间难以散去。
半晌后他才启齿,“为此痛不欲生,又庆幸有记忆相伴,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楚姑娘噬忆数千年,自是见多其间独忆者的挣扎,还是别取笑我了。”
二十载光阴,世道变化万千。曾经他们年少,此时眼角已爬上几条细纹,两鬓微微掺些霜,他依旧守着过往回忆,而听闻她已有儿女环绕膝下。
全因他的不果敢。
当初一腔固执,恐前惧后,以为能论得清恩怨,无法背离亲眷私自奔向幸福,无法脱离他身为逆党之子的身份。
而当他走过半生,到往过诸多地方,体察世间百态,方知患有伤疾之人,亦能与心上人寻得厮守。
“你后悔了?”
“后悔了又能若何?”
余生若仍有十几载,纵千万次梦回,深知悔不当初,他此生又能如何?
她的余生里,不会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