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英国公府在设计时着实是考虑过英国公的身体情况,整个府中不论去哪里都鲜有台阶。虽说种了许多竹子遮挡视线,不至于一进入后院便能够一览无余,但总体来说并没有京城达官显贵们喜爱的那种高低错落有致的风格。
婢女将苻庆与杜至善带到厢房门口,“公主居住的听松居是国公爷特意选择的,国公爷说公主喜欢阳光,便让府里选了光照最好的一处。”
苻庆笑着点头。
“再往前走便是今晚举办宴席的柳塘舫了,待宴席要开始时会有人前来请公主及驸马过去。”
苻庆的眼睛左右张望,“那前面那处厢房有人住吗?”
婢女回身看了一眼,点头说道:“有的,那个院子是国公爷为宁国公夫妇准备的。”
“宁国公?那你知道瑕英长公主此次会过来吗?”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这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苻庆不再询问,道过谢后让婢女退下了。
“走吧,进去看看。”
看着苻庆走在前头,杜至善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开口道:“公主,既然这厢房是英国公为你准备的,我便还是再选一处别的地方住吧。”
苻庆回头看了一杜至善一眼,这才意识到对方究竟在说什么。但苻庆并不着急解释,而是带着杜至善走进了厢房内。
松醪此时已经将带来的衣物等放入了厢房的衣柜之中,又将各式东西一应收拾好。见苻庆走进来,迎上前问道:“公主看看,可还有要整理的地方?”
苻庆伸手指了指站在身后的杜至善,“松醪,带杜博士去看看他的卧室。”
松醪微笑,领着杜至善走到一旁暖阁之中,走过一扇屏风,赫然看见决明正在里头整理床榻。
“驸马爷,委屈您了。”
杜至善回身看去,苻庆就站在屏风外,身姿影影绰绰地投射在屏风上。
“这样就行吗?”
“怎么不行?”苻庆绕过屏风走进来,“杜至善,难不成你还要住到院子里去?”
其实杜至善对于同住一屋是没什么抵触的,只没想到苻庆如此坦然,相比之下却显得他有些斤斤计较。
“我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杜至善转过身背对着苻庆,“公主,您多虑了。”
苻庆当然能够看出来杜至善是在嘴硬还是真心,一时间也有些烦躁。这间厢房确实不大,苻庆此时实在不想跟杜至善站在同一屋檐下,便转身走了出去。
松醪连忙跟了上来。
“没什么,我自己出去走走。”苻庆回身安慰了松醪一句。
松醪其实明白苻庆并不是仅仅因为与杜至善的这句话说得不太对付,她的情绪在今日看到英国公之后便已经有些不对了,松醪想说点什么安慰又无能为力,在确定苻庆状态确实还可以后,便放任苻庆自己走了出去。
英国公府的花园很是空旷,苻庆走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不经意间一瞥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柳塘舫附近,想着那边此时应该正热闹着,便信步往柳塘舫走去。
刚走进园子,苻庆便差点被抬箱子的小厮碰到。苻庆刚愣了一会神,便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过来,邀请苻庆到抄手游廊下陪英国公说话。
苻庆一抬头,果不其然看见英国公的轮椅停在不远处,而英国公正向自己招手。
“大伯怎么没回去休息?”
“请的戏班子刚到,我过来看看。”
“戏班子?”苻庆脑子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随即又被她立刻掀过了。“大伯还是这么爱热闹。”
英国公被戳中心事,嘿嘿笑起来。“还是你了解我,我啊,就喜欢热热闹闹的。”
苻庆笑着看向正搬着箱子走进来的小厮们,那些箱子看起来有些沉,两个人搬着也有些许费劲。
“不过我远离京城太久,也不知道现在京城最红火的戏班子是哪个。这次还是我的管家现去京城问了一圈,我们才最终定下了这一家。管家回来说,这个戏班子最近在京城可有名了,好多达官贵人都会慕名请他们唱戏呢,也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苻庆只感觉自己的眉毛跳了两下,“京城出名的戏班子还挺多的,不知大伯请的是哪一家?”
“好像叫什么和春班,你听过吗?”
苻庆只感觉自己这运气实在不好,朱雀桥那边那么多家戏班子,怎么英国公府管家偏偏就打听到和春班了呢?
然而苻庆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和春班最近重新登台了一个从公主府中走出去的面首,朱雀桥那边才会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可惜英国公府这管家只听到了前半句和春班有名,却没听到后半句这和春班是因为什么出的名。
苻庆此时心中还有些侥幸心理,毕竟英国公年纪大了,原先还在沙场征战过,肯定只喜欢看一些热闹的戏。程怜香一个唱旦角的,总不会跟着过来。
然而下一霎,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在下见过英国公。”
“这便是程老板吧?”英国公笑起来的时候胡子一翘一翘的,“竟然如此年轻,还真是后生可畏啊!”
“国公爷谬赞。”程怜香轻轻拱手,“其实和春班的班主是我师父,但不巧我师父前两日得了风寒无法前来,这才让我代为过来为国公爷贺寿,在下名叫程怜香。”
“那程伶人也必然是很得程班主器重,否则也不可能选你代为过来。”英国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细皮嫩肉的小男孩,“不瞒您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您这么白的后生,一看就觉得您是唱戏的好手。”英国公刚说完,忽然想起来身旁还站着一个苻庆。
“哎阿庆,你怎么背对着人啊。这可没礼貌,你快转过来看看,程伶人长得是真白净啊。”
他白不白净难道我能不知道吗?苻庆在心中绝望地想着,却没有办法,最终只能认命转过身来。
“程伶人好。”
不夸张的说,程怜香在原地愣了好几个呼吸。
“还是我来介绍一下吧,这是璇玉长公主,小时候在我身边长大的。”英国公本已经程怜香不说话是不知道该称呼苻庆什么,谁知自己说完后对方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便是有些冒犯了,更何况说到底程怜香也是一个外男。英国公心中有些愠怒,因此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这两声咳嗽终于把程怜香带回了现实,“在下见过长公主殿下。”
苻庆礼貌地笑一笑,“这是在我大伯府上,你也算是我大伯的客人,不必客气。”
见程怜香说话很是客气,英国公的心情又重新变得舒畅。
“阿庆,你在京城中住的时间久,可有听过程伶人的戏吗?快跟我讲讲,程伶人是不是唱的很不错?”
听了这话,程怜香的眼睛立刻看向苻庆,他紧紧地注视着苻庆,等待着苻庆开口。
他当然知道苻庆不可能在英国公面前讲出自己曾经是公主府面首的事情,因此对于苻庆的谎话很是期待,他很想知道苻庆会怎么提及他们二人的相识。
“我没听过。”苻庆回答得干脆利索。“大伯,我也是刚出宫不久,平日里只能听宫中梨园排的戏,怎么有机会见过民间的戏班子呢?”
英国公拍着脑袋感慨,“对对对,你看我这脑子。行,既然你也没听过,那明日咱们祖孙两人便一起好好听一听程伶人的水平。”
苻庆假装感受不到程怜香的眼睛向自己投射过来的火星子,微笑着对英国公说:“是,大伯。”
英国公完全没有看出来什么异样,还有些奇怪程怜香怎么一直站在这不说话,“程伶人,你不用去后头看着他们搬箱子吗?”
程怜香只感觉自己咬着后槽牙才能勉强挤出一句话,“那我就先退下了。”
苻庆看着程怜香一步三回头地走远,而她昂首挺胸站在英国公身边好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
虽说被程怜香的出现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苻庆的心理素质还是比较过关的。程怜香走后,苻庆又陪着英国公在原地聊了一会,英国公还是如同原先一般健谈,对什么都很感兴趣。也因此,苻庆才会更加难过这样一个人现在居然只能坐在轮椅上。
距离晚上的宴席还有一个时辰,苻庆与英国公告别,回去听松居找松醪换衣服。
本以为杜至善会在厢房中,没想到回去时房中竟只有松醪自己,苻庆有些意外。松醪看着苻庆回来后在屋中探头探脑的样子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一边取出苻庆要穿的衣服一边说道:“公主别找了,驸马爷早就出去了。
“出去?他去哪里了?”
“驸马爷说屋子了闷得慌,要出去走走。”
“走走?”苻庆脑子中立刻浮现出了自己在柳塘舫见到的人,一拉拉住松醪的手说道:“松醪,我碰见程怜香了。”
“程伶人?”松醪的表情说不上是惊讶还是高兴,“这么说,国公爷请的戏班子竟是和春班?”
苻庆点头,接着一屁股坐在圈椅中,仰面看向天花板。
松醪趁机将苻庆头上的珠钗一件件取下,嘴上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不就是遇见程伶人了,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苻庆扭过头看向松醪,却发现对方的嘴角微微撇着,一看便是憋着想笑的样子,苻庆立即反应过来对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松醪,你什么时候这么坏了!”
松醪终于忍不住露出个笑脸,伸手轻轻拍着苻庆的肩膀安抚道:“公主,奴婢只是觉得即便遇见了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这还能说明和春班现在在京城之中已经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戏班子了,要不然怎么会被国公府选中呢?公主您现在不应该替程伶人高兴吗?”
“我本来是替他高兴来着,结果大伯突然问我认不认识他。”苻庆咬了下嘴唇,“我说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