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

    松醪终于明白了苻庆刚才的叹息是从何而来,她了解苻庆,更知道苻庆虽说在外面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在尊敬的长辈面前却还是很擅长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来。

    英国公是苻坚将军的好友,是看着苻庆长大的大伯,这些年又没有在京中居住,苻庆好容易来到英国公府一趟,自然是不想要被英国公发现什么。

    谁能想到,竟然在这里让这一对冤家见着了面。

    松醪笑而不语,帮苻庆一件件换好衣服,又从匣子中拿出准备好的头面戴上。

    因为是新婚,又是到长辈家贺寿,松醪为苻庆准备的衣服都很是喜庆。今晚苻庆穿了一件桃红色事事如意纹锦的长袖褙子,头发上的玛瑙流苏垂下来,伴随着苻庆的动作微微晃动。

    瞧着铜镜中苻庆那张还带着点稚气的脸庞,松醪左看右看只觉得十分满意。

    然而苻庆此时已经没有了欣赏自己的闲情逸致,“松醪,你说大伯不会瞧出来什么吧?”

    松醪很是平静,“公主,要奴婢说您一直瞒着英国公也是不太可能的。不说旁的,便说住在前院的宁国公和国公夫人,难道您能保证他们不会心血来潮给英国公讲一段来自京城的奇闻轶事?”

    苻庆知道松醪说的有道理,也明白她既然做出来了这件事,就要接受后续的所有后果,但说道理的时候是一回事,真的面对现实时又是另一回事了。

    而且由于英国公与苻庆的父亲是旧识,苻庆每次见到英国公的时候,都会想起自己的父亲,这也是他今天刚到国公府时心情有些低落的样子。

    看着现在被禁锢在轮椅上与这座国公府中的祝大伯,苻庆便会控制不住地更加思念天高地阔的锦西城,也会更加想念自己的父母。

    “松醪,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反正一想到在大伯面前见到程怜香,我就还是有些不自在。”

    “公主放心,奴婢知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苻庆眨眨眼,“我这是怎么了?”

    松醪把耳坠子给苻庆戴上,最后看着铜镜中的苻庆说道:“公主敬重英国公,心中把英国公当作了父亲。现在您是觉得这是同程伶人一起见长辈了吧?”

    “松醪!”苻庆一惊,“怎么可能?”

    松醪也不继续解释,她知道这对于苻庆来说还是要好好想一阵才能够想通的。“公主别着急,您再好好想一想便知道是不是了。”

    苻庆嘴上想反驳,心中却抑制不住开始思考松醪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柳塘舫的宴席已经准备好。对于苻庆来说这才是更重要的事,因此苻庆呼出两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拉着松醪的胳膊往外走去。

    待走到柳塘舫,苻庆才发现此处已经焕然一新了。白日里过来的时候苻庆没有发现,原来在这座院落各处都摆放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与烛台,此时蜡烛已经被点亮,远远看去柳塘舫像是被无数萤火虫点亮。

    苻庆正站在原地欣赏着,忽然感觉肩膀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苻庆本来还在想又是哪个冒失的下人,谁知一回头却看见一张容貌昳丽的脸蛋出现在眼前。

    “宁慈心?”

    宁慈心看着苻庆瞠目结舌的表情却只发出一声轻哼,“怎么?几日不见,你已经变成傻子了?”

    苻庆翻了个白眼,“我刚还想说是谁这么不长眼,看到你就不奇怪了。”

    “分明是你先在此挡道的,我撞你只不过是无奈之举。”

    “人家来来往往都没事,偏偏就你走不过去,我看还是你不长眼睛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眼见着二人有来有回互不相让,松醪只想着赶紧找个由头分开两人,因为平日里宁慈心带的丫鬟一定是不敢说话的,这种艰巨重任只能落在松醪身上。

    谁知还没等松醪想出法子,宁慈心的丫鬟忽然轻轻发出一声咳嗽。

    “公主,国公爷夫妇还等着您去给英国公贺寿呢。”

    “你才是不……”宁慈心忽然噤了声,抿了抿嘴唇,宁慈心仰起头瞥了苻庆一眼,从苻庆身旁走了过去。

    这下不只是松醪,连苻庆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松醪,那丫鬟我们从前见过吗?”

    “没有。”松醪的记性一向很好,“奴婢确定,从前跟着瑕英长公主的绝对不是这个丫鬟。”

    “而且我怎么感觉宁慈心有点害怕她啊?”

    松醪也感觉到了。主仆俩对视一眼后,又继续盯着宁慈心与那丫鬟远去的背影,只觉得今天真算是开了眼界。

    由于英国公府安排的宴席乃是男女分席,苻庆一直到宴席开始都没有见到杜至善。不过苻庆对于这件事并不在意,反正今晚回去总还是要见到,迟一点见还能少装模作样一会。

    女席这边的主座坐的是英国公的夫人,苻庆就坐在她右手边第三位,此时趁对方正在与宁国公夫人说话,悄悄地观察起她来。

    之所以需要悄悄地观察,是因为这还是苻庆第一次见到英国公夫人。

    虽说苻庆与英国公很是熟悉,但在苻庆的记忆中英国公一直没有妻子。后来长大了一些苻庆才知道,英国公与先夫人乃是青梅竹马,十四岁时便成了婚。但是在生二人第五个孩子的时候,先夫人不幸难产,最终大人和小孩都没有保下来。

    先夫人离世后,英国公便一直在边疆镇守不愿回京,外界传言英国公是借此躲避催促他续弦的族中长辈。不过自那之后,英国公确实独身了许多年。

    然而在五年前突发疾病后不久,英国公突然宣布续弦,娶了一位比自己小了三十几岁的姑娘。这姑娘苻庆从未见过,只是从薛贵妃的口中听到些只言片语。

    据说她原先是为着逃难才来到京城的,晕倒在英国公府门口,被救起后在英国公府做了丫鬟,后来被英国公相中做了续弦。

    京城中人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大多有些轻蔑,毕竟英国公做了半辈子的深情模样,谁知道竟是演的。更何况即便是普通人家,只要略有些地位便不可能选一位如此来历不明的女子做续弦。

    苻庆对于此事倒并不在意,她不觉得逃难的平民与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便有什么区别,只是头一回见到这位身世略有些传奇的女子,苻庆还是有些好奇的。

    英国公夫人看起来确实很是年轻,长得并不十分好看,也许是因为在一张还很年轻的脸上化了有些成熟的妆容导致的。她好像与宁国公夫人比较熟悉,自从落座便一直在同宁国公夫人说话。

    苻庆很喜欢听她说话,她的嗓音温温柔柔的,语速并不很慢,但却不觉得急躁。

    不知为何,苻庆在听她说话的时候觉得心中很是安稳。

    英国公府的饭菜还算合苻庆口味,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她与英国公都是从锦西城回来所致。由于周围人都不算熟悉,苻庆也少了些与人客套的环节,只是安心吃自己的饭。

    夹菜的时候苻庆偶尔会看两眼宁慈心,对方就坐在宁国公夫人旁边。今天的饭菜好像不是很合她的胃口,她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按规矩宁国公身为今日的寿星是要到女席这边敬酒的,苻庆早已经吃饱了,却还是强迫自己坐在位置上等着。谁知酒过三巡都不见宁国公来,不一会倒是有个婢女急匆匆走了过来,在英国公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

    接着,苻庆便听到英国公夫人轻声对宁国公夫人说道:“国公爷身子有些不适,我去看一看,还劳烦姐姐先帮我招待着客人些。”

    苻庆心头一紧,看着英国公夫人快步离开的背影,苻庆心中有些紧张。五年前英国公发病的样子她是亲眼见过的,现下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

    饭已经吃饱了,现下也有些坐不住了,苻庆悄悄招手唤过松醪便打算离开。松醪心领神会,走上前扶起苻庆一同往回走去。

    站起来之后才感觉到今晚吃的有些多,苻庆抬起头发现今夜月色尚好,因此决定拉着松醪一同在园子中散散步。

    英国公府的园子中到处都是假山,到了夜晚瞧上去其实有些阴森。虽说有些月光不假,但洒在这些崎岖的假山之上又是另一番景象。

    松醪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假山,总觉得山上好像有个野兽的形状。更可怕的是,她总觉得自己不论走到哪里,那只野兽的眼睛都在阴森森地盯着自己。

    “公主,这园子中没有点蜡烛,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苻庆笑着转过头看向松醪,一只手安慰地搭在松醪手上。“你害怕了?”

    松醪点头,“奴婢听说这晚上的阴暗角落中是藏着东西的,咱们若是一不小心冲撞了他们就不好了。”

    苻庆本来还想要往前走,听到松醪这么说也停住了脚步。不一会不知道从何处摸到一块小石子,微微用力摔在了一旁的假山上。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咱们便直接回去吧。”

    回到听松居,松醪侍奉着苻庆将外裙脱掉。苻庆的头发已经解了下来,现下正自然垂落在苻庆胸前。苻庆拿着一把梳子,正在缓慢地梳理着头发。

    “公主,您说英国公也真是奇怪。办个宴席将柳塘舫装扮得如此亮堂,怎么一墙之隔的花园中便连一盏灯都舍不得放,整个园子还全都是假山石,瞧着都要吓死了。”

    苻庆微笑,“假山有什么可怕的?从前我在锦西城的时候,还真的见过狼晚上跑到人家里来的呢。”

    松醪即便是想到这个场景都哆嗦了一下,“公主还真是胆子大。”

    “要我说,若真是鬼怪倒还好了,最可怕的是反而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

    “是人。”苻庆放下梳子,“你刚才在园子里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

    松醪后知后觉吓了一跳,“公主这样说奴婢想起来了,确实感觉有。奴婢一开始还当是被假山吓到了才会有此幻觉。”

    “不是幻觉,确实有人盯着我们。”苻庆看向铜镜,说话的时候苻庆的眼神已经逐渐变得凌厉,“只是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又是为着什么。”

    二人正说着话,苻庆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声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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