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酥漓感觉自己像一块被狂风卷起的破抹布,脚踝是唯一的支点,此刻正被物理狂魔沈钰言牢牢钳制着,在校园迷宫般的小径里进行一场毫无美感的竞速漂移。
“沈钰言!慢点!脚!我的脚踝要裂开了!”
她疼得龇牙咧嘴,感觉骨头缝里都在滋啦冒火星。
“裂开是小概率事件。”
沈钰言的声音在奔跑带起的风里依旧平稳得气人,他甚至还抽空调整了一下头顶那顶岌岌可危但奇迹般没掉的假发。
“根据你骨骼密度和软组织弹性系数推算,最大可能是踝关节韧带轻度撕裂,疼痛阈值在6.5左右,尚在可承受范围。加速是规避王主任精神攻击波的最优解。”
“6.5个鬼啊!我现在阈值爆表了!10086了!!”
凌酥漓欲哭无泪,物理狂魔的脑回路果然是用钛合金打造的,油盐不进。
她只能死死抓住沈钰言的手臂,努力让另一只脚跟上节奏,尽量减少那只伤脚落地的次数。
王主任的怒吼如同背景音效,时远时近,锲而不舍地追着那顶在沈钰言头顶“迎风招展”的假发。
终于,在凌酥漓感觉自己快要灵魂出窍时,沈钰言一个急刹拐进教学楼侧面一个堆满废弃体育器材的隐蔽角落。
他松开钳制她脚踝的手(凌酥漓瞬间感觉那只脚获得了新生),动作快如闪电地一把将头顶的假发薅了下来,看也没看,精准地塞进了旁边一个半开的、落满灰尘的旧体操垫缝隙里。
“证据隐藏完毕。”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气息只是略有不稳,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匀速慢跑。
凌酥漓则直接瘫坐在地上,抱着自己那只肿得像发面馒头、还火辣辣疼的脚踝,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精心梳理的马尾辫早就散成了鸡窝。
“沈钰言!你谋杀啊!”
她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只是愤愤地瞪着眼前这个仿佛刚从实验室走出来的家伙。
沈钰言没理会她的控诉。
他蹲下身,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脚踝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从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里,掏啊掏,掏出来的不是药膏也不是纸巾,而是一本硬壳笔记本和一支笔。
凌酥漓:“……”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沈钰言翻开笔记本,刷刷刷画了个简易的脚踝受力分析图,旁边列出几行公式。
“根据你翻墙时的初始动能、落地时的冲击力矢量、以及我托举时提供的反向作用力分析,”他用笔尖点了点图上的某个点。
“踝关节外侧副韧带应力集中,轻微撕裂可能性87.3%。建议立即进行R.I.C.E处理:Rest(休息),Ice(冰敷),Compression(加压包扎),Elevation(抬高患肢)。”
他抬起头,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着凌酥漓:
“校医室在开学典礼结束前无人值守。最优方案:寻找替代冰源,进行初步处理。”
凌酥漓被他这一套专业又冰冷的分析噎得说不出话。
脚踝的剧痛是真实的,他那副“我在做实验报告”的态度也是真实的。
她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所以冰呢?沈博士?”
沈钰言的目光在堆满废弃器材的角落里扫视,最终定格在一根靠在墙边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撑杆跳杆上。
初秋清晨的凉意让金属杆表面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摸上去冰凉刺骨。
“金属导热系数高,比热容低,是良好的临时冷敷介质。”
他得出结论,走过去,毫不犹豫地用袖子擦了擦杆子上最干净冰凉的一段。
“???”
凌酥漓看着他拿着那根比她胳膊还粗的冰冷金属杆走过来,惊恐地往后缩。
“等等!沈钰言!你想干嘛?用这个给我冰敷?会冻伤的!而且这形状怎么敷啊?!”
“不会冻伤,”沈钰言语气笃定,“金属杆表面温度约8-10摄氏度,低于冰点但高于组织冻结临界点。接触面积可通过调整姿势优化。”
他蹲下来,不由分说地抓住凌酥漓那只没受伤的脚踝。
“喂!你干嘛!”凌酥漓吓了一跳。
“固定支点。”沈钰言言简意赅,然后示意她,“把伤脚抬高,脚踝外侧对准金属杆曲面。”
凌酥漓:“……”
她看着那根冰冷、坚硬、还带着铁锈味的撑杆,再看看沈钰言那张写满“科学严谨”的脸,内心是崩溃的。
但脚踝一阵阵钻心的疼提醒她,好像……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总比肿成球强吧?
她认命地、极其别扭地按照沈钰言的“指导”,小心翼翼地把红肿的脚踝外侧,贴在了那冰冷的金属杆上。
“嘶——!”刺骨的凉意瞬间穿透皮肤,激得她一个哆嗦,疼痛感似乎真的被那冰冷的触感暂时压制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坚硬金属硌着伤处的酸爽。
沈钰言看她龇牙咧嘴的样子,补充道:“冷敷时间建议15-20分钟,期间可进行小幅度的等长收缩练习,促进血液循环……”
“闭嘴!”凌酥漓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沈钰言,我现在只想静静!还有,别跟我提物理!”
沈钰言果然闭嘴了。
他安静地蹲在旁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贴在金属杆上的脚踝,似乎在默默计算着时间和效果。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侧脸线条干净利落。
凌酥漓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看着自己那只可怜的脚,又看看旁边这位顶着“天才”光环却干着“用撑杆跳杆当冰袋”这种离谱事的青梅竹马,心里那点委屈和疼痛奇异地被一种更强烈的荒谬感冲淡了。
她忍不住小声嘟囔:“沈钰言,你这人…脑回路是拿量角器量的吧?全是直角,一点弧度都没有。”
沈钰言闻言,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仿佛在思考“脑回路”和“量角器”之间的函数关系。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从书包里又掏出一小卷医用胶布(天知道他书包里为什么会有这个),撕下两截,小心翼翼地把凌酥漓那只鞋带散开、差点跑丢的帆布鞋,在她没受伤的脚踝上方缠了两圈,打了个极其工整、符合力学对称美的结。
“防止二次损伤。”他解释道。
凌酥漓看着他笨拙又认真的动作,再看看那只被缠得像个木乃伊脚的鞋子,憋了一早上的那股气,突然就一下泄了。
算了,跟一个物理星人计较什么情绪价值呢?他能记得“R.I.C.E”和随身带胶布,已经是钢铁直男表达关心的极限了吧?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憋不住的笑声由远及近。
“噗…哈哈哈…我的天!你们俩…这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
凌酥漓和沈钰言同时转头。
只见器材堆的拐角处,探出两个脑袋。
一个是扎着双马尾、眼睛圆溜溜像小鹿、此刻正捂着嘴笑得浑身发抖的苏晓忆。
另一个则是顶着个鸡窝头、校服外套歪歪扭扭、手里还捏着半块啃了一半的面包、一脸“我看到了什么世纪奇观”表情的祁衽。
苏晓忆指着凌酥漓那只贴在冰冷撑杆跳杆上的脚,又指指沈钰言:
“钰言哥…你…你用这个给酥漓冰敷??”
祁衽更是直接笑弯了腰,面包渣喷了一地:
“噗哈哈哈!沈哥!不愧是你!物理疗法,就地取材,硬核冰敷!还有酥漓,你这造型…哈哈哈,脚踩‘定海神针’,是要镇压哪路妖邪啊?王主任吗?”
凌酥漓的脸瞬间爆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恼羞成怒地抓起地上一小块碎橡胶就朝祁衽扔过去:“闭嘴吧你!还不是为了躲王主任!我的脚都快断了!”
碎橡胶精准地砸在祁衽的鸡窝头上。
祁衽也不恼,笑嘻嘻地揉着脑袋走过来,蹲在凌酥漓旁边,好奇地戳了戳那根冰冷的撑杆:
“嘶,真凉!效果咋样?比冰块猛吧?”
沈钰言在一旁,平静地补充:“导热效率是普通冰块的1.8倍左右,但舒适度指数较低。”
苏晓忆也凑过来,看着凌酥漓肿起的脚踝,小鹿眼里满是担忧:
“天啊,肿这么高!很疼吧酥漓?王主任也真是的,追那么凶干嘛!”她说着,从自己精致的小书包里掏啊掏,居然掏出一小瓶便携装的喷雾式云南白药!“给!先喷点这个止疼消肿!”
凌酥漓感动得差点哭出来:“晓忆!你真是我的天使!”
祁衽则是一脸八卦地凑近沈钰言,压低声音,挤眉弄眼:
“沈哥,可以啊!开学第一天就英雄救美,还‘亲密接触’了?王主任那声‘早恋证据’吼得,半个校园都听见了!快说说,抱着咱们小太阳啥感觉?是不是暖烘烘的?”
沈钰言面无表情地看了祁衽一眼,仿佛在看一个运行错误的程序。
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框(一个习惯性动作),然后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的口吻回答:
“人体平均温度约36.8摄氏度,接触瞬间存在温差导致的轻微热传递。体感方面,”他顿了顿,似乎在认真回忆,“质量分布均匀,重心稳定,符合预期。冲击力约等于接住一个从1.2米高度自由落体的标准篮球,在我的承重范围内。”
祁衽:“……”
苏晓忆:“……”
凌酥漓喷药的手僵在半空:“……”
她感觉刚喷上去的药,凉意瞬间被心头那股无语凝噎的暖流(?)冲没了。
祁衽张着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竖起大拇指:
“……沈哥,论不解风情,你是这个!我服!你那物理公式里,是不是压根没有‘浪漫’这个变量?”
沈钰言微微偏头,似乎在思考这个词汇的物理学定义,最终得出结论:
“‘浪漫’属于社会学与心理学范畴,其能量转化效率及对客观物理世界的影响系数,目前缺乏可靠实验数据支撑。”
苏晓忆捂着脸,肩膀抖得更厉害了,这次是憋笑憋的。
她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凌酥漓,又看看一脸“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的沈钰言,长长叹了口气:
“酥漓啊,你这小太阳的运行轨迹……看来注定要被这位‘物理法则’给扰乱了。”
凌酥漓抱着自己冰凉的脚踝,感受着金属的坚硬和药剂的微辣,再看看身边这群“靠谱”又“离谱”的小伙伴——一个用撑杆跳杆当冰袋的物理狂魔,一个笑点极低还自带药品的闺蜜,一个脑洞清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活宝。
她认命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行吧,这就是她凌酥漓,一个立志发光发热的小太阳,在新学期第一天的运行轨迹——起点是教导主任的假发,中途是物理狂魔的“钢铁关怀”,终点是废弃器材堆里的硬核冰敷,外加一群画风清奇的“同伙”。
未来的高中生活,看来是注定无法平静了。
她这只倔强又倒霉的小太阳,还能不能顺利沿着预定的温暖轨道运行下去?
她看了看自己红肿的脚踝,又看了看旁边正认真观察金属杆冷凝水珠的沈钰言。
嗯,悬。非常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