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教处门口那面巨大的公告栏，成了开学第一天最“热闹”的地方。

    两张新鲜出炉、墨迹未干的通报批评，像两枚精准制导的导弹，炸得凌酥漓和沈钰言的名字在全校范围内“声名远播”。

    一张写着：

    高一（3）班凌酥漓：开学典礼无故迟到，翻越围墙，破坏公物（指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之星”），仪容不整（裙摆撕裂），情节恶劣。予以全校通报批评，并责成写出深刻检讨（不少于2000字）。

    另一张紧挨着：

    高二（1）班沈钰言：协助同学违规（特指凌酥漓），行为不当（特指头顶教导主任假发狂奔），扰乱校园秩序，情节离奇。予以全校通报批评，并责成写出情况说明（不少于1000字）。

    两张通报下方，“早恋”两个字被王主任用红笔重重划掉，旁边批注一行小字：“暂无实证！但需高度警惕！”

    “噗……”苏晓忆站在公告栏前，看着那行“暂无实证！但需高度警惕！”

    的红字，又看看旁边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拖把杆当拐杖、一只脚踝肿得老高还缠着绷带的凌酥漓，以及旁边一脸平静仿佛在看别人通报的沈钰言，实在没忍住，又笑场了。

    “王主任这求生欲……划掉‘早恋’的样子好认真啊！”

    祁衽更是笑得直拍大腿：“哈哈哈！‘情节离奇’！王主任这用词绝了！沈哥，你可是凭一己之力，把‘行为不当’提升到了‘离奇’的高度！还有酥漓，你这‘仪容不整’……小太阳裙子变破布条，确实够‘不整’的！”

    他促狭地瞄了一眼凌酥漓那条被沈钰言用胶布潦草粘合了一下的裙摆裂口。

    凌酥漓拄着“拐杖”，努力挺直腰板，对着公告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哼！通报就通报！检讨就检讨！2000字而已，难不倒我！反正‘早恋’帽子没扣上就行！”

    她心里的小人儿在叉腰：我凌酥漓行得正坐得直，才不怕这些！虽然脚踝还在一抽一抽地疼。

    沈钰言的目光则停留在自己的通报上，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点了几下，像是在分析什么公式。

    “‘情节离奇’……”他低声自语，“从统计学角度看，假发被特定气流精准投放到头顶的概率确实低于0.05%，归类为‘离奇’有一定合理性。”

    凌酥漓、苏晓忆、祁衽：“……”

    三人集体无语望天。

    这人，关注点永远在奇怪的地方！

    脚踝受伤让凌酥漓的行动力大打折扣，但丝毫没能熄灭她体内那颗“小太阳”的功率。

    午休时间，她拒绝了苏晓忆帮她打饭的提议，单脚蹦跶着，顽强地挪向食堂。

    刚蹦到教学楼拐角的楼梯口，就看见一个瘦高的身影正对着楼梯下方堆积如山的废旧桌椅发愁。

    是洛书柾。

    作为高三（1）班的数学竞赛王牌，洛书柾向来以思维缜密、逻辑强大著称，但此刻他眉头紧锁，盯着那堆桌椅，手里捏着一份皱巴巴的通知单，浑身散发着一种“这题超纲了”的茫然气息。

    他脚边放着一个巨大的、看起来很沉的纸箱。

    “书柾学长？怎么了？”凌酥漓拄着拖把杆蹦过去，声音清脆，带着天然的暖意。

    洛书柾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有些无奈：“凌学妹？你的脚……没事吧？”

    他先关心了一句，才指着那堆桌椅和通知单，“学校图书馆整理，淘汰了一批旧桌椅，通知各班派人来领走当班级备用。我们班……就我抽到签了。”

    他看着自己脚边那个标注着“高三（1）班”的大箱子，“桌椅好说，分批搬就行。但这个……是图书馆清理出来的旧资料，点名要送去我们班做‘数学角’参考，太重了，我一个人一次搬不动，分两次又怕耽误下午课。”

    那箱子看起来确实分量十足。

    凌酥漓看了看自己那只裹得像粽子的脚，又看了看洛书柾为难的表情，几乎没怎么犹豫，小太阳的光芒瞬间点亮：“嗨！这有什么！我帮你啊！”

    “你？”洛书柾惊讶地看着她的脚，“别开玩笑了，你这……”

    “没事！我还有一只好脚，还有手啊！”凌酥漓豪迈地一挥手，把拖把杆往旁边墙上一靠，单脚站稳，拍了拍胸脯，“我力气可大了！来，你抬那边，我抬这边！咱们配合一下！”

    “不行不行！你脚伤那么重！”洛书柾连连摆手。

    “哎呀，书柾学长别磨叽了！再磨叽上课铃要响了！”凌酥漓不由分说，已经弯下腰，双手抓住了纸箱靠近自己这一侧的边缘，用力一抬！箱子纹丝不动……好沉！

    她憋红了脸，咬紧牙关，用那条好腿支撑着，把全身力气都压了上去，终于把箱子抬起了一个小角。

    脚踝受力传来一阵闷痛，她眉头皱了一下，但脸上还是努力挤出笑容：“看！抬起来了吧！快！学长你抬那头！”

    洛书柾看她如此坚持，又是感动又是担心，赶紧配合地抬起另一头。

    两人合力，才勉强把这沉重的箱子抬离了地面一小段距离。

    凌酥漓单脚站立，全靠手臂和腰腹力量支撑，每一步蹦跶都伴随着脚踝的刺痛和身体的摇晃，额头上很快沁出汗珠，但她愣是没吭一声，还不停地给洛书柾打气：

    “加油学长！快了快了！左转！小心台阶！”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少女汗津津却依旧明亮的侧脸上，那倔强又温暖的模样，像一幅生动的画。

    这一幕，恰好被刚从教师办公室交完“情况说明”（一份极其详尽、包含风速、受力分析、假发运动轨迹图的报告）出来的沈钰言，以及跟在他后面啃着面包的祁衽看见了。

    祁衽叼着面包，含糊不清地感叹：“哇哦，酥漓小太阳又在发光发热了！脚都那样了还帮学长搬东西？这波能处！”

    沈钰言的目光落在凌酥漓那只用力支撑着身体、微微颤抖的好腿上，又移到她因为用力而咬紧的下唇，最后定格在她额角的汗珠上。

    他平静无波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快得像流星划过夜空。他脚步没停，径直朝着楼梯口走去。

    “诶？沈哥你去哪？帮忙吗？”祁衽赶紧跟上。

    沈钰言没回答，只是走到洛书柾和凌酥漓身边，在他们抬着箱子艰难地试图迈下第一级台阶时，平静地开口：“重心不稳，摩擦力不足，下台阶时倾覆风险系数超过70%。”

    他清冷的声音让全神贯注的两人都吓了一跳。洛书柾手一抖，箱子差点歪倒。

    凌酥漓更是没好气：“沈钰言！你别吓人啊！我们稳着呢！”

    话音未落，她支撑的那只脚因为长时间单腿受力，突然一软，身体猛地一晃，箱子顿时向一边倾斜！

    “哎哟！我…”凌酥漓惊呼。

    就在箱子即将脱手砸落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托住了箱子下沉的那一角。

    沈钰言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箱子侧面，轻松地将大部分重量接了过去。

    他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扶了一下凌酥漓差点摔倒的身体，让她靠墙站稳。

    “看，”沈钰言依旧用他那平铺直叙的语调，“风险系数验证。”

    凌酥漓靠着墙，惊魂未定，又被他气得不轻：“你……！”

    “我来。”沈钰言打断她，对洛书柾说，“学长，松手。”

    洛书柾愣了一下，下意识松开了手。

    沈钰言一个人稳稳地抱住了那个沉重的箱子，动作看起来毫不费力，仿佛抱着的是一团棉花。

    他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箱子重心更稳。

    “沈学弟？这太麻烦你了……”洛书柾有些不好意思。

    “不麻烦。动能消耗小于预期。”沈钰言抱着箱子，看向洛书柾，“班级位置？”

    “啊？哦！高二楼，三楼，最东边！”洛书柾赶紧回答。

    沈钰言点点头，抱着箱子就朝高二楼方向走去，步履稳健，仿佛那个大箱子不存在。

    祁衽凑到凌酥漓身边，啧啧称奇：“看看！什么叫男友力！啊不，同学力！沈哥这臂力，绝了！”

    凌酥漓看着沈钰言轻松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脚踝，心里那点被他“验证风险”的气恼，莫名地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了。

    这家伙……虽然说话气死人，但关键时刻……好像还挺靠得住？

    洛书柾赶紧对凌酥漓道谢：“凌学妹，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快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沈学弟就好！” 说完，他匆匆追上沈钰言。

    苏晓忆这时也找了过来，看到凌酥漓靠在墙边，赶紧扶住她：“酥漓！你怎么又乱动！脚不想要啦？”

    凌酥漓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看着沈钰言抱着箱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小声嘀咕：“晓忆，你说沈钰言这人……他是不是装了个什么‘助人为乐’的程序？触发条件是‘物理风险过高’？”

    苏晓忆噗嗤一笑：“我看啊，他那个程序里，‘凌酥漓’三个字可能就是最高优先级的风险提示源。”

    下午放学，四人组聚在校门口的小卖部门口。

    凌酥漓坐在花坛边，受伤的脚搭在沈钰言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一个矮凳上（他声称是“优化肢体高度差，促进静脉回流”）。

    她正小口小口嘬着一盒草莓牛奶，是苏晓忆买来安慰她的。

    祁衽咬着冰棍，看看凌酥漓，又看看旁边正拿着个笔记本在计算什么（可能是在算冰棍融化的速率）的沈钰言，忍不住旧事重提：

    “哎，我说，经过今天这一出‘英雄救美’和‘拔刀相助’，王主任那‘高度警惕’的雷达，怕不是要滴滴滴响爆了？你们俩，真没点那啥……超越革命友谊的火花？”

    凌酥漓差点被牛奶呛到：“祁衽！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学习以外的东西！我跟沈钰言？火花？”

    她指着沈钰言，“你看他像能擦出火花的样子吗？他整个人就是个绝缘体！还是超导的那种！零电阻，电流都绕着他走！”

    沈钰言从笔记本上抬起头，认真纠正：“超导体在临界温度下电阻为零，电流不会‘绕开’，而是无损耗通过。比喻不恰当。”

    凌酥漓：“……”

    她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用力吸了一口牛奶，懒得理他。

    苏晓忆捂着嘴笑，然后拍拍凌酥漓的肩膀，语重心长：

    “酥漓啊，虽然我很想磕CP，但是吧……”

    她看了看沈钰言那张写着“人类情感分析加载中”的脸，又看看凌酥漓那副“我跟物理星人势不两立”的表情，叹了口气，“你们俩在一起的概率，大概比沈钰言突然对言情小说产生兴趣还低。欢喜冤家可以有，但爱情的火花……可能需要先突破他自带的物理屏障。”

    祁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没错！沈哥的脑回路，那是由牛顿三定律和薛定谔方程共同构建的铜墙铁壁！酥漓你这小太阳的光合作用，怕是照不透啊！王主任纯属瞎操心！”

    沈钰言似乎没太在意他们的调侃，他合上笔记本，忽然站起身，走向旁边的小卖部冰柜。

    “喂，沈钰言，你干嘛？”凌酥漓问。

    沈钰言没回答，只是在冰柜前站定，目光在一排排冰袋和雪糕之间逡巡，似乎在执行某种精密的筛选程序。

    几秒钟后，他选了一个印着卡通兔子图案的、看起来最粉嫩的冰袋，付了钱。

    他拿着冰袋走回来，在凌酥漓、苏晓忆、祁衽三人疑惑加八卦的目光中，极其自然地把那个粉红兔子冰袋塞到了凌酥漓手里。

    “R.I.C.E原则，Ice环节。”他平静地解释，“金属撑杆跳杆导热效率虽高，但舒适度和卫生指数不达标，且有锈蚀风险。

    此款冰袋采用高分子凝胶，相变潜热稳定，外覆隔热层，接触面柔软，更符合人体工程学需求。卡通图案可适当提升心理愉悦度，间接影响疼痛阈值。”

    凌酥漓拿着那个还冒着冷气的、粉粉嫩嫩的兔子冰袋，一时有些懵。

    脚踝的肿痛在冰袋的凉意下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些。

    她看看冰袋，又看看沈钰言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特意去给她买了个更舒服的冰袋？还是粉红兔子？

    心里某个角落，好像被那只冰凉的兔子轻轻撞了一下。

    祁衽和苏晓忆也瞪大了眼睛，交换了一个“有情况？”的眼神。

    但下一秒，沈钰言又补充道：

    “费用记账。上次你欠我的《量子力学入门》漫画书，折算抵销。”

    凌酥漓：“……”

    心里那只刚撞了一下的兔子瞬间被冻僵了。

    果然！物理星人没有无缘无故的关怀！一切都是等价交换！

    她愤愤地把冰袋按在自己脚踝上，凉意让她龇了龇牙，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知道了！沈债主！回头就还你！小气鬼！”

    沈钰言对她的抱怨充耳不闻，重新坐回旁边，打开笔记本，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个小小的实验步骤修正。

    苏晓忆和祁衽对视一眼，同时长长地“唉”了一声，肩膀垮了下来。

    得，白激动了。

    这俩人之间横亘着的，哪里是什么物理屏障，分明是东非大裂谷！还是用钛合金加固过的！

    小太阳凌酥漓温暖他人的运行轨迹，看来注定要在这个名为“沈钰言”的冰冷天体周围，进行一场漫长、曲折且充满物理公式干扰的公转。

    而她的“钢铁直女”属性，也让她完全没意识到，那个递过来的粉红兔子冰袋，或许已经是某个物理星人在其贫瘠的情感数据库里，能调用的、最接近“关怀”的程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