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急从权?

    第二天早饭后,谢与灵按照济时的要求上山采药,想办法压制天心莲的寒性,拂衣则留在谷中给济时帮忙。

    济时端来一碗黑黢黢的汤药,“这是按照师父走前留下的方子熬制的,你试试。虽然看起来很苦,但良药苦……”

    不等济时说完,拂衣一把接过咕嘟咕嘟几口喝干了,面色如常,若不是碗里仍散发出一阵苦味,几乎就要让人以为这是一碗清水了。

    看着她二话不说、端起碗就喝的样子,济时在旁边欣慰地点了点头。

    真不错,是个听话的病人。

    拂衣问道:“怎么了?”

    济时笑道:“没事,很好很好。”

    拂衣看着她面色仍如昨天一样,有些苍白,不知是生病还是太过劳累,于是说道:“济时姑娘,下次再有这种熬药的事情可以交给我试试,你不用太劳累。”

    虽然谷中也有小药童,但一来这是两位谷主走前交代的方子,天心莲的反噬不同于寻常疾病,不能大意,二来平常自己也更习惯亲自动手。

    济时明白她的心意,摆摆手,语气轻松,“你以为我生病了,是吗?这病气自打我出生就有了,本来大夫说我活不过十岁的,但后来我自己寻到百药谷拜师学艺,你看,现在不是活得很好嘛。所以你不用担心,天心莲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

    晚饭过后,那碗黑黢黢的汤药准时出现,这次,拂衣却没有利落地接过,她歪头看向旁边的谢与灵,皱皱鼻子,“可苦了。”

    一旁的济时看着这完全不同于白日里的场景,一怔,随后摇了摇头走开。

    谢与灵却笑着摊开手,里面是两块方糖。他剥开糖纸,等拂衣喝完药,接过碗,把糖放在她的手心。

    一连数日,除去白日里上山采药,余下的时间里每次拂衣喝药,谢与灵都待在旁边,重复着接碗、递糖的动作,后来渐渐承担起熬药的任务,连汤药的温度都掌握得刚刚好。

    距离拂衣服下天心莲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百药谷的日子平淡又安宁。

    谷中的桃花已经盛开,如水的月光流淌在院中,两人坐在台阶上却心事重重。

    十几日已经过去了,两位谷主依旧没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傀儡是否能救?如果有希望恢复,那自己要回到天水境吗?如果清虚中的已经是死人,那重开清虚就是错的,可难倒违背师父就是正义的吗?若他连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师父会变成什么样子?拂衣不知道该怎么选。

    谢与灵则是在担心拂衣的身体,距离反噬发作的时间越来越近,每天服下的药究竟是否有效,谁也说不准,可两人若是贸然离谷,更是会陷于危境。父亲的死仍然真相未明,鹿吴山背后之人是苏寻,可他是父亲生前好友,若此事与他有关,咽蝉阁又为何不肯透露消息?而且,他还是拂衣的师父。

    济时拎着一坛酒,走到石桌旁,朝两人招招手。

    “这是去年的桃花醉,配上今晚的桃花,正合适。”

    揭开泥封,拂衣使劲嗅了嗅鼻子,“好香啊。”边说边拉着谢与灵坐下。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你们两人不要年纪轻轻就愁容满面的,这可是百药谷,只要不死,都还有救的百药谷,就算我的医术有限,还有两位谷主呢。”济时举起酒杯,看着两人。

    拂衣点点头,“对,山高自有客行路,都会有办法的。”

    “干!”三人一齐举杯饮尽。

    虽说桃花醉清香甜美,但三人却喝出了一种江湖侠客的潇洒恣意。

    谢与灵并不喜饮酒,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两人,听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三人直至半夜才各自回房歇息。

    、

    房门关上,谢与灵甫一坐下便感到一阵头晕,起初还以为是不善酒力,可左手渐渐发麻僵硬,一路蔓延至手臂。

    他急忙坐下调息运气,可内力在体内游走,意识反倒越来越模糊。

    迷蒙之际,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仔细一听,却是一直在重复三个字——天心莲。

    他的手掌已然全黑,隐隐透出一股黑气,仿佛化成一双无形的手,正准备一点点控制他的行动,接管这具身体。

    谢与灵已然明白了眼下的情形,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丝轻蔑与不屑,心道:“原来只是下毒吗?”

    他当下凝神调息,想要强逼出这股毒素。

    丹田之中内力源源不断地涌出,可越是运气,手上的黑色扩散得越快,眨眼间小臂已经全部变黑,意识也变得更加混乱,视线越来越模煳,眼前好像有无数个影子在快速晃动。

    耳边的声音仍在不断重复,谢与灵被这声音逼得烦躁不安,渐渐有些失控,不断反问道:“天心莲?那是什么?”

    脑海的声音带着蛊惑,“对,天心莲!就是那株百年难遇的草药,它在谁的手上?”

    谁的手上?

    谢与灵在脑海里不住搜寻,无数张模糊不清的身形快速闪过,直到那一抹青影出现在眼前。

    是她!

    天心莲在她的手上。

    脑海里声音急切地肯定道:“对!她是谁?”

    她是谁?

    恍惚之中,谢与灵觉得那道青影正朝自己跑过来,声音焦急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可是却看不清那人的样子。

    阵阵寒意将他裹挟其中,唤回了一丝意识。

    他问:“你是谁?”

    “叶拂衣。”

    “我叫叶拂衣。”

    “柳叶拂衣,驱邪避疫。”

    模糊的身影好似在渐渐清晰,却被一阵卷过的风吹散。

    脑海里的声音越来越兴奋,“对!就是叶拂衣!她才是得到真正天心莲的人!你不想为父亲报仇了吗?凭你现在的能力做得到吗!只有得到天心莲,才能功力大进,你的心愿才能实现!去!去拿过来!现在就去!”

    寒光闪过,唰的一声,谢与灵拔剑出鞘。

    那声兴奋得有些颤抖,“对!就是这样!现在出去得到那个东西!”

    谢与灵在心里应道:“好。”

    既然想要,那便得到!

    手腕一转,他猛地砍向自己的手臂,黑血喷溅而出。

    “谢与灵!”

    焦急的声音越来越近,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

    熟悉的面孔穿过层层迷雾,终于闯入他的视线。

    “原来是真的啊。”

    他扯了扯嘴角,全身脱力,向后倒去。

    拂衣一步跨上,及时接住,慢慢扶他躺下。

    她看着手臂上源源不断的黑血,手起剑落,利落地撕下衣襟要为他裹伤止血。

    “没事。”谢与灵轻轻拉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笑道:“毒血很快就会流出来,一会儿就好。”

    拂衣道:“再流下去你会先死的。”

    济时听到声音赶过来察看,诊脉后沉声道:“是中毒,看样子已经一月左右。”她从瓷瓶里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先把这个服下。”

    百药谷特制的解毒丸,江湖上千金难求。

    可谢与灵的眼睛却开始由红转黑,毒性非但没有得到抑制,反而蔓延得更快了。

    拂衣感觉到他的手在不停颤抖,应是在强压着毒发失控的症状,神色间极是痛苦,眼看就要不受控制。她突然想起一事,转身问道:

    “济时,若用我的血来解毒,他可会遭受反噬?”

    济时顿了片刻,摇头道:“不会。”

    话音落下,拂衣松了一口气,拔出匕首,划向自己的左手。

    “不要。”

    谢与灵的语气已是虚弱至极,连抓向拂衣的手都只是堪堪搭在她的手腕上,没有一丝力气,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拂衣安慰道:“没事。”

    可是抓着她的那只手却又用上了几分力气。左臂上包扎好的地方已经松散,伤口又在流血。

    拂衣越来越着急,语气坚定,“谢与灵,相信我,我一定能解。”

    谢与灵不知天心莲是否真的能解世间百毒,但只要拂衣是这样说的,那一定就可以。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拂衣取血来救自己。

    拂衣道:“先解毒要紧。”

    谢与灵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直直地盯着拂衣,用尽最后的清醒一字一字地问道:

    “这次……也是……事急从权吗?”

    语气看似自嘲,实则满是对答案的倔强和固执。

    拂衣握住他的手,俯下身,神色认真,“不是事急从权,是你出事,我担心你。”

    话音刚落,就见他慢慢闭上了眼睛,昏迷过去,嘴角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满意足的微笑。而那只虚弱无力的手仍是固执地搭在拂衣的手腕上,企图用尽最后的力气阻止她取血。

    迷迷糊糊中,谢与灵感觉有一丝温热腥甜的液体顺着口腔流进身体,有人在耳边轻轻唤着自己的名字,她说,希望谢与灵不要有事。

    、

    谢与灵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后,一转头便看见拂衣守在床边。眉头紧皱,眼下一片乌青,想是一夜没有睡好。

    而她左手包好的伤处仍微微有血迹渗出,再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臂已经被细心处理过。

    谢与灵想要伸出手看看她的伤口,又担心弄醒她,右手停在半空,喃喃道:“拂衣,抱歉。”

    一旁睡梦中的拂衣很不安稳,她看着眼前的人缓缓倒下,拼命伸出手想要抓住,突然手心一痛,睁开眼来,才发现是梦。

    抬头正对上谢与灵的视线,原本清浅的一点睡意一扫而空,急忙问道:“怎么样了?好些了吗?哪里不舒服?等我,我去找济时过来。”话音未落忙起身要出门。

    “等一下。”谢与灵轻轻牵过她的左手腕,让她坐在床边,语气轻柔,“重新包一下。”

    他从旁边拿过伤药和软布,将拂衣的左手轻放到自己的腿上,解开渗血的布条,看见手心长长的伤口,愣了一瞬,低头道:“对不起。”

    “已经不疼了,而且,要怪也该怪那个下毒的人,你不需要自责。”拂衣歪着头去看他的眼睛,将自己的手向前递进了几分,打趣道:“还不包扎吗?”

    谢与灵将药轻轻地点在伤口处,重新包扎好伤口,神色间仍是掩不住的愧疚和自责。

    拂衣将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笑道:“包得真不错。在这等我,我去找济时。”

    “一起去,”谢与灵轻拉住她的手碗,仰头看她,语气中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恳求,“我已经没事了。”

    他并不知道,这样的神情配上这样的语气,在拂衣眼里俨然变成了一只受伤后愧疚又有点委屈,担心被抛弃的小狗。

    拂衣终于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笑道:“那走吧,一起去。”

    、

    药房大开着门,济时拿着一根发黑的银针,放到一碗水中,那水迅速变红,接着渐渐开始发黑,济时又向里面滴入了几滴药,黑色停止扩散,一点点恢复成红色,然后再也没有变化。

    济时摇了摇头,看了眼安静站在一旁的两人,说道:“怎么不进来?”

    她为谢与灵搭过脉后说道:“平稳有力,毒已经解了。没什么大事。”

    拂衣看着济时眼下的乌青,猜她大概一夜没睡。

    昨晚谢与灵昏倒之后,拂衣割破自己的手心为他解毒,一旁的济时想起了什么,用瓷瓶接了一些他手臂流出的黑血,取来了止血的伤药、包扎的布条,告诉拂衣,若谢与灵这里出了任何状况,及时去找她,然后就离开了。

    现在看来,济时应当是在药房待了一整晚。拂衣想起昨晚谢与灵中毒的样子,总觉得有些熟悉,心头一紧,已有了猜测。

    只听济时叹了口气说道:“无论是颜色还是散发出的气味都非常相似,我已经试过了,两者在毒性上基本一样,都是使人失去控制的,但拂衣从鹿吴山带回来的那种明显毒性更强,以我的医术,眼下解不了此毒。”

    拂衣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谢与灵中毒失控果然和鹿吴山有关,可是师父又为何要给谢与灵下毒?已经有了下毒的机会,要想害他,何不直接取他性命?

    就听济时接着说道:“虽然不能完全化去此毒,但还有另一种办法也有效。将毒性用内力逼入丹田,这时,若有人吸走了这道带着毒性的内力,那原先中毒之人便可恢复如常。不过,这世上应该没有几人心甘情愿地将毒转到自己身上吧。”

    拂衣回想起昨夜的情景,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问道:“既然天心莲可以解谢与灵的毒,那鹿吴山的说不定可以……”

    就在这时,“咕咕咕”,拂衣的肚子适时地响起打断了她的话,还欲再说,“咕咕咕”又一阵声音响起,这次确是从济时那里发出的。

    三人笑笑,“走了,先吃饭。”

    、

    饭后,拂衣喝过药,照常在屋中打坐。

    另一边,谢与灵站在药房前,又一次敲响了房门。

    济时本以为是拂衣过来,打开门看到他,有些惊讶,一时猜不到他有什么事,向旁边让了块地方,“有事吗?进来说吧。”

    “济时姑娘,我来是想问,既然我的毒性已解,那可不可以直接用我的血?”

    济时立时会意,先前拂衣提到天心莲或许对鹿吴山的傀儡有用,谢与灵此时前来,应当是想要代替拂衣被取血。

    济时叹了口气,摇摇头,“你体内天心莲的药性已经被化去,再想解毒,恐怕不行。”顿了片刻,续道:“但你的血,也的确有些用处。”

    红色的鲜血汇成一条细流,从手心流进白色的瓷瓶,济时推过一瓶止血的伤药,“可以了。”

    谢与灵包扎好伤口,正要离开,突然停住,“济时姑娘,你可知道有什么补气血的药膳吗?”

    济时一愣,看了看手中的瓷瓶,倒也不算失血过多,再瞧瞧他的脸色,面色还算红润,气色还行。心里一惊:“难道是我医术退步,连这个都已经诊断不出了吗?不应该啊。”

    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

    拂衣刚运转完气息,就听门口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拂衣,是我。”

    她起身打开门,就看见谢与灵端着一个木盘站在门外,上面放着两个砂锅,赶紧侧身让他进来。

    谢与灵将木盘放在桌上,打开砂锅的盖子,一阵香气扑鼻而来。他将其中一锅推到拂衣的面前,说道:“济时姑娘说这个益气补血,你昨天流了很多血,这个最适合了。”

    拂衣笑道:“这么说来,你也很需要。”边说边将汤勺放在他的手里。

    谢与灵笑着接过,心道:“的确,两个人一起吃才恢复得更快。”

    拂衣似乎没察觉他的心思,只是低头尝了一口,不住赞道:“济时真是好手艺啊!食材考究,火候恰当,味道可真不错!待会儿一定要记得多谢她!”

    谢与灵举起的勺子还没送到嘴边,就僵在半空,半晌才丧气地放下手,看起来有些委屈,“拂衣,这是我做的。”

    拂衣抬眸,认真地看向他,直到他终于在这道略有些炽热的目光中抬起头,才缓缓说道:

    “谢与灵,谢谢你,味道很好。”

    热气氤氲,谢与灵轻咳了两声,移开视线低下头,“嗯,快趁热喝吧。”

    看似不好意思,如果再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嘴角还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热气腾腾的食物温暖了身体,两人渐感恢复。

    拂衣道:“对了,济时说你中毒应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也就是在我们遇见的那段时间,那时候你有碰到过什么人吗?”

    谢与灵想了想,自己一个月前从毒谷赶回虞山派,一路上并没有接触过什么人。

    拂衣道:“那就奇怪了,这不是软筋散一类的药物,没法藏在香中点燃。按理说若要下毒,必得靠近身边才行,可谁能有这样的机会呢?”

    谢与灵顿了半晌,沉声道:“天心莲。”

    “什么?”

    “我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总觉得耳边有一个声音,让我去抢夺天心莲。”

    拂衣沉思道:“这么说,一切想要得到天心莲的人都有可能。可有一个问题,让一个失控的人去抢天心莲,太过冒险。”

    谢与灵问道:“拂衣,换作是你,为了避免意外,会怎么做?”

    拂衣想了想,“人不在眼底,便容易脱离掌控。换作是我,定会一路布置眼线,方便随时知晓状况。所以……”

    谢与灵神色一沉,“一定有人跟着我们。”

    便在此时,响起一道敲门声,两人一齐转头看向门口。

    “拂衣。”是济时的声音。

    两人松了口气,打开门,就看见神色紧张的济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封信。

    “镇上有人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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