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谷

    先前江湖上传出天心莲的消息,两位谷主猜想到可能会有人找到百药谷,所以济时才提前找到了镇上饭铺里的伙计阿福。他为人聪明,很靠得住,济时给他看了拂衣的画像,拜托他若是见到拂衣便引她到百药谷来。程解玉是济时的朋友,和阿福也相识,平日里最善于占卜,阿福很是相信她,所以那日才会让二仙送两人前去百药谷。

    济时曾和两人说起过此事,但方才却收到一封程解玉的信,说镇上的阿福失踪了。

    济时说道:“百草谷依势而成,进谷的路曲折难寻,那日你们前来,谷中提前关掉了很多机关,又有二仙带路,所以容易找到,寻常人若是想要硬闯,很可能会被困死在阵中。阿福自小在镇上长大,我们已经相识多年,所以他认得进谷的路。”

    谢与灵道:“看来是有人想要硬闯,所以抓了阿福想要逼问出进谷的路。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拂衣提剑说道:“济时姑娘,这伙人是冲我们来的,自该由我们解决。阿福我们一定平安带回来。”

    两人一齐站起身便要往外走。

    济时沉声道:“在百药谷门前抓走了人,这就是百药谷的事。而且,两位谷主走前交代过,要我招待好你们。百药谷的立世之本虽是医术,可若人人只懂药理,只怕早就沦为江湖门派的后院药房了。我虽因为先天体质不能习武,可不代表谷中人人如此。”朝拂衣眨眨眼,走到门口,喊道:“阿臻。”

    一名灰衣女子应道:“济时姑娘,怎么了?”她左侧编着一根长长的辫子,手里还拿着一颗晒干的药草,正是负责打理药材的安臻。

    济时道:“镇上的阿福失踪了,要劳烦阿臻带着药材库的几位姑娘帮忙找一下了。”

    阿臻一跺脚,急道:“就是百谷饭铺里的阿福吗?哎呀,我们每次去那里吃饭,他都可热情地招待我们几个了。怎么突然失踪了,是谁抓走了他?”

    济时道:“解玉说在镇子往北五十里的一个山洞里。”

    安臻拍拍自己的胸口,“好!我们一定把人全须全尾地带回来。”转身离开。

    拂衣上前说道:“济时,此事因我们而起,我们不能袖手旁观,我们和百药谷众人一起去。”语气坚定有力。

    济时知道就算让她们二人留在此处,两人也不会心安,点点头,“一路小心。”

    众人由阿臻带路,不多时便已赶到镇北的山谷中,远远望见前面有点点火光,想来人就在那里。

    一行人商量好,拂衣和谢与灵从正面引开那群人的注意,百药谷众人从四周围住山洞,伺机而动。

    各人趁着夜色分别动身。

    拂衣掩身树后,正准备走出,突然被谢与灵拉住手腕。

    “怎么了?”

    谢与灵递过一块面巾,示意她戴上。

    拂衣笑着接过,收在怀里,“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已经离开百药谷,谷中众人才会安全。”

    可是谢与灵的手却没有松开,他虽明白拂衣的意思,但天心莲一事未决,鹿吴山之事更是蠢蠢欲动,一旦露面,又不知会有多少暗中的危险浮现出来。

    拂衣笑着搭上他的手腕,“不是还有你陪我一起吗?走了,药应该已经生效了。”

    火堆旁,几名黑衣人听到脚步声,纷纷拔剑在手,厉声喝道:“什么人?”

    拂衣缓缓走近几步,“不是在找我吗?”

    一行人顿了片刻,对面一人突然指着拂衣道:“对!就是她!天心莲就是在她手里!”

    话虽是如此说,但那些人的目光却仍是大部分落在谢与灵身上。

    “好记性啊!”拂衣笑了笑,“不过看各位的反应,似乎并不是为我而来的。”

    对面几人握紧兵刃,并未答话。

    谢与灵走上前一步,声音冰冷,“既然找我,那便动手吧。”话音刚落,寒光闪过,长剑挺进。

    对面几人身形晃动,立时结成一阵,剑光霍霍,数柄长剑一齐递出,分攻向两人的周身要害。

    拂衣看着这剑招来势,淡淡地说道:“很有默契嘛,不过,默契,可不止你们有。”瞥了眼谢与灵,后者会意,两人一齐挺剑攻上。

    拂衣突然向前跨出一步,正迎向一人的剑锋,那人眼见有机可乘,剑尖更向前递出几分。可如此一来,原本攻守一致的阵法立时出现了细微偏差。拂衣抓住这一瞬之机,手腕一转,剑势陡变,直挑向那人的执剑的手腕。

    那人眼见剑尖攻到,立时便要还剑自救,可如此一来,阵法立时便漏破绽,但若被这一剑刺中,重伤之下,行动受限,阵法的威力更是大减。

    便在此时,一柄长剑从旁穿来,正是那人左手边一黑衣人挺剑来救,剑锋刺向拂衣的肋下,这一招便是要逼她收剑后退。

    “嗤”的一声,一道血线喷出,后来那黑衣人胸口中剑,向后仰倒,立时毙命。

    正是被拂衣身后的谢与灵刺中。

    两人早已察觉出那黑衣人便是阵眼,拂衣方才故意漏出破绽,看似是以虚掩实,要致眼前那人死命,真正的目标却是他左侧的那黑衣人。后者一心只看到拂衣的致命弱点,自然没注意到谢与灵从旁刺出的长剑。

    铮铮数响,断剑齐飞,鲜血四溅,结阵的七人纷纷毙命。

    两人刚准备松一口气,却见暗处窜出十四道身影,剑光闪动,当即又结成了新的阵法。不仅人数比先前多了一倍,威力更是远胜方才。

    拂衣背靠着谢与灵,叹了口气,“大意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

    谢与灵踢飞地上的一具尸体,“抱歉,拖累你了。”

    拂衣笑笑,“我们之间,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话音刚落,立舞长剑抢上。

    大概二十招过后,两人便已察觉,这阵法不止人数变多,结阵之人本身的功力也比先前七人更强,一时倒也难以应付。

    两人手上皆有伤,长时间的打斗难免力竭,伤口处又有血迹渗出。

    又过了半柱香,十四人全部毙命,两人还未站定,暗处又窜出二十一道身影。

    甫一交手,便觉阵法威力更远胜方才一十四人之时,两人且战且退,隐隐有些落于下风。

    山洞中。

    一道瘦弱的影子缩在角落里,听到有脚步声逐渐靠近,心下又惊又怕,“百药谷那地方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已经问过很多遍了,就算你用剑……威胁我……也没用……”阿福看着那道身影逐渐靠近,止不住地发抖,声音越来越低,却仍是不肯松口。

    “嗤”的一声,暗器划破风声,那人应声倒地。

    洞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倏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便在此时,阿臻一行人奔进洞中。

    阿臻探了探倒下那人的呼吸,已然毙命,胸口一枚铜钱已经全部没入身体,可见投掷铜钱之人的功力深厚。

    “阿福,你没事吧?咋样了?”

    阿福本已怕得紧闭上了眼,听到声音缓缓睁开,见到百药谷那些熟悉的面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阿臻姑娘,你们来救我了!我……可……一直什么……都没说……”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声音也是抽抽噎噎的。

    几位姑娘看他这个样子,也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臻为他解开绳子,扶他起身,“好,多谢阿福了,就知道你信得过,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离开这儿。”

    洞外那道黑影一路向南,落在一棵开得正盛的花树上。怀里一团白茸茸的东西摇了摇尾巴,似乎对这个地方很是满意,正是二仙。

    “嘘——”程解玉摸了摸二仙的头,低声道:“可别出声啊,下面正打架呢。”说完将蒲扇别在自己的腰间,又瞧了瞧自己的打扮。

    破布衣衫藏花间,远观轻灵恣意剑。

    嗯,今日我也风雅一回。

    “咚”的一声,下面一人突然倒地,长剑脱手,接着二十人纷纷倒地不起。

    拂衣收剑入鞘,笑道:“济时这药果然不错。”

    原来先前阿臻一行人分散在各处,便是趁机在周围撒下克制功力的药粉,只不过用的量不多,直到拂衣二人将他们引得远离山洞,药效这才发作,借此便可争取更多时间救走阿福。

    程解玉心道:“这两人身手不错嘛,人也很仗义,值得一交。”

    二仙好像听懂了她的心声,“汪”的一声也表示赞同。

    树下的两人一愣,视线扫过四周,拂衣很快反应过来,朗声说道:“那日多谢姑娘及二仙引路,此处危险,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程解玉摇了摇蒲扇,并未答话。

    花瓣自树梢簌簌而落,拂衣二人转头望去,树上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远处亮起一道白色烟花,那是阿臻她们平安离开的信号。

    耳听得又有人追来,拂衣朝谢与灵笑了笑,“走吧。”

    不远处的阴影后,走出两人,正是江洵和柳梦。

    地上的众人面色恭谨,挣扎着想要起身,江洵挥挥手,说道:“再过半个时辰,药效可解,到时沿着信号赶来会合。”

    “是。”众人齐声应道。

    江洵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喃喃道:“他竟然没事了。难道是因为服用了天心莲?还是另有缘故?”

    柳梦走到她旁边,把左臂搭在她的右肩上,“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突然感觉到左臂下一空,身体失去支撑,直直地向旁边倒去。

    柳梦急忙向后一跃,稳住身形,理理衣襟,“还好我早有准备,要不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摔个狗啃泥,多丢人啊。喂,江洵,你等等我啊!”眼看江洵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急忙跟上。

    江洵听到他的声音,施展轻功,反倒奔得更快了,眨眼间已在数丈之外。

    拂衣和谢与灵心照不宣地朝百药谷相反的方向行去,直到夜半子时,确认摆脱了身后的跟踪,才在一处山洞中歇脚。

    木柴噼啪作响,拂衣盯着那爆裂的火花愣愣出神,半晌都不作声。

    今日一事,虽说那些人是为谢与灵而来,但归根到底,还是想要得到天心莲。一株百年灵药便已引起数人争夺,若是鹿吴山一事揭开,只怕更是步步维艰。

    可她又如何能看着师父多年心愿落空而无动于衷呢?就算她真能如此,一旦玄灵内功再现江湖,想来也会引起一场风波。

    拂衣从前总听师姐讲起闯荡江湖的故事,潇洒恣意,仗剑天涯,快意恩仇,血雨腥风,可如今真的走入江湖,天地广阔,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去往何处。

    谢与灵看着她背靠在石壁上,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自两人相识以来,从未见过拂衣如此迷茫。

    沉思半晌,轻声问道:“拂衣,你听过小老鼠开粮仓的故事吗?”

    拂衣摇摇头,“没有,是什么故事?”

    谢与灵朝她身旁挪近了一些,说道:“从前啊,有八只小老鼠住在一起,它们有一个很大的粮仓,是为了应对饥荒大家一起准备的。为了防止有小老鼠偷吃,粮仓门上总共放了八把锁,每只小老鼠都有一把钥匙,这样谁也不能偷偷打开了。

    “可是有一天,有一只小老鼠突然想起自己有很重要的东西落在里面了,日思夜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他很想打开粮仓的大门,但却只有一把钥匙。于是他找到了打造钥匙的地方。让那里的老板给他配置钥匙,帮它打开大门。那里的老板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那是大家共同的仓库,万一粮仓打开,有其他小老鼠的粮食丢了怎么办?而且那时候正值暴雨,一旦开仓,粮食很有可能会被雨水淹坏。

    “可是小老鼠曾经救过老板的命,有一次她因为饥荒差点饿死,就是这只小老鼠分了粮食给她,然后把她带回家,一直养大。而且他还保证,一定不会让粮仓进水的。出于报恩,老板觉得自己应该答应,可是出于道义和责任,她又不应该偷偷打开粮仓。她想啊想啊,却始终没想清楚。拂衣,你猜她是怎么做的?”

    拂衣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它呀,和你一样,也不知道。这时候碰到另一只小老鼠,老板就被这个故事讲给它听。那只小老鼠听了就问它:‘这个粮仓是他自己的吗?’老板摇摇头。小老鼠又问:‘那为什么不告诉其余七个同伴呢?’老板说:‘或许是担心同伴们不同意。’小老鼠说:‘既然同伴们都不同意,那为什么你要同意呢?’老板一愣,‘因为他是我的恩人。’小老鼠说:‘他救了你的命,你报答他理所应当,可难倒他说什么你都要做吗?’老板有些不解,‘报恩不就应该是这样?’小老鼠说:‘可你也是一只活生生的小老鼠,哪怕是生身父母也不会事事听从的啊。你经历过那些饥荒,知道饿肚子是件多么可怕的事,粮仓一旦进水,可会有千千万万的小老鼠一起被饿死的。’这时候又有另一只小老鼠经过,它听到这个对话,着急地说道:‘他可对你有救命之恩呐,你难道忍心看着他因为找不回那件东西一辈子伤心痛苦吗?他年纪已经大了,看着那满脸的皱纹和花白的毛发,你能狠下心拒绝他吗?而且,雨水漏进粮仓只是可能的情况,并不一定会发生啊。’这两只小老鼠吵了起来,老板越听头越大,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拂衣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心里也默默期待着故事的最后老板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问道:“后来呢?”

    “后来,老板遇到了一位算命先生,给它算了一卦,卦象上说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

    “无他,为我。”

    “无他?为我?”

    “粮仓开或不开,东西取或不取,皆不是由一人所定,这是所有人的事情,她不需背负整个江湖的责任,只需听凭心意作出自己的选择。生或死,从未系于一人之身,结局是由众人一齐造就。”

    “拂衣,无论你的决定是怎样的,我的选择,都会是你。”说着朝她伸出左手。

    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神色坚定,没有半分犹疑,无论她要回到天水境还是就此在江湖上流浪,都不会是孤身一人。

    拂衣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搭上他的左手,慢慢说道:“谢与灵。”

    “嗯,我在。”

    大概是春来天气转暖,也兴许是火堆燃得太旺,两人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拂衣移开视线,轻咳两声,从怀里掏出一枚吊坠,正是那日从鹿吴山那人身上顺手带走的。

    谢与灵会意,“那我们明日启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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