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止,一个背负长刀的身影利落地翻身下马。但那三人已经走远,只留下满地的断竹和已经气绝的望崇派弟子。
“可惜啊,没看到任自其这家伙吃瘪的样子。”那人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突然神色一变,一群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快点!那妖女就在前面!”
“今天一定要杀了叶拂衣!”
原来不是说我啊,那人摇了摇头,不过,就凭这几个人,现在可奈何不了她。
那人刚想转身离开,就听一人喝道:“站住!”紧接着三支短箭破空而来。
那人侧身一挥衣袖,两支短箭叮当落地,还有一支刺入旁边一具尸体上。
只听“啊”的一声,被射中的人抽搐了一下,再也没了呼吸。
看来刚才还没死,忘记问一下他了,不过现在可没有机会了。
那人看着短箭刺中处流出的黑血,神色一凛,双眸中射出一道寒光,紧盯着冲到近前的人。
射出短箭的人一怔,立即停下脚步,颤声道:“应……应……远途。”
那背负长刀的人正是成山派掌门应远途。她听到消息特意赶来找任自其麻烦,只可惜晚了一步,没见到人。
应远途目光扫过眼前的几十人,都是有些名气的江湖人士,也大多都是传闻中追杀叶谢却被两人合力击败的人。
她的视线又落回到那射短箭的人身上,冷声道:“想不到曾经颇负盛名的‘穿云剑客’王瑾,如今也会使些毒箭背后伤人的下三滥手段了。”
王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觉得面子上十分过不去,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突然人群中有一人高声喊道:“铲除奸邪,哪里顾得上这许多?她无故杀人在前,我们为维护江湖正义,怎么能说是下三滥手段!你身为成山派掌门,对此等恶人坐视不理,还有脸来指责旁人吗?”
应远途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走出一名满脸怒气的肥胖大汉,手中的钢刀寒光逼人,他站到王瑾身旁,喝问道:“叶拂衣人在哪儿?”
应远途打量着他手中的钢刀,轻哼一声,“和我比用刀吗?”背上的长刀嗡嗡作响,却不出鞘。
眼看两人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王瑾开口道:“应掌门,我们此来是为寻找叶拂衣,并不是想和你为敌,还请告知她的下落。”
应远途道:“这么说,你们是认定我知道她的下落了?”走上前一步,缓缓说道:“我若不说,能奈我何?”
王瑾还未说话,人群中传出一道又尖又细的声音,“没想到过了十年,应掌门的脾气半点未变,原来岁月只磨掉了你的容貌,这性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招人喜欢。”
又有一人哈哈大笑,粗声粗气地说道:“这话说的也不对,我怎么觉得应掌门风韵犹存,美貌丝毫不减当年呢。”
众人中有不少都因当年的美人榜而对应远途表达过倾慕之心,但那数十条尸体出现在望崇派之时,都被吓得退而远之了。今日再见,均想:她虽然是如今的江湖第二高手,但毕竟一介女流,想来比武之时对方自会手下留情,究竟实力担不担得起这第二的名头,谁又说得准呢?况且自己这多年来武功大有进益,今日人多势众,区区一个女子,又有何惧?
现下听到有人出言折辱她,自是心中大快,都忍不住放声大笑。
“十年未见,应掌门更曾韵味了!哈哈哈哈哈哈!”
“江湖第二吗?只可惜我没去,否则这位置应掌门只能拱手让人了!”
“哎?苟兄何必妄自菲薄,难道那第一的位置便坐不得吗?”
“要我说啊,他一见到应掌门眼也直了,腿也软了,还不乖乖把第一的位子送上吗?”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应远途只是默默听着,脸上没有一丝神情,连背上的刀都变得安静了。
王瑾看着这个始终没有动作的人却有些害怕,不自觉地退后了两步。他曾亲眼见过应远途拔刀,在那杀气肆意之前,就是这样的神色。
笑声渐渐低了下去,应远途歪了歪头,目光扫过众人,突然“唰”的一声,拔出长刀。
众人只觉一阵疾风刮过,逼得人喘不过气来,正待调息运气,寒光一闪,应远途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之中,眨眼间又回到原地站定。
十余人的脖颈间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血痕,紧接着鲜血喷射而出,瞪大着双眼,连哀嚎都来不及,已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剩下的人纷纷后退数步,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倒吸一口凉气,神色惊惧地看着不远处的人。
应远途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这种感觉,久违了。”
一人拔剑在手,喝道:“魔头发狂,快杀了她!”
兵刃铮铮作响,众人一齐抢上。
应远途站在原地,半分未移,冷冷地睥了一眼奔上的人群,然后转头看向一旁呆愣住的王瑾,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跑吧。”
再不跑可就来不及了。
王瑾回过神来,转身逃进林中。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后悔当年拜师时没有好好修习轻功,因为在下一刻他就听见了身后惨叫连连,连长刀划破皮肉、鲜血喷射而出的声音都无比清晰。虽是白日里,但却听得汗毛直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稍一回神,赶紧拔足狂奔。
竹林外四人听到声音心下一惊,“不好!师父!”一道白色身影运起轻功,拼命往竹林中奔去。身后三人立即跟上。
浓重的血腥气从竹林深处溢出,连带着绿色的竹叶似乎也被鲜血染红。
四人奔到近前,看到满地的断肢和尸体,还有几人惊叫着逃散,都被一柄长刀拦住了去路。
应远途一边笑着一边缓缓将刀刺进他的心脏,“既然各位想看看江湖第二的实力,那我也不好推辞了,只是你们也得有命看啊。”
“师父!”白色身影奔到她身前,一把扯过那具尸体扔在一旁,高声喊道:“师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可多造杀孽啊!我佛慈悲,还是手下留情吧!”
应远途笑着看向她,叹了口气,“阿诺,你怎么一回来就念些紧箍咒,到底谁是师父啊?”又转头看向其余三人,“你们也不拦着她点,整日说这些劳什子话给我听,耳朵都要起茧了。”说完还嫌弃地摆了摆手。
那三人面面相觑,心下腹诽道:该拦的是师父您才对吧。
应远途看着逃远的几人,并没有追过去,在一具尚算干净的尸体上擦了擦刀上的血迹,收刀入鞘。
“这些……”韩绪青本想问这些尸体如何处理,可是看着有些已经不完整的肢体,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烧了,好人做到底。”一旁的风不惭突然开口。
韩绪青朝旁边的人投去了一道疑惑的目光,这算哪门子好人啊?
却见应远途点了点头,“这话说得对,可别吓到路人。”
韩绪青叹了口气,喃喃道:“原来我加入的真是魔教啊……”
郑与何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警告:“少说话。”
却还是晚了一步,应远途走上前,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啊,你小子翅膀硬了,竟敢口出狂言。”
“不过,我成山派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啊,”应远途笑道:“魔窟深似海,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韩绪青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唉,看来我只好长久地待在这里,以期早日继承掌门之位,整顿门风了。”说完目光扫过一旁的三人,“到时无论师父还是师姐师兄,可都得听从掌门人的号令啊。”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几人为自己洒扫庭院、烹茶煮饭的场景,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啊,你这家伙,原来早有觊觎掌门一位的心思,今天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郑诺走上前,笑道:“想当掌门,你手中的剑可得先胜过我才是。”说着做了个拔剑的姿势。
韩绪青退后一步,抱怨道:“师父师父,你快看!她身为师姐,平日里便是这样欺辱同门的,门风如此,这传出去可真是让江湖中人笑话啊。”
韩绪青看着郑与何缓缓走到郑诺旁边,本以为终于有人要为自己伸张正义,满脸期待地道:“与何啊,还是你对我好。”
谁知郑与何笑着看了他一眼,侧头望向郑诺,一字一字地道:“我觉得你说得对。”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对韩绪青道:“还得胜过我才行。”
风不惭撇过头,尽力忍住笑声。
韩绪青愣了一瞬,叹气道:“我就不该对你抱有什么期望。”
应远途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绪青,要不弃剑用刀怎么样?”
一听此言,原本松松垮垮的韩绪青突然正色,义正言辞地道:“身为未来掌门,既已选择用剑,又岂可轻言放弃,师父,你的刀法精妙绝伦,将其加以变化,融于剑招,必能创出一套天下独一无二的剑法来,到时我成山派便是天下第一大刀剑双杀……”看了眼风不惭,又道:“第一大刀剑枪三杀门派!”
应远途问道:“若要学习剑法,为何不改投天水境,或是虞山派门下?”
“哎,”他不以为然道:“他们的剑法虽好,可有一样东西却更为重要。”
应远途道:“什么?”
“是我们的师徒缘分呢!”
师徒几人相互望了一眼,放声大笑。
应远途问道:“这次下山,收获如何?”
“师父,我们和天水境的弟子叶拂衣交过手了,你别说,她的剑法还真不错。”韩绪青回忆起那日长街过招,自己虽然不敌,但话语中却没有半分泄气,“但我有信心,最多两年!不,一年!我一定能赶上她。”
应远途想起刚到此处时满地的断竹和尸体,笑道:“一年吗?只怕你要更努力了。”
听闻此言,风不惭神色一亮,“那位叶姑娘又有进益了吗?”
“不过数月,我又落后很多了?”韩绪青惊讶道。
郑诺叹了口气,“身陷风波之中,整日被人追杀,想来不进益也不行了。”虽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她对这位江湖中整日议论的人却颇有些怜惜。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处理了尸体。
火光中,五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在竹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