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记面馆

    山腹中,两人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拂衣突然问道:“谢与灵,你饿吗?我有点饿了。”

    “抱歉,面一时半会儿吃不成了。”

    “我听说望崇山脚下有一家面馆特别好吃,要不要去尝尝?”

    “拂衣……”他停步说道:“天心莲的反噬,不能再拖了。”

    “不是还有三个月吗?来得及的。而且眼下我们也实在难以抽身离开,不是吗?前几日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功法大成,对反噬的压制有很大帮助,你不用担心。”

    “我来引开这些人,你去找火余。”

    “可我不想和你分开。”拂衣打趣道。她当然知道,谢与灵说的引开是用什么办法,可是一旦被俞无涯发现,只怕这次很难再离开了。

    “去吃饭吗?”拂衣朝他伸出手,“我们一起。”

    谢与灵点点头,搭上她的手,“好。”

    望崇山脚下的程记面馆内,坐满了衣着各异的客人。可这些人,却不只是来吃饭的。

    他们的桌下、衣间都藏着各种各样的兵刃。

    店内的伙计虽然面带笑容,却依旧掩饰不了眼里的惊惧。已经第十日了,每日这店里会出现很多的江湖人士,神色各异,不仅是自家店里,整条街的店铺里都是如此,他们虽然并没有烧杀抢掠,可是仍不免闹得人心惶惶。

    “伙计,来两碗牛肉面。”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店内的沉寂。

    “来喽。”伙计如释重负,奔向后厨,总算可以暂时逃离片刻。

    众人齐刷刷地转头,这几日,他们对于小镇上涌来的江湖人都有了个大致了解,所以,每当新面孔出现,便会格外引人注意。

    只见一男一女在门口的一张桌旁坐下,两人都身穿黑衣,头戴斗笠,腰悬长剑,看来武功不凡。

    “何人到此?为何要鬼鬼祟祟地覆面?还不报上名来!”一人厉喝道。

    拂衣视线扫过周围众人,只见屋内正中一张桌旁,一道瘦削的身影背对两人而坐。看背影倒像是个女子,但那粗哑的声音确是此人发出的无疑。

    拂衣两人没有回答,屋内再次陷入沉寂。

    就在此时,伙计端了两碗牛肉面从后面走出来。刚掀开门帘,便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氛,低头弯腰地倒退了两步。

    没看见我,菩萨保佑,没人看见我。

    坐在正中的那人猛然抬头,伙计只觉得一道寒光射到自己脸上,赶忙移开视线,颤声道:“面来了。”快步走向拂衣那桌。

    “多谢。你去忙吧。”

    伙计如释重负,放下两碗面一溜烟跑向后厨。

    那人转过头,瞪着两人,满脸怒气。

    拂衣看了眼谢与灵,两人忍不住笑出声,这倒不是挑衅,只是那人长得实在有趣。分明是一张小孩子的脸,但是眼角额间却满是皱纹,唇红齿白,两颊上点缀了一些胭脂,但又留了两撇络腮胡,左边嘴角还有一颗大痦子,实在是没见过如此扮相之人,再配上他此刻的神情,只觉得莫名的滑稽。

    那人见两人轻视自己,更加愤怒,袍袖鼓起,身形一晃,站在两人的桌旁。右手运劲,奋力一掌,“咔嚓”一声,木桌从中断裂。两碗牛肉面摔落在地,汤汁、碎瓷四处飞溅。可是抬头却没有看见两人的身影。

    “岁岁平安。”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那人转头一看,却见叶谢二人正坐在自己的那桌前,互相斟酒夹菜。

    谢与灵倒了一杯酒,朝那个胡须都要竖起的家伙抬了抬手。

    那人跨前一步,右手一探,将酒杯接在手里。看了一眼杯中的酒水却没有喝,冷哼一声,杯口微斜,将里面的酒洒在地上,眼睛始终冷冷地瞪着谢与灵。

    “太不小心了。”拂衣漫不经心地说道,然后抬起了右手。一股寒气霎时在屋内肆虐,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打个寒颤。那人咬紧牙关却连强忍着半分也未后退,突然感觉到一阵清凉,低头一看,那杯酒水已经全数倒在了自己的衣襟上。

    谢与灵起身走到门口,缓缓说道:“有点冷,该关上门了。”

    那人直到此时才意识有些不对,颤声道:“你……你们……到底是谁?”

    天水境

    实沈拿着一封信快步走到门口。

    “师父,有消息了。”

    苏寻看着信上的内容,轻笑一声,喃喃道:“望崇派?”

    “是,有人在望崇山脚下的镇子上发现了师姐的踪迹,身旁还有一个人同行。”

    苏寻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谢与灵?”

    实沈犹豫了片刻,“传信的人不能确定,是否要我前去查探情况?”

    苏寻摆摆手,“不用,去做你的事。”

    “是。”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实沈。”苏寻看着他的身影,突然开口。

    “师父还有何吩咐?”

    “拂衣是我天水境弟子,我自会将她带回,你只需做好你的事,记住了吗?”

    实沈躬身道:“弟子谨记,绝不会打乱师父谋划。拂衣师姐现在深陷险境,回到天水境对师姐反而是种保护。”

    “你明白就好,去吧。”

    实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从里屋走出一个人,坐在苏寻对面,瞥了眼桌上的那封信,转而收回视线,很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清香四溢,天水境的东西果然不错。”那人轻咂了一口,放下瓷杯,“不仅茶不错,连徒弟也省心得多。”

    苏寻没有接话,拿起那张纸,手指轻轻一捻,纸张化为粉末,落在桌上。

    对面那人身子向后一仰,左手遮住杯口,故作惊讶地道:“哎呀,差点可惜了这么好的茶。苏寻,你也要小心些才是。”

    “俞无涯,你来我天水境难道只是为了喝茶的吗?”

    “瞧你这话说的,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我重伤初愈,前来找你叙叙旧也不行吗?”

    苏寻扫了扫衣袖,“我竟不知还有人能伤到如今的江湖第一?”

    俞无涯叹了口气,“都怪我太大意,才着了那小子的道,否则,凭他这点功力,如何能伤得了我?我念在和谢无期朋友一场,这才对他的孩子多有纵容,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场,以至于今日他还以为我是他的杀父仇人呢。”说到这儿,难过地摇了摇头。

    “这么说来,俞掌门的良苦用心确是被辜负了。”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可他差点搞砸了鹿吴山的事情,实在不能就这么放过。”

    苏寻冷声问道:“听你的意思,谢与灵先前所做的事你确不知情?那些人出现在鹿吴山也和你无关?”

    “苏寻,你这话什么意思?”他拍桌而起,怒道:“我们相识多年,你竟然怀疑我?鹿吴山的傀儡是谁抓来的?又是谁,一收到你的消息就派人去灭谢与灵的口?他可叫了我十年义父啊,但想到于大计有损,我最终还是狠下了心,谁曾想你的徒弟会出现在那儿,救了他一命。”

    “后来我得知她逃出天水境,派出门中弟子,四散消息,想帮你把人带回,可不小心着了谢与灵的道,受了伤,偏偏祁简又在这时候敢来凑热闹,这才又让二人溜走。祁简疑心鹿吴山有异,我怕她从中看出端倪,随她赶去,幸好你提前早有谋划,这才不至于功亏一篑。可我做的桩桩件件,难道不都是为了北境一事吗?”

    “我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借咽蝉阁撇清了你和叶拂衣的关系,让江湖同道认为她是个背叛师门的弟子,不至于牵连你天水境。可是你竟然还想放出消息,说她是你天水境弟子,旁人若想铲除邪魔外道尽可挑上天水境。苏寻,你难道忘了这十年的筹划是为了什么吗?”

    “她是清虚一事的关键,如今被人追杀,我想着不能袖手旁观,才来与你商议救人之法。若你不信我,那我即刻就走,不必再谈。”说完气冲冲地朝门口走去。

    “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又何必如此着急呢?我们二人共同谋划这么多年,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苏寻重新斟了一杯茶,推到对面,“不是觉得这茶不错吗?不再尝尝吗?”

    俞无涯看着他主动低头,怒气消了大半,又在位子上坐下,端起杯子,尝了一口,淡淡地说道:“嗯,还不错。”

    苏寻笑了笑,“拂衣一事,我自有打算,你无需操心。”

    “可……”俞无涯还欲再说,但看到他胜券在握的样子,又想到这毕竟是他的徒弟,不便多问,转而说道:“那我静候佳音。”

    天色渐暗,一道黑影从山后奔下。

    两人从树后走出,躬身行礼。正是江洵和柳梦。

    “掌门,这次苏寻会信吗?”江洵问道。

    “为何不信?我说得句句属实,可没有半点欺瞒。”俞无涯回头望着山上亮着的点点灯火,笑道:“静候佳音。”

    想起一事,转头问道:“对了,毒谷那边怎么样了?”

    江洵道:“正如掌门所料,万毒老人不在谷中,我们派人跟着那两兄妹,倒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哦?”俞无涯饶有兴趣地问道:“是什么?”

    一旁的柳梦凑近,神秘兮兮地问道:“掌门,那二人可是亲兄妹?”

    “据我所知,确是如此,怎么了?”

    柳梦挑了挑眉毛,“那这对兄妹的关系可太有趣了。”

    江洵道:“掌门,可要把人带回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俞无涯问,”望崇山那边怎么样了?”

    柳梦道:“那可热闹得很呢,不久前还喊着杀叶拂衣而后快的那些人,不知怎的,这几日突然性情大变,反倒听命于她了。”

    江洵想起那个交过两次手的身影,缓缓道:“听说,她近日来功力又有大进。”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和钦佩。

    “怎么?”俞无涯见她有些出神,问道:“想试试吗?传闻她的天水剑法已经可以化出八道剑影,只差最后一步了,身旁再加上一个谢与灵,现在江湖中难有对手。”

    柳梦抢着道:“我想试试!看看这传言中的玄灵内功和天水剑法,在一个人身上究竟能有多大威力。”一边说一边摸了摸腰间的剑柄,恨不得立刻拔剑过招。

    江洵踢了他一脚,“掌门说了,这次的事我们不插手。”

    “我说的是不插手救不救她的事,比武过招是江湖规矩,有何不可?”

    “掌门,那我们……”江洵按捺不住惊喜,“可以去吗?”

    俞无涯点点头,“当然。”

    程记面馆的店门紧闭着,没人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拂衣姑娘,”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改口道:“叶姑娘,不对不对,这是前面酒馆的珍藏,百年的竹叶青,你尝尝。”

    一道矮小的身影躬身站在拂衣身旁,递上一个酒坛。

    此人是谁?

    正是那位面容滑稽、女相男声的胡须男,名叫百里吉成。

    要问他这转变为何如此之大,还得从前几日说起。

    店门关上,屋内寒气更胜。

    百里吉成看着面前两人,记起传闻中的玄灵内功,心下有了猜想,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拂衣扯掉面罩,笑道:“紧张什么?不是问我们是谁吗?问题要一个个回答啊。”

    百里吉成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和画像上并不一样,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又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拂衣右手伸向自己的下巴,一点点地撕掉脸上的这张人皮,百里吉成瞪大双眼,原本嚣张跋扈的气势早已荡然无存。先前他考虑到此处人多,不能丢了面子,所以在那寒气肆虐时强忍着不露出怯意。但此刻看着那张脸一点点揭下,笑容凝固在那张人皮上,只觉四肢无力,就要摔倒在地。

    拂衣将那张人皮扔在桌上,笑道:“你的脸太丑了,以后就用这张吧。”

    百里吉成愣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谢与灵在拂衣身旁坐下,打趣道:“看来他不是很喜欢。”

    拂衣道:“只怕是脸上的这张没有揭下,所以不方便用新的。”从地上挑起一块碎瓷片,打量着他的脸,“既然如此,我倒可以帮忙。”

    百里吉成这才反应过来,忙从桌上抓起那张面具,放在脸上,连声说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周围有人不满,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此放肆!对百里家的少主如此无礼,究竟有几个脑袋!”

    “原来是百里家的少主啊!”拂衣故作惋惜地说道:“可惜了,没听过。”却始终没有转头去看。

    身旁一人戳了戳他,小声提醒道:“她就是叶拂衣。”

    那人一愣,随后哼了一声,高声道:“叶拂衣怎么了?当年的祝卿安修炼邪功,酿成了北境的灾祸,如今此人又想故技重施。铲除邪魔外道,我辈义不容辞。我们来此处不就是想拿到挂云剑斩杀此人吗?还有什么可遮掩的!到时我必亲手砍下此人的脑袋,以慰……啊!”话没说完,一根竹筷飞出,插入那人的肩膀,将他牢牢地钉在墙上。

    拂衣看了眼谢与灵,安慰道:“别生气。”转头看向被钉住的那人,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死。”

    “百里吉成,你的人受伤了,不救吗?”

    百里吉成吓得一哆嗦,看了眼那人,颤声道:“他……他冒犯……姑娘……实在该……该死……我这就……”

    他身旁一随从会意,拔剑走向被钉在墙上的人,准备立刻杀了他。

    “叮”的一声,拂衣手中的瓷片飞出,打落了那人的长剑,冷声道:“我让你救他。”

    百里吉成不知此话是何含义,站在原地不住颤抖,传闻中的叶拂衣和谢与灵二人生性残暴,一言不合便出手杀人。自寒林寺一聚之后,不知有多少江湖同道死在二人手中,而刚刚那人口出狂言,得罪于她,想来必是要没命的,可是这句“救他”又是何意?

    突然灵光一闪:我明白了,定是要留着此人慢慢折磨,方能解她心头之恨。说不定还会将此人制成傀儡,那可真是生不如死。自己若是稍违她心意,只怕下场会很惨。想到此处,忙招呼旁边的人去救那人。

    “不不不,还是我亲自来。”他踉跄着赶到那人身旁,想到此人情状越惨,越能讨得拂衣高兴。右手一用力,猛地将那根竹筷拔出,一道血柱喷射而出,那人痛得大叫一声,全身脱力,倒在地上。

    百里吉成偷偷打量着拂衣的脸色,见她微微皱眉,猜她并不满意,右手压在那人的伤口上,鲜血瞬间浸染了右手。可是这一次,那人却紧咬着牙,没有喊出一声,只是怒气冲冲地瞪着拂衣。

    谢与灵走到拂衣身前,挡住那人的目光,一字一字道:“是我动的手,你该瞪我。”

    “狗……”话音未落,就被百里吉成捂住了嘴。周围的人开始给他止血。

    拂衣笑了一声,“百里吉成,你也看到了,我们今日来,不是为了杀人。”

    “是是是,江湖上的那些传言是在过分,竟然将二位说成是杀……是那样的人,我日后遇到,一定好好教训他们,替二位澄清。”

    拂衣右手撑在桌上,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在讽刺我们吗?”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百利吉成吓得连忙扇了自己两个巴掌,“是我说错话了,还请叶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这一次了。”

    “我们此次前来,可不是为了看你扇巴掌的。”拂衣冷声道。

    百里吉成心下一动,喜道:“二位自是为了那传闻中的挂云剑,宝剑配英侠,这柄利剑与姑娘最是相配,我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将此剑奉上。”

    不等拂衣开口,一人抢着说道:“百里公子不必对此人卑躬屈膝,终有一天,她会死在我的剑下!”

    循声望去,正是先前被筷子刺伤的那人。只见他满脸怒气地瞪着两人,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恨不得将两人立刻斩杀。

    拂衣轻轻握住谢与灵按剑的手,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百里吉成怕惹恼拂衣,赶紧接道:“他叫……”

    “王平。”那人突然开口,一字一字地道:“你记好了,杀你的人叫王平。”

    “放肆!”百里吉成厉喝道:“不得对二位无礼!”转头对拂衣二人陪笑道:“两位别生气,这就是不久前我父亲在路上遇到的孤儿,见他可怜,这才留下,姑娘若是看不惯,杀了便是,实在不值得动怒。”

    拂衣紧盯着王平的脸,眼见他听到“孤儿”两字时眼底发红,浑身颤抖,强忍着泪水。

    “哦,我知道了,看你这幅表情,想来我们便是你的杀父仇人了吧。”拂衣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细细打量,“对,我记起来了,之前在林中遇到一伙人,叫嚣着要铲除我这个祸端,结果全都死了,其中有个人跟你长得很像。”

    拂衣手一抬,已将旁边一人的剑握在手里,剑尖挑起王平的下巴,看着他紧咬着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杀了自己,反倒笑出了声。

    半晌,冷声道:“可我若不杀他,死的就该是我了。”

    “你本来就该死!”

    话音刚落,一股强烈的剑气迸裂而出,屋内的桌子被掀翻在地,面汤、酒水撒了满地,众人都向后退开数步。

    可这股剑气却不是出自拂衣,而是她身旁的谢与灵。

    而他的剑尖正抵在王平肩膀处的伤口上,鲜血吧嗒吧嗒落在地上,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

    拂衣侧头看着那个面色阴沉的身影,本来还觉得有些委屈,但现下突然一扫而空了。

    她转向王平,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倒说说,我为何该死?”

    “你叛出师门,修炼邪功,杀害侠义之士,还意图重开清虚,为害江湖!像你这等为非作歹的人,肯定不得好死!”

    谢与灵的剑尖又刺进几分,右手用力一拧,搅动起他的血肉。

    众人吓得不敢吭声,他们虽然也都杀过人,但也多是一击毙命,像这种折磨人的法子从来没用过。眼见两人对这场景仍能面不改色,神态自若,均想:看来传闻确实不假,这两人实在是手段毒辣,还是不要招惹为好,可别一不小心丢了性命。

    王平痛得再也忍受不住,喊道:“有种就杀了我,否则只要我活着,终有一日会砍下你们的……”

    话音未落,一阵寒风刮过,众人忍不住侧头相避。只听“咔嚓”一声,王平的脖子被扭断,脑袋耷拉下去,“咚”的一声,倒在血泊之中,没了声息。

    拂衣视线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百里吉成身上,“如何?这声音可还中听?”

    百里吉成哆嗦着说不出话,“叶……叶……叶……”

    拂衣朝他走过去,“别站着了,大家都坐吧。”

    可是桌椅板凳早已被掀翻在地,哪里还有坐的地方呢?

    一个尖嘴猴腮的人最先反应过来,不等百里吉成招呼,奔到几人面前,扶起桌子,又用衣袖反复擦了两张凳子,满脸堆笑地道:“二位请坐。”

    谢与灵瞥了那人一眼,抬脚将那张凳子踢飞,又从旁边搬过一张凳子,让拂衣坐下。

    拂衣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笑着看向谢与灵,“坐这儿。”

    那人讨了个没趣,却不着恼,很快恢复笑脸,“咚”的一声,跪在地上,高声说道:“张起久闻姑娘大名,今日一见,实是三生有幸,愿为姑娘差遣,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谢与灵看着他讨好的神色,冷哼一声,张起?还真是能屈能伸,要不是拂衣嘱咐过,凭你也配她差遣。

    拂衣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没有作声,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一些人立刻会意,咚地跪在地上,齐声说道:“愿凭姑娘差遣!”

    这些人本来就是百里家招揽的门徒,虽对百里吉成有些忠心,但眼看他自己不争气,也不必再维护他,况且保命要紧,这二人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好歹实力不凡,暂时顺从方是上策,至于脱身,还需慢慢谋划。

    百里吉成看着刚刚还忠心自己的人,转眼间就换了一副面孔,反倒有些怀念已经咽气的王平。那小子誓死不屈,是个人物,可惜了。

    但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还是先想办法从两人手上活下来才是正事。

    他立刻加入阵营,高声说道:“我知姑娘此来是为那把挂云剑,传言此剑现在望崇山附近,我必竭尽全力助姑娘夺得此剑。”

    拂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演戏,突然说道:“百里吉成,你可知为何我们会找你?”

    是啊,这二人为何会找上自己呢?镇上聚集的江湖人士并不在少数,若要择一武功高强的人为帮手,那自己绝不会是首选,这一点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那又是为何呢?

    突然灵光一闪:定是如此!觊觎挂云剑的人众多,一旦动起手来,就算武功再强,双拳终究难敌四掌,群雄奋起攻之,终是难以脱身,最好的办法便是借机制造混乱,拖住群雄,趁机溜走。要说制造乱子,那的确非自己莫属了。

    想到此处,喜道:“因为我手下众多,到时挂云剑一到手,我便安排众人制造混乱,姑娘便可借此机会脱身。”

    百里吉成以为猜中二人的心思,那他便尚有用处,性命可保,满脸喜色。

    可拂衣却没直接回答,转而问道:“听闻这柄挂云剑在十年前便引得江湖人争斗不休,可是谁也没有见过此剑究竟是何样子?你觉得会不会根本就没有这柄剑?”

    “这怎么可能?挂云剑劈山断水,这怎么可能有假!姑娘可曾见过,望崇山附近的一处峭壁,光滑如镜,那便是用此剑砍出来的,就在此处向东二十里的地方,我们都看见了。是不是?”说完转头看向周围众人。

    那些人连连点头,“对对对!”

    “那痕迹绝对是剑劈出来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都想在拂衣面前表现得好些,唯恐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突然觉得身前一凉,一道不耐烦的目光扫过,众人看着那个面色冰冷的谢与灵,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拂衣见安静下来,又接着问道:“依你所见,此等宝剑,该当配个什么样的主人呢?”

    百里吉成知道这是试探,若自己稍微透露出一点觊觎之心,只怕会命丧当场,赶紧恭维道:“世间第一等的宝剑,自然是和姑娘这样的英侠最是相配。”

    拂衣摇摇头,“我倒是为它物色到一个不错的人选。”

    百里吉成心道:既然不是你自己,那必然就是身旁的谢与灵了。刚想开口,可是拂衣接下来的话让他愣在原地。

    “这人,是你,百里吉成。”

    “什么?”百里吉成急忙摆手道:“姑娘说笑了,我……我的剑法平平,实在……配不上……”

    “可是你出现在这儿,不就是为了此剑吗?”

    “那……那……只是一时兴起,我……绝没有……”

    拂衣身子前倾,冷声道:“若我要你收下呢?”

    百里吉成实在猜不到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眼下的情况,若不答应,更难逃厄运。颤声道:“若姑娘……执意……要我收下,那……那我却之不恭。”

    “很好,我早看出百里公子乃人中龙凤,挂云剑与你最是相配,我二人此次前来,便是要助你夺得此剑。”

    “可……可是……”

    “你也知道,我二人睚眦必报,稍不顺心便会杀人灭口,那望崇派掌门任自其整日在江湖中散播我二人的传言,现在又说我们是杀他儿子的凶手,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关于任自其和二人之间的传闻,百里吉成也听说过一些。不久前有两个人只是对叶拂衣笑了笑,便被一剑割喉,曝尸荒野。按照两人心狠手辣的性格,绝不会和任自其善罢甘休。挂云剑在附近现身,本来碍于望崇派的势力,众人才迟迟没有动手,若能引得这二人与任自其交战,那挂云剑便更有希望了。可现在还不能确认她是否是在试探,还需小心。

    于是说道:“各位都是江湖英豪,既有误会,自然是趁早解开为好。”

    “误会?”拂衣打量着他的神情,“你又怎知,不是我们杀的?”

    “这个……我……我确实不知……但我想……”

    “百里吉成,你若诚意不够,我大可另择他人。”拂衣右手一挥,众人只觉一阵更凛冽的寒气袭来,被压得喘不过气,蜷缩在地上竭力运气抵抗。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痛苦的众人,视线最终落在百里吉成身上,“你该知道,若我想,你们已经没命在这里试探我了。”抬腿往门口走去。

    “叶……叶……叶姑娘,是我……失礼,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我等……誓死……追随……”百里吉成跪在地上,感觉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扼在自己的喉咙上,伸手使劲去扯,却什么也没抓住。

    拂衣转身坐在凳子上,笑道:“这才对嘛。早这样,又何必受这么多苦呢。”话音刚落,寒气退去,众人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百里吉成,你可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明白。”

    属下?拂衣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这么一群墙头草下属吗?我可不敢收。

    身形一晃,两人消失在长街上。而店门始终紧闭,好像从来没有人来打扰过。可是那劫后余生的感觉却清楚地提醒着每一个人,刚刚发生过的事。

    自拂衣出手的那一刻起,屋内一直被一股强劲凌厉的内力笼罩,逼得众人喘不过气,虽然他们强行运气,却始终无济于事,反倒渐渐感到经脉冻结,如身处数九寒冬,忍不住一直打颤。

    直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传闻中的玄灵内功究竟是什么样的,这一刻敬畏自生。

    可人就是这样的,越是敬畏,便越想得到。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有两个人一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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