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越来越多的尸体,在极无涧下被挖出,现场气氛越来越凝重。
三法司弟子对着失踪弟子的画册,一具具确认身份,报出死者法姓名。
除却通报声和雨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现场压抑。
灵网上一片沸腾。
【死这么多,首徒这么能杀?】
【肯定有同伙帮忙,亏我刚才站顾我见】
【这么高难度,两个人办不到吧】
【去死吧谢道藏】
【可怜琴修了,跟着被拖下水】
【说不定主谋是琴修】
【谁管,死球了,三法司打包一起带走】
风向几变。谩骂满屏。
大长老悬衡本人都没想到,事态超出了控制。
他推谢道藏出来认罪,本是安排好了,重罪在顾我见,轻罪在谢道藏。到时候作完一场戏,轻轻放过。
毕竟他们二人的师门不同。
得罪梵音宗,可比得罪谢却风好得多。
谢却风那瘟神,谁爱惹去惹。
谁承想中途生变,谢道藏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徒手挖尸,还真给她牵葫芦带藤找出来这么多尸体。事态扩大,她自身也是洗不清了。
悬衡心头乱糟糟的,想着如何弥补挽救。
却听墨绳来报,“谢道藏求见。”
悬衡赶过去。
恰见谢道藏坐在地上,乖乖伸着双手,十指微分,由着顾我见一圈圈给她缠指包扎。
姿态相当理所当然。
好像哪家王女来了。
悬衡直叹气,“你人都要死了,还有兴致疗伤?”
荼毗抬头问:“女娲石找到了吗?”
主阵门那块灵石紧跟着悬衡,荼毗的问题涉及机要,此时撤阵门都来不及。
悬衡的每一个微表情,都在被实时转播,被全修真界共瞻。
悬衡:“女娲石与此案无关。”
飞讯声援。
【首徒试图声东击西】
【每日一个脱罪小技巧】
荼毗:“调虎离山,怎会无关?”
悬衡听她这样说,便知她有了新发现。她如何通过裴回月的玉符,就能猜到凶手意图,还发现许多遇害者尸体,这些墨绳已经汇报过。
斟酌少顷,悬衡承认,“找到了。”
“在哪儿?”
这又是一个悬衡难以启齿的答案。
【我也好奇】
【悬*,我们不是家人吗?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
【私我,我有一手消息,5灵石一位进群】
荼毗进一步问:“时间不多了,大长老,您还要瞒我吗?”
【时间不多了!她果然知情。】
悬衡犹豫后,回答荼毗:“在海族生灵的肚子里。”
“什么海族生灵?”
悬衡闭眼,“龟。”
荼毗跟上,“哦,王八。”
【家人们,爆笑如雷了】
【偷女娲石的人……爷服了。】
“那就对了。”荼毗的十指缠得肿肿,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常态。
【对对对,哪里对?】
【我错过什么了,表个白的功夫】
【手指越肿,说话越狠】
【这反差我真的会笑】
就像是回答飞讯的疑问,荼毗直直看向悬衡,她那坚毅的眼神,也仿佛穿越了灵犀三千阵,直击观世鉴前的每一个人。
“凶手盗取女娲石是手段,目的是调虎离山。大量战力被调去南海,平息妖兽祸患,那极无涧必然独木难支。”
“此时,凶手再对极无涧弟子出手,一窝端。”
“这样就无需与高手对战,最大程度地避免了凶手方的伤亡。”
悬衡:“两件事未必相关。”
“女娲石被丢到了龟肚子里。修真大能荡平妖兽之乱,也顺顺利利,无人从中作梗。女娲石也被顺利找到。”荼毗反问,“那人何必盗取女娲石?恶作剧?”
悬衡难以反驳,只道:“年轻人,太草率。”
【老头明明是信了】
【离谱中又带着一丝合理】
【首徒门报到,俺乃信徒一号!】
【可凶手怎么让上千灵修同时消失的?】
顾我见问出和飞讯一样的问题,“上千灵修同时消失,什么方法能做到?”
荼毗呼出一口气,“有三种可能。”
众人洗耳恭听。
荼毗往石壁上一靠,唇色苍白,虚弱不堪。
【哪三种可能,急急急】
【卡得好啊】
【这女的还在装神弄鬼,她带着三法司指认的现场,指认的尸体】
【凶手不是她,还能是谁】
【别太荒谬,挖到尸体,三法司那帮人的表情,明显没料到】
【找到尸体就是凶手?人家就不能是靠聪明才智?】
飞讯在吵,悬衡在忍。
他没忍住道:“继续说。”黑脸老头才不承认自己听入迷了。
荼毗若有所指地看悬衡一眼,“你确定要我继续?”
悬衡总觉得她这一眼,大有深意。后面是个大坑等着他去跳。
【老头黑胡子都要一夜气白了】
【悬*演我,被钓成翘嘴了】
【急急急,我在丹炉房上蹿下跳】
最终悬衡没有忍住。
“你说,哪三种可能?”
“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千名弟子,现场没有任何打斗、冲突的痕迹。”荼毗道,“这些弟子,要么被骗走,要么失去了意识。”
“我很难想到骗走他们所有人、无一人反对的理由。”
“所以,我更倾向于他们失去了意识后被带走。”
“如何让他们失去意识?下/药?法术催眠?入梦控体?”
“这三种,都可以想法子实施。”
“但有一种,又快又方便。”
说到这,原本萎靡不振的荼毗,眼神中射出光彩。连语气里都满含危险的兴奋。
【是我的错觉吗?她好像凶手在回味】
【嘘,继续听】
“造一个假的极无涧。”
极无涧下,众人的呼吸一顿。
飞讯也在短暂空屏后,爆发了。
【卧槽,悬*你把扩音石快快快让给她】
【从未设想过的合理角度】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后背发凉,今天不敢洗头了】
【又害怕又想听】
荼毗快速继续说下去,“提前复制一座新的极无涧,请君入瓮。弟子们以为自己身处请宝仙会,毫无防备。这样就能不知不觉抓走他们。”
“这处假极无涧,既是关押弟子的牢狱,又是运输弟子的工具。”
悬衡旋即反应过来,唤墨绳过来,道:“去盘点一下。各大灵修中,有修造器、搬山移运、大面积封锁灵力的,都列出来。”
墨绳很快去着手此事,第一批名单统计出来,他就交给大长老过目,“这些人,闭关的闭关,早殇的早殇,都没有来参加请宝大会。”
这也在悬衡预料的情况内。大概率不是明面上能查到的人。
或许有此类能力的散修,未曾登记在册。
雨渐渐小了。
荼毗索性不撑伞,在蒙蒙细雨里,眼帘也似雾。
线索就此中断,悬衡追问:“你可还有新发现?”
荼毗瞧着他,浑身充斥着高度思考后的倦怠感。
悬衡回看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突然幻视谢却风。
师徒俩的眼神,太像了。
倦怠感。
似乎所有欲/望都被满足后,生出的对世界的厌倦、冷漠。
谢却风更甚,他连眸色都是通透发银,恰似假人。
悬衡就这样感叹,听着谢道藏说出惊人之语。
“我想不通。”荼毗摊开手掌,让雨丝划过手心,“这么聪明的凶手,为什么会犯蠢。”
“太蠢了。留玉符影像、杀人、埋/尸,处处露马脚,处处出错漏,实在太蠢了。”
悬衡:“那照你的意思,怎样才算不蠢?”
“要是我,应该一个个放出来,一个个设计他们自相残杀。把自己撇出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闻者既震惊又害怕,不由群起而攻之。
【我靠,这么聪明是猜到的吗?】
【凶手本人来了都不会这么细致吧。】
【除非,她就是主谋本人!】
悬衡过河拆桥,“那谢道藏你这是认罪了。”
顾我见驳道:“我俩打了几天几夜,一路打杀痕迹也可佐证。我们互为证人。”
三法司弟子一切看长老风向为准。他们把矛头指向荼毗。
“难说,琴修陪你自导自演,帮你做伪证!”
荼毗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的确有这个可能。”
顾我见冷笑反问:“那我梵音宗同来请宝会的同门,也失踪了,也全军覆没了。怎么说?”
“那是你把他们藏起来了!”
顾我见笑得张狂,“你把手抬起来。”
那弟子奇怪,“你想干什么?”
“我送把菜刀给你,你朝着那边脸劈下去,看劈不劈得进去!”
弟子反应片刻,“你骂我脸皮厚?”
【啥情况,怎么突然群狼撕起来了?】
【到底谢道藏参没参与啊?】
【她自己认的罪,谁冤枉她不成?】
【顾我见说了三法司屈打成招,看他那伤】
【对男的尚且如此用刑,对首徒肯定更狠】
【首徒伤在看不见的地方了吧,又饿又不让睡觉那种】
【怜爱了】
其中,飞讯亦有大批灵修,主张荼毗是有罪的。
【首徒的推凶,实在太严丝合缝了,不得不怀疑她】
【正常人怎么可能猜得到】
【妈耶凶手来了都没她这么凶手,谁懂】
在顾我见一人舌战群儒、荼毗沉默不语的间隙,有三法司弟子悄悄离开争辩现场,出去放行。天上乘兽御剑围观的灵修,被暗中放进了灵犀三千阵。
有脑热的一下就被当枪使,冲了过来。
“我平生最恨你们这些宗门权贵,视人命为草芥!”
“仗着自己是镜尊的真传弟子,恃强行凶!”
三法司弟子似拦未拦,把观众挡在某条界限之外。引得群情更加激愤,以为是三法司有意包庇。
“悬衡,你尸位素餐什么,还不将她就地正法!”
看客们倒没那么激动,好整以暇,窃窃私语不断。
“她这都不打自招了,暗害新生一代的优秀苗子,好让她自己一枝独秀吧?”
“看不出来,不声不响的,心这么坏。”
“镜尊怎么收这种人做弟子?”
“小道消息,她是乡下来的。”
“当初镜尊收她为徒时,她全家死绝了。爹娘,弟弟,一个都没留下。”
“你说怪不怪,一村子都没事,就只死她家。”
“不会那时候就开始行杀人的勾当了吧。”
恶意的揣测到达巅峰,人群中有失去自己同门的剑修,闻言怒不可遏。
“还我师妹来!”
一剑刺来。
直冲荼毗面门。
顾我见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小心。”
嗡。
轻不可察的拉弦声。
与此同时,漫天雨幕被点亮,每一根雨丝都染上了晶莹的白光。
万箭齐发。
如雨坠落。
摧枯拉朽般将那柄利剑切成碎片,每一片碎片都反射着如镜如花的光芒。
“一式,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