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楼梯间的窗户开着,风卷着樱花飘进来,落在我手背上,凉得像冰。我想起他这两天用左手给我剥橘子,用左手替我掖被角,想起他碰我脸颊时格外轻的力道,原来不是累,是疼。
推开忍足的诊室门办公室室,他正低头写着问诊记录,右手腕缠着浅灰色绷带,笔尖在纸上移动得很慢。
听见动静,他抬头看见我时眼底先是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弯起笑:“晚音?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笔记本啊,看你早上出门落下了,应该很重要吧?”我把笔记本放在桌上,走到他面前,定定的看着他,眼神有些受伤,声音甚至有点发颤:“侑士,你的手腕明明受伤这么严重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握着笔的手顿了顿,苦笑了一下:“告诉你又要担心……”
“那你疼的时候,就不觉得我会心疼吗?”我走到他面前,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绷带,他下意识缩了缩手,眉峰蹙了一下,原来他疼得这么厉害。
“只是小伤而已,”他想牵我的手,刚抬起右手就停住,改用左手轻轻握住我的指尖,“别生气,好不好?”
“我不是生气你受伤……”这一刻我真正的感受到无比害怕和心疼,万一他的手……这么重要,不能再握手术刀该怎么办?
眼泪忽然掉下来,砸在了忍足的手背上,仿佛像银针一样刺痛了心,“我是气你什么都自己扛,你明明知道,我能和你一起承担的……”
忍足的指尖僵了僵,脸上闪过懊悔,他满脸愧疚的伸手把我揽进怀里,这次用的是两只手,右手搭在我后背时格外轻,像怕碰碎什么珍宝。
“对不起晚音……”他的声音埋在我发顶,带着点沙哑,“以后不会这样了。”
回到家时,夕阳正漫过客厅的落地窗。忍足换鞋时右手不太方便,我走过去替他解鞋带,指尖碰到他脚踝时,他忽然弯腰把我抱起来。
“说了手不能用力~”我推了推他的肩膀,假装生气的撇撇嘴,却被他抱得更紧。
“只是抱你,没关系。”他把我放在沙发上,转身去倒温水,右手握着杯柄时,指节微微发白。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不想再软声软气,毕竟这一次……,“侑士,从现在开始,你要听我的。”我叉着腰大声的说,“不准碰凉水,不准提重物,每天晚上由我来帮你擦药。”
忍足听了愣了愣,把水杯递给我,眼底带着笑意:“遵命,晚音大人。”
可到了晚上,他还是趁我洗澡时偷偷洗了碗,我出来时看见他正用左手笨拙地擦盘子,右手垂在身侧,绷带边缘有点湿。
“忍足侑士!”我抢过他手里的盘子,声音都拔高了,“你是不是听不懂话?嗯?”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忽然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只是不想让你太累。”
“那你疼的时候,就想让我看着你硬撑吗?”我把盘子都放进了在消毒柜里,转身时撞见忍足眼底的红意,忽然有点后悔,他本来就疼,我不该冲他发脾气的。
我们沉默地坐在沙发两端,月光从窗帘缝里溜进来,在地板上画了道银线。他忽然起身走过来,蹲在我面前,用左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膝盖:“好了,原谅我吧晚音,别生闷气了。”
“我没有生闷气,我哪里敢生非要自己扛也不愿让我分担的忍足医生的气啊。”我别过脸,却被他用左手捧住脸颊,转过来对着他,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落了层月光。
“明天我请了假,我们在家休息,好不好?”他低头在我额头印了个吻,很轻,像羽毛落在皮肤上,“我给你读你没看完的那本诗集。”
我望着他眼里的温柔,忽然鼻子一酸。这个总把疼藏起来的人,此刻正用受伤的手笨拙地哄我,像把最珍贵的糖,连糖纸都舍不得让我碰皱。
周日早上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我走出卧室,看见他忍足正坐在餐桌前,左手拿着吐司,右手平放在桌上。
“醒了?”他抬头时眼睛亮晶晶的,“煎了荷包蛋,溏心的。”
我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看见他左手拿刀叉的样子有点滑稽,叉起蛋时差点掉在盘子里。
“我来吧?”我伸手想去接,却被忍足按住手背。
“让我试试……”他很认真地盯着盘子,像在做一台精密的手术,“总不能一直让你照顾我。”
蛋最终还是滑到了盘子边缘,蛋黄流出来,像朵小小的太阳花。他有些尴尬的看着我,耳根子微红傻傻的笑着:“看来还是得晚音来补救。”
吃过早饭,他坐在沙发上翻诗集,左手捏着书页,右手搭在膝盖上。我端着切好的芒果走过去,故意坐在他旁边的地毯上,离他有点远。
忍足看到了我的举动,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晚音,沙发很大……”
“我喜欢坐地毯。”我用牙签插起块芒果,自己咬了一口。
他默默地合上书,弯腰把我抱到沙发上,左手环着我的腰,右手小心地撑在沙发边缘:“再不理我,我就要装疼了。”
“你本来就疼,还装什么……”我别过脸,却被他用左手转过来,鼻尖差点碰到他的下巴,他的眼睛很近,里面映着我紧张的样子。
“想怎样才能原谅我?”他低头蹭了蹭我的鼻尖,声音很轻,“只要你说,我都做。”
我看着他右手的绷带,忽然有了个主意,“你乖乖坐在沙发上……”我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手不能动,随便我欺负~”
忍足愣住了,随即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传过来:“这是在折磨我,还是折磨你自己?”
“谁让你不第一时间告诉我受伤了……”我爬到他腿上坐下,小心避开他的右手,“现在开始,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忍足的左手轻轻搭在我腰上,掌心温热,“好~”他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晚音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盯着他的喉结看了会儿,忽然俯身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颈窝,他的呼吸顿了顿,左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不准动哦,不然我可就真生气了!”我故意威胁的在他耳边说,指尖轻轻划着他的锁骨。
某人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有点哑:“晚音……”
“这是惩罚……”我咬了咬他的耳垂,看见他睫毛颤了颤,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忍足的浴衣领口有点松,能看见锁骨下淡淡的青筋,我伸手想去碰,却被他用左手轻轻按住手腕。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反悔了……”他睁开眼时,眼神带着暗涌的情趣,深得吓人。
我忽然笑出声,凑到他唇边亲了亲:“好啦,我原谅你了。”
忍足行愣了愣,随即用左手把我抱得更紧,下巴抵在我发顶:“就这么原谅了?”
“不然呢?”我捏了捏他没受伤的左手,“难道要我真的欺负你?”
他低笑起来,胸腔微微震动,“其实……”他顿了顿,声音轻下来,“被你这样‘欺负’,好像也不疼了~”
阳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落在我们相拥的身上,像镀了层金。我忽然明白,原来爱不是藏起疼痛,是敢在对方面前露出伤口,就像他此刻敢让我看见他的疼,我也敢让他知道,我有多在意。
傍晚时,忍足的同事发来消息,说ICU的女孩脱离危险了。忍足看着手机时,左手轻轻敲着沙发扶手,眼底有松了口气的光。
“我就说她会没事的。”他抬头时看见我在看他,忽然笑了,“等她好点,我们去看她吧?带伯母做的梅子干,她说过喜欢的。”
“好!”我靠在他肩膀上,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药味混着阳光的味道,“不过要等你手好了才行。”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发顶,左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谦也今天发消息,说棒球卡少了一张,问是不是被我藏起来了。”
“明明是他自己塞给你的。”我从他口袋里摸出那张卡,上面的少年戴着棒球帽,笑得露出虎牙,“要不我拍张照给他,证明在我这里?”
他看着我举着卡拍照的样子,忽然伸手想拿手机,抬到半空才想起右手不能动,只好用左手接过,“还是我来发吧,”他指尖在屏幕上慢慢打字,“免得他又说我欺负你。”
窗外的晚霞漫进客厅,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晕开的画。
晚霞渐渐淡下去,远处的电车驶过,留下长长的鸣笛。我望着他眼底专注的样子,忽然明白,最好的愿望从不是“不担心”,是“敢担心”,是知道对方会接住你的牵挂,就像他接住我的眼泪,我接住他的伤口。
“好啦,该休息了~”忍足突然用左手把我抱起来,走向卧室时,脚步很稳。
“侑士,手还疼吗?”我搂住他的脖子,指尖碰了碰他的绷带。
“被你抱着就不疼了~”他低头在我唇角亲了亲,“不过现在,该换我欺负你了,比如……罚你给我读诗集,读到我睡着为止。”
卧室的灯亮起时,我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他刚擦好的药和绷带。他把我放在床上,转身去拿诗集时,右手轻轻扶着腰,却在回头时笑得温柔。
月光漫过窗台,落在忍足的浴衣上,我忽然想起他说的“在晚音面前,我永远可以做个小孩”,原来爱就是这样,我们都可以在对方眼里,做个会疼、会怕、会耍赖的小孩,却又因为对方,变得比谁都勇敢。
诗集翻开在某一页,他的左手搭在我肩上,声音低缓:“月光落在你睫毛上时,连风都变得很轻……”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声音混着窗外的虫鸣,忽然觉得,这个带着药味的东京夜晚,和大阪的柿子树、神社的绘马一样,都会变成我们故事里的光,温柔,且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