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光投下,清晰照在金边凌脸上,以及他红着的眼眶,他难受了三个小时二十八分钟四十九秒了!
他像是怨妇一样若有所思。而弦玑则是若有所思思考宋拂虚的话,因为宋拂虚临时有事,没有来得及全盘托出,但没事,来日方长。
弦玑缓缓看向金边凌。
金边凌本来不想哭的,但对上弦玑那平淡如水的目光,真哭了,一滴泪水砸在地面上。
那滴泪水砸在地面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圆点,像一声无声的呐喊,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砸碎了他的自尊。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金边凌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身体的力气,狼狈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却固执地咬着下唇,不肯发出一点呜咽。
三个小时二十八分钟四十九秒积累的委屈、煎熬、某种难以言说的巨大失落,终于冲垮了名为“倔强”的最后一道堤坝。
弦玑的目光,如同月光下冰冷的湖面,始终平静地映照着金边凌的崩溃。她刚才还在咀嚼宋拂虚临走时留下的那些语焉不详的话,思绪被牵引向别处。
此刻,却被眼前这无声的泪雨完整地拉回了现实。
金边凌那罕见的、带着绝望和埋怨的姿态——像极了深闺里无处诉说的怨妇——与他平日里或张扬或别扭的模样判若两人。
弦玑的若有所思,从宋拂虚的谜团,缓缓转移到了眼前这张被泪水浸湿、眼眶通红的脸上。她看得极为仔细。
弦玑叹了口气,”你哭什么?”
金边凌努力想止住泪水却徒劳无功,压抑抽泣而绷紧的线条,他抬起袖子胡乱抹脸,却把那张俊俏的脸蹭得更红更狼狈。
金边凌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钉在弦玑的目光之下,每一滴眼泪都在无声地控诉,却又显得如此可笑和软弱。
他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瓮声瓮气地低吼:“看够了吗?!看我哭成这样……你满意了?!”
声音里充满了自暴自弃的绝望和尖锐的质问。
弦玑的眉梢,极其细微地一动。
“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说那些话的。”
弦玑走过去,蹲下来,与他平视。
金边凌只是红着眼眶看她,又气又委屈,“我才是你的……”
他猛然清醒,将那几个字压住一一“朋友”
弦玑在金边凌面前蹲下,保持着平视。金边凌那双被泪水冲刷得更加清亮的眼眸里,翻涌着浓烈得化不开的气恼和委屈。
刚才那句冲口而出的“我才是你的……”像一根尖锐的刺,瞬间扎破了两人之间小心翼翼维持的某种表象。
就在那句话失控的边缘,金边凌猛地刹住,生硬地将后半句囫囵吞下,用“朋友”这个词仓促地堵上了豁口。
那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强调,仿佛在重申一个不容置疑的界限,又像是在掩饰某种呼之欲出的、更滚烫的东西。
弦玑的心,在那一刻清晰地往下沉了沉。
她明白。
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金边凌那双总是追随她的眼睛,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占有欲,此刻这混合着委屈、愤怒和绝望的泪水……
所有细微的线索早就在她心底拼凑出了完整的答案。他想要的,绝不仅仅是“朋友”。
可是……她给不了。
她连自己的曾经都不知道。
那份炽热的情感,在她这里找不到对应的回响。弦玑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对金边凌,真的就只有朋友的情谊。
是伙伴,是同行者,是这漫长孤旅中难得的一抹亮色,是可以交付后背的人——但也仅此而已了。没有悸动,没有那超越界限的渴望。
然而,“朋友”这个词,此刻却沉重得让她喉头发紧。
因为这是她目前唯一拥有的、也是唯一能给出的关系。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噼里啪啦密集地砸在屋顶和窗棂上,如同她此刻纷乱又带着愧疚的心绪。
看着金边凌通红的眼眶,看着他倔强地撇开头却无法掩饰的脆弱,弦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为难。
她舍不得。
舍不得亲手戳破这层脆弱的窗户纸。
说出真相——哪怕只是委婉地拒绝——会怎样?
那瞬间碎裂的,恐怕不仅仅是金边凌此刻的骄傲,还有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和陪伴。
三年。
他跟了她三年,她也跟了他三年。
在她失忆的荒原中,他是唯一的亮色。
她太清楚孤独的重量,而金边凌,是她荒漠般的世界里唯一的绿洲。
失去这份友情,她无法想象自己将坠入怎样更深的孤寂。
可是,看着他如此痛苦……
她舍不得。
她承认她懦弱。
对不起,金边凌。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只有雨声喧哗。
这份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弦玑的目光在金边凌湿润的睫毛和咬紧的唇线上停留,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
那句早已准备好的、划清界限的“我们只是朋友”,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还是被她苦涩地咽了回去。
太残忍了,尤其是在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崩溃之后。她不能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再给他这样致命的一击。
弦玑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最终发出的声音却干涩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妥协的低柔,与她平日的清冷截然不同。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了他那个强行定义的“朋友”。
随即,似乎觉得太过敷衍,又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安抚意味:“别哭了。”
金边凌破涕为笑,一把抱住弦玑,脑袋埋在她颈中。弦现有些僵硬,她不太适应这么亲密的接触。那并非出于厌恶或排斥,而是一种深植于本能的、对外界侵入安全距离的极度不适。
金边凌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炽热得近乎烫人,与他之前散发出的冰冷绝望判若两人。
他毛茸茸的脑袋迫不及待地埋进弦玑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毫无保留地喷洒在她敏感的颈侧皮肤上,带来一阵陌生的、令人心慌的酥麻感。
……
夜色渐浓,窗外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开模糊的光圈。宋拂虚靠在冰冷的落地窗前。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那个尘封许久、却早已烙印在心底的号码——秦璇。
他盯着那串数字,眼神复杂得如同窗外交织的雨丝。弦玑的身影和金边凌那近乎宣告主权的样子,如同两股缠斗的电流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
一方面,他清晰地感知到金边凌对弦玑那种毫不掩饰、甚至带着强大侵占性的情感。
那小子……绝非善类。
把弦玑的消息告诉秦璇,无异于在已经暗流汹涌的局面里再投入一颗巨石。
金边凌必然会暴跳如雷,弦玑的态度也尚不明朗……这水,必定会被彻底搅浑。混乱之中,或许……他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或者,让那个碍眼的金边凌自顾不暇?一丝近乎冷酷的算计,在他眼底飞快掠过。
另一方面……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略显疲惫的脸。三年。整整三年。
他和秦璇,像两只迷失在无垠荒漠里的孤狼,嗅着同一缕渺茫的气息,跋涉、寻找、失望、再出发……循环往复,筋疲力竭。
他太清楚那种深入骨髓的焦灼和绝望了。电话那头的秦璇,承受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煎熬。
这种同病相怜的苦楚,像一根细细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有些窒息。
恻隐之心,终究还是压过了那点恶意的算计。
“就当是……给同样执着的人一个交代吧。” 宋拂虚低声自语,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奈。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自我说服的意味,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在他的神经上。
他甚至能想象出秦璇此刻的样子——或许同样在某个城市的角落,疲惫地翻看着线索,眼神里是长久失望积累下的麻木与倔强。
铃声只响了两下就被迅速接起。
“喂?” 秦璇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长期精神紧绷后特有的干涩,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无数次失望磨砺出的戒备。
那声音,像砂纸刮过宋拂虚的耳膜,瞬间就唤醒了他自己这三年来无数个难眠之夜的感觉。
“是我,宋拂虚。” 宋拂虚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甚至有些刻意放低的柔和,像是在安抚对方,也像是在平息自己内心的波澜,“我见到她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宋拂虚几乎能听到对方骤然加重的呼吸声。
“……你见过她了?” 秦璇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颤抖和强行压抑的激动。
这三个字,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宋拂虚看着窗外混沌的夜色,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弦玑被金边凌紧紧抱住时那瞬间僵硬的身影。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明。
“嗯。我见到她了。目前……她挺好。”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才缓缓吐出那个他知道必然会刺痛秦璇的消息,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模糊重点的强调:
“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有个男人也在她身边。”
“她失忆了,那个男人陪了她三年。”
电话传来了窸窣的声音。
“他叫金边凌。”
但下一秒,他的话让宋拂虚惊讶一一
“我和他会过面,这人占有欲很强。”
“他目前已经和弦玑……”秦璇没敢问出关系。
“没有。”宋拂虚斩钉截铁道。
而宋拂虚这边,喊出那声“没有”之后,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
他凭什么替弦玑回答?
他看到的只是金边凌单方面的拥抱和弦玑的僵硬抗拒,但这就能代表全部吗?
弦玑失忆的三年里,她和金边凌之间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
他其实……并不知道。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更深的不安。
刚才那点想“搅浑水”的盘算,在金边凌的“三年相伴”、弦玑的“失忆”、秦璇的“会过面”以及自己这个冲动又缺乏底气的“没有”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可笑。
局面,远比他想像的复杂和危险得多。
他现在更像是一个一脚踩进了无底泥潭的人,脚下是未知的深渊,而岸上的两个人,一个对他虎视眈眈金边凌,一个对他隐藏了关键信息秦璇。
他捏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像无数急促的鼓点,敲在他此刻混乱不堪的心上。
电话那边,秦璇沉默片刻,随后问,“宋拂虚,你喜欢弦玑?”
“没有。”宋拂虚失口否认,随后恢复冷漠,“我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
嘟嘟一一
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