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房间里只剩下昏暗的宁静。
弦玑正陷在沉沉的睡梦中,试图抓住昨夜梦境里一丝模糊的温暖轮廓——那轮廓似乎带着某种熟悉的安全感,却在指尖即将触碰的瞬间变得飘渺。
“叩、叩、叩……”
规律的敲门声,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执着,硬生生凿穿了她的梦境。
弦玑猛地睁开眼,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一股浓重的起床气已经堵在胸口。
她烦躁地用被子蒙住头。
但那敲门声如同精准的鼓点,不疾不徐,却又持续不断,清晰地宣告着门外人的存在感和不容拒绝。
是谁这么不识趣?!
她认命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带着一身低气压,几乎是拖着脚步挪到门口。
猛地拉开门,清晨雨后湿润清冷的空气混杂着食物香气扑面而来,门外站着金边凌。
他穿着质地柔软的米白色高领薄衫。
黑发在穿过楼道窗户的晨光下泛着微冷的光泽,整个人清爽得如同雨后初霁的天空。
然而这份清爽,此刻在弦玑因被打扰而混沌的神经里,只显得格外刺眼。
他手里提着一个鼓囊囊的纸袋,隐隐透出热气和诱人的食物香味,身上还裹挟着室外微凉潮湿的水汽。
“小弦玑,”金边凌看到她睡眼惺忪、头发蓬乱炸毛、明显带着怨气的样子。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非但没有歉意,反而漾开一抹近乎宠溺的笑意,“打扰你睡觉了?”
明知故问。
“嗯。”弦玑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其敷衍的回应,侧身让开。
她现在只想倒回床上,把那个被打断的、似乎很重要的梦续上。
金边凌似乎完全没接收到她散发的“生人勿近”信号,自然地拎着袋子走进客厅。
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放在桌上。热气腾腾的豆浆、皮薄馅大的灌汤包、小巧精致的流沙包、还有几碟清爽的小菜……丰盛得不像两个人的早餐。
“我们一起吃早餐吧。”
他摆放好碗筷,动作优雅从容,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弦玑像个提线木偶,没什么表情地走到桌边坐下。
食物的香气钻进鼻子,稍微驱散了一点困倦,但心底那股莫名的抵触依旧盘旋着。
她拿起一个包子,食不知味地小口咬着。
回忆着自己的梦境。
金边凌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给自己也盛了一碗豆浆,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精致的眉眼。
过了一会儿,他舀了一勺,递在她嘴边。
弦玑不太习惯,躲开了,“谢谢不用了。”
金边凌早已经习惯了她的拒绝,喝了一勺豆浆。
用一种谈论天气般自然的语气开口。
“我们今天回符山村吧。这边的案子也了结了,你师傅……咳,”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多余,但依旧用了,“他老人家也传信来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弦玑刚咬下的一口包子馅料差点噎在喉咙里。
符山村。
那个名字像一枚冰冷的石子投入心湖,激起一圈圈抗拒的涟漪。
那个金边凌口中她“应该”归属的地方,那片笼罩在浓雾之下、被高大古树阴影覆盖的土地,对她而言却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带着莫名压迫感的灰色地带。
她的记忆碎片还散落在未知的角落,一片也没有拼凑完整。
回到那里?回去面对什么?面对那个所谓的“师傅”她本能地感到抗拒。
她的沉默和瞬间僵硬的肢体语言太过明显。
金边凌放下勺子,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那眼神温柔依旧,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他叹息一声,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诱哄般的柔软。
“弦玑……”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凉的晨露气息,轻轻抚过她放在桌边的手腕内侧。
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不适的颤栗。
“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找回那些东西呢?过去是沉重的包袱,遗忘,或许是上天的恩赐。”
他的指尖在她皮肤上停留。
“我们现在这样生活,不好吗?”
他微微倾身,声音低得如同情人间的耳语,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她茫然而抗拒的脸,“有我护着你,照顾你,不好吗?符山村是我们的根,回去,一切都能回到正轨。那些想不起来的,或许……本就不该想起来。”
弦玑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像被烫到一样。
她低着头,手指用力攥紧了筷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金边凌…”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金边凌也没有再逼问,只是拿起一个流沙包,慢条斯理地剥开,金黄色的流心缓缓淌出,带着甜腻的诱惑气息。
……
下午。金边凌开车带她去看付城的风光。
“怎么样?”
弦玑微微点头,眼角忽然瞥到一个熟悉梦中的轮廊。
弦玑回头想去探究那道轮廊,又可没有了。
“怎么了?”
金边凌注意到了,微微偏头寻问。
“没什么。”弦玑以为是自己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金边凌选的餐厅格调高雅,临窗的位置能俯瞰城市璀璨的夜景。
流光溢彩映在玻璃上,却无法驱散弦玑心头沉甸甸的阴霾。
她知道,这是离开前的“最后一顿”。
桌上摆满了精致昂贵的菜肴,是金边凌精心挑选的饯别宴,每一道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金边凌坐在她对面,眼眸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甚至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炽热。
他不停地用公筷将菜肴堆满弦玑面前的小碟。
“尝尝这个,你最喜欢吃的虾球……” 他夹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虾球。
“好了,金边凌。”
金边凌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对她的无奈置若罔闻,唇边依旧噙着笑意,正要再说什么来缓和气氛。
嗡——!
一声突兀而剧烈的嗡鸣陡然响起!
“怎么了。”金边凌皱眉寻问,随即快步走到她身边查看。
不是来自外界。
而是弦玑随身携带的那柄蝶扇骨。
它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在弦玑腰间剧烈地震颤、嗡鸣,冰冷的玉石质地隔着衣料传递出清晰无比的震动,频率快得惊人。
带着一种近乎振奋和狂喜的意味,仿佛一头沉睡的猛兽嗅到了至亲的气息,骤然惊醒,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束缚。
弦玑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动惊得手指一颤,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就在这蝶扇骨疯狂嗡鸣、气氛凝滞到极点的瞬间——
一个清冷、低沉,却蕴含着复杂情感的男声,如同冰层碎裂后涌出的滚烫岩浆。
毫无预兆地撕裂了餐厅的平静。
“弦玑……”
仅仅两个字。
却像饱经风霜的铁石被投入烈火,融化了冰霜,透出跨越漫长时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蚀骨思念的悲伤,是千帆过尽后终于重逢的激动。
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被遗忘、被时光偷走了三年的、深入骨髓的委屈!
这声音如同魔咒,穿透喧嚣,精准地攫住了弦玑的心脏!
她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灯光与夜色交织的餐厅入口处,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
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那身影散发出的浓烈得化不开的疲惫、执念,以及此刻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激动!
他迈开长腿,几乎是冲了过来!
弦玑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在他张开双臂扑过来的瞬间,她竟然忘了推开,甚至下意识张开了手臂。
下一秒,一个带着室外夜风微凉气息、却蕴含着惊人热度的胸膛将她紧紧包裹。
他像是得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有力的双臂,却又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将她狠狠地、死死地勒进了怀里!
砰!
熟悉的、清冽的、带着淡淡皂角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独属于她的气息瞬间涌入鼻腔。
这气息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记忆深处某个锈死的锁扣。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猛地冲刷过弦玑的四肢百骸。
她的身体僵硬了片刻,随即竟不受控制地微微放松下来,甚至……无意识地抬起手。
指尖揪住了对方后背微凉的衣料。
想安慰她。
他的泪水濡湿她的肩膀传来一阵凉意。
他是谁?
为什么……这么熟悉?
为什么……心脏会这么闷?
“呃……”
“!!!”
对面,金边凌脸上的温柔笑意彻底冻结、碎裂。
那张绝尘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震惊、狂怒,以及一种被侵犯了绝对领地的、野兽般的狰狞。
“放开她!”
金边凌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翻了身下的椅子!餐厅里其他食客惊骇地望过来。
他死死盯着那个将弦玑紧拥入怀的男人。嫉妒之心蚕食他的理智。
“你、是、谁。”
“给我放开!”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显然下一秒就要不顾场合地直接动手。
被紧紧拥在怀里的弦玑,只感觉箍住自己的双臂收得更紧了,紧得让她几乎窒息。
头顶传来男人压抑着哽咽、却异常坚定的低沉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我……”
声音一顿,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仿佛沉淀了万年岁月的叹息:
“终于找到你了。”
弦玑艰难地喘息着,那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金边凌暴怒的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
她张了张嘴,在令人窒息的压迫和混乱中,终于挣扎着发出微弱的气音:
“……放……开……”
秦璇松了力怕弄疼她。
“没事吧,我太紧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