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又恢复了平静。
金边凌一把将秦璇拽走,“抱个没完是吧?”
秦璇扯出个胜利笑容,“那又怎么样?”
弦玑抬手捏诀,并指似剑,在河面劈开一条道,“宋拂虚走吧。”
秦璇跟上,“弦玑,等我,我害怕!”
弦玑放慢速度。
水面在头顶无声合拢,隔绝了最后的天光。
弦玑指尖迸发出的柔和银芒成为唯一的光源,照亮了这条笔直向下的奇异通道。
通道两侧,河水如同凝固的巨大墨绿色水晶墙,无数细小的气泡和水草被无形的力量定在其中,构成诡异的静态画卷。
更深处,模糊的影子在水墙外无声游弋,是些感知到强大灵力波动而不敢靠近的水族精怪,只留下一串串转瞬即逝的气泡。
水无声地包裹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郁的腥气。
空气变得粘稠湿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河水的味道。
脚下并非淤泥,而是被弦玑法术强行排开河水后露出的坚实河床。
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水苔,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噗叽”声。
“这可比岸上冷多了。”秦璇搓了搓手臂,一边抱怨着,一边脚下却不着痕迹地又向弦玑靠近了小半步,几乎要贴上她的后背。
金边凌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此刻在水底幽闭的环境里更是被无限放大。他紧跟在秦璇身后,看到他的小动作,额角青筋猛地一跳。
他一步跨前,狠狠抓住秦璇的手腕,秦璇一脸懵逼,本想擒抓回去,想到弦玑,秦璇只好痛呼出声。
“嘶!金边凌!你疯了?!”秦璇目光望向弦玑,用力想甩开他,手腕却被箍得死紧。
“我疯了?”金边凌的声音在水底通道里显得有些沉闷,却带着更加危险的压抑。
“是你找死!你能不能自己走,非粘着弦玑开什么?”
他猛地将秦璇扯向自己,那张俊朗的脸上此刻满是戾气,深邃的眼眸在银光映照下仿佛燃烧着幽暗的火焰,死死锁住秦璇。
“三番两次,秦璇,你当我不敢动你?”
通道内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连带着弦玑维持的银色光幕都微微荡漾了几下,仿佛被无形的怒意冲击。
通道外的河水传来几声沉闷的异响,似乎有更大的阴影被这灵力波动吸引,在水墙外试探性地撞击。
“放手!”秦璇另一只手也去掰金边凌的手指,“我爱跟着谁就跟着谁,你管得着吗?弦玑都没说话!”
“你闭嘴!”金边凌怒吼,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
走在最前的宋拂虚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转过身。他站在通道稍下方,银光照亮他平静无波的侧脸。
“此处并非争执之地。”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甚至压过了河水深处传来的诡异声响,“弦玑维持通道不易,不要引动水底浊气,惊扰更深处的麻烦。”
弦玑并未回头,专注维持着指尖的剑诀和通道的稳定,只是周身散发的银芒更凝实了些。
将因金边凌怒意引发的波动迅速抚平。
她淡淡的声音响起,如同寒泉滴落,不带情绪:“秦璇,站稳。金边凌,松手。”
金边凌胸膛剧烈起伏,瞪着秦璇那张既挑衅又因疼痛而显得脆弱的脸,又瞥了一眼前方那道挺直如剑、不为所动的背影。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终,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下那股暴戾,猛地一甩手,将秦璇狠狠推开。
秦璇踉跄后退,撞在冰冷滑腻的水墙上才稳住身形,揉着发红的手腕。
弦玑果然看了过来,伸手拉过秦璇,用灵力恢复泛红处,并让秦璇走在她旁边。
通道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水流在法术屏障外沉闷的涌动声,以及四人压抑的呼吸。
幽暗的河底,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无声的水墙之外窥视着这短暂的对峙。
银色的光带继续向下延伸,通往更深、更未知的黑暗。
这场刚刚开始的水下行路,已然埋下了更深的荆棘。
金边凌赌气,故意放慢脚步。
落到了队伍最后,刻意拉开了与弦玑的距离。
幽暗的河底,银光逐渐稀薄,将他的身影吞没在更深的阴影里。
他低着头,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穿透昏暗的光线,紧紧锁在前方那道清冷挺拔的背影上。
脚下的触感越来越不对劲。
不再是坚实的水苔河床,反而变得软绵绵、黏糊糊的,像是踩在了某种活物的躯体上。
每一次抬脚都微微下陷,带着股令人心悸的绕着他的小腿。
自己走得越来越慢了……不对,不是他走慢了,是有什么东西在拖拽着他!
一丝彻骨的寒意猛地窜上脊梁,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他想低头查看,脖子却僵硬得如同灌了铅。
他想呼喊前方那个人的名字,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丝毫声响!
“弦——!”他徒劳地张嘴,只有冰冷腥臭的河水灌入口中,窒息感瞬间袭来。
恐慌像冰冷的水蛇,瞬间窒息了他的心脏。
弦玑走在最前。河底的异常寂静让她心头微跳。
金边凌……太安静了。
这绝不是他的风格。那家伙就算赌气,也总会弄出点动静,要么踩踏水苔发出更大的声响,要么故意发出不满的冷哼,再不济也会用他那双怨气冲天的眼睛钉在自己背上。
像现在这样死寂无声,透着反常。
难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因为刚才秦璇的事?弦玑眉头几不可查地蹙拢了一丝疑虑。
秦璇也有些纳闷身后的炸药包怎么哑火了。
他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回头看看金边凌又憋着什么坏水,或者趁机再挑衅两句——
他立马惊恐扯住弦玑,“金边凌!”
弦玑的心猛地一沉,几乎在秦璇出声预警的同时,她转身。
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队伍最后方,金边凌半个身体几乎陷进了河床淤泥里。
而将他死死往下拖拽的,是一个由浑浊河水与幽蓝寒冰扭曲凝结而成的怪物。
一个散发着森森死气和寒意的冰蓝色水鬼!那水鬼形态模糊,只有一双惨白的手异常清晰,如同铁钳般箍在金边凌的脚踝上。
冰冷刺骨的气息正疯狂侵蚀着他的身体。
金边凌脸色煞白,嘴唇发紫,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
眼中充满了被拖入深渊的绝望。
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看清弦玑是如何动作的。
她周身白光乍盛,身影如同撕裂空间的鬼魅。
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冰蓝水鬼的咫尺之前!
速度快得在水底留下了一道残影!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弦玑手腕微抬,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由灵力凝聚而成的、边缘流转着锐利寒光的蝶形骨刃,
那刃光在幽暗水底划出一道凄冷致命的弧线!
“嗤啦——!”
一声轻微的、如同撕裂布帛的声响。
水鬼那颗由冰晶和怨念勉强凝聚而成的头颅,应声而断。
瞬间化作无数细碎的冰晶和浑浊的黑气,四散消融在冰冷的河水里。
箍住金边凌脚踝的惨白鬼手也随之失去力量,化作缕缕寒气散去。
危机解除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弦玑甚至连眼神都未曾在那消散的水鬼上多停留半瞬。
她看了一眼吓得脸色惨白的秦璇,一只手闪电般伸出,精准地抓住金边凌的胳膊,用力向自己身后一带。
动作干脆利落。
金边凌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从那致命的泥沼中拔起。
冰冷刺骨的束缚感瞬间消失,紧接着便是一个踉跄,被稳稳地甩到了弦玑身后的位置上。
弦玑纤细的身躯此刻就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横亘在他与那残余的黑暗之间。
“喂!炸…金边凌!你、你没事吧?”秦璇这才从惊骇中回过神,慌忙上前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金边凌。
“咳咳咳……!”金边凌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带着腥气的河水,胸口起伏不定。
他狠狠甩开秦璇伸过来的手,带着劫后余生的狼狈和尚未褪尽的惊惧。
眼神却依旧凶狠倔强,“滚开!谁要你假惺惺?”
他强撑着站稳,下意识地拍打自己被水鬼触碰过的裤腿,仿佛要拍掉那令人作呕的寒意和污秽。
冰冷的河水浸透衣衫,寒气深入骨髓,但此刻更让他心绪翻涌的,是方才濒死的窒息感和……弦玑那快如鬼魅、将他拽离深渊的身影。
他偷偷抬眼,看向挡在自己身前那道清冷、单薄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力量的身影,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用力抿紧了,别开了视线。
指节却在不自觉地微微发白。
弦玑走过来,依旧清冷的身影,“没受伤吧?”
金边凌声音发闷,“没有。”
宋拂虚上前追踪水鬼残留的气息。
“走那边!”
宋拂虚指着不远处的诡异河道。
弦玑点头,“好,那我们出发吧。”
金边凌上前扯住弦玑衣角。
“怎么了?”
“我……害怕。”
弦玑看了他一眼,似乎在问:你想干什么?但想到刚才他受到的惊吓,开口道,“我垫后,你们上前。”
金边凌直白开口,“我想跟你身后。”
“我一个人保护两个?”
“你别保护他。”
秦璇露出一幅你开玩笑的表情。
宋拂虚开口道,“秦璇我会关注,别争了,走吧。”
弦玑没再说话,看向了一旁失落的秦璇,对宋拂虚道,“照顾好他。”
算是默认了宋拂虚的安排,也默认了金边凌扯着她衣角的行为。
她只是抬起另一只手,指尖银芒再次亮起,比之前更加凝实,驱散了前方愈发浓重的幽暗。
金边凌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那股莫名的烦躁和不安全感在被默许后悄然平息了一些。
他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弦玑身后,一手仍固执地攥着她的衣角,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脚下的水苔似乎也不那么滑腻冰冷了,河道深处传来的呜咽声虽然依旧诡异,但身前这道清冷纤细的背影,此刻却成了他所有安全感的来源。
他微微垂下眼,目光落在弦玑被水流微微漾起的发梢和被自己攥得有些褶皱的衣角上,心中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