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璇苦涩看着前面两个“般配”身影,像是一根针扎在心中,戳得他难受。
弦玑余光留意着秦璇,又看了身侧幼稚的金边凌,心中有些疲倦。
腥臭的泥水味几乎凝成实质,黏稠地糊在口鼻间。
“嗬…嗬”的低吼声不再是零星点缀,而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潮声。
浑浊的水泽中,一只只覆盖着青黑黏腻鱼鳞的手臂争先恐后地探出。
利爪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目标明确地锁定了场中唯一的女性身影——弦玑。
她腰间的蝶扇骨瞬间化成夺命弯刀。
秦璇眼中那两个“般配”的身影,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撕碎。
他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针刺透之后又狠狠攥住,但这一次,涌上来的不再是苦涩,而是尖锐的、几乎要炸裂开的惊怒和恐慌。
那些水鬼的目标是弦玑!
“弦玑——!” 喉咙里爆发出自己都陌生的嘶吼,秦璇什么也顾不上了。
什么苦涩,什么比较,什么无力感,都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他甚至忘了呼吸,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前冲,仿佛要将自己变成盾牌。
他不是捉鬼师,没有弦玑那神鬼莫测的身手,也没有宋拂虚的玄力,金边凌带来的法宝护身。
他只有……
电光火石间,他的手猛地摸向怀里那个贴身珍藏、温润却始终沉寂的物件——九台莲灯!
那是父亲临终时塞给他、却从未显过神异的唯一遗物!一个强烈到近乎绝望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保护她!无论如何!
“去!”
没有任何章法,纯粹是濒死般的本能驱使,他用尽全力将那串由九朵小巧玉莲串联而成、看似仅是精美饰物的莲灯朝着弦玑周围最密集的鬼影方向猛地抛掷出去!
莲灯脱手的瞬间,秦璇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做好了这只是徒劳无功、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的准备。
然而,异变陡生!
那九朵沉寂多年的玉莲,在沾染到他掌心因过度用力而渗出的微末血气和那纯粹到极致的守护意念刹那,骤然爆发出无法言喻的温润光华!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仿佛来自亘古梵唱的深沉嗡鸣。
九盏莲灯并未落地,而是在空中自行悬浮、旋转起来。
柔和却磅礴的金色佛光如同初升的旭日,瞬间刺破了粘稠腥臭的黑暗与污浊的空气。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洗涤灵魂、镇压邪祟的浩然正气,所过之处,仿佛连污浊的水汽都被净化了。
他本能地向前冲去,甚至忘了自己的呼吸,抬手抛出九台莲灯,九盏佛光瞬间划破了粘稠的空气。
弦玑的反应快。
她旋身迎敌。
腰间的蝶扇骨在她指尖轻盈一旋,那看似华美脆弱的装饰瞬间再次化作夺命的银弧。
“嗤啦!”
寒光乍现,离她最近的两只水鬼捂着被割开大半的喉咙,污血狂喷着倒下。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多余,精准、高效,带着一种冰冷的美丽。
但数量太多了。
刚刚倒下的尸体甚至还未沉入浑浊的水中,更多的利爪已经从她视线的死角抓来,带着腥风!
“小心左边!”
秦璇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嘶哑。
“弦玑!”金边凌也慌了神,他拿出了守魂珠,挡下了一击,但威力太大,不小心朝弦玑方向扑去。
弦玑眼角余光瞥见金边凌踉跄的身影扑近,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
她正欲反手处理侧后方的威胁,金边凌这一撞,不仅没能帮忙。
反而瞬间打乱了她行云流水的节奏,更是将她一侧的防御空门彻底暴露。
“蠢货!别碍事!”
秦璇怒吼出声,心中燃起的怒火几乎要将方才的苦涩烧成灰烬。
宋拂虚持拂尘抵过水鬼一击,潇洒回应,与她配合。
这一下救援很完美。
秦璇那边可无人。
一只潜伏在水面下的水鬼抓住机会,猛地跃起,布满鳞片的爪子狠狠抓向他的腰肋!腥风扑面!
弦玑心中那点因金边凌添乱而生的烦闷瞬间被更大的焦虑取代。
她没有半分犹豫,脚步一错,那柄夺命弯刀在她手中如同活物般翻转,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向后撩去。
冰冷的银光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没入偷袭者的心脏
噗嗤!
那只水鬼发出凄厉的惨嚎,重重跌落。
“背靠背!”
危急关头,弦玑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穿透了混乱的嘶吼。
她没有时间去看秦璇是否受伤,也没有精力去责备金边凌的鲁莽。
生存的本能和指挥者的决断压倒了一切。
秦璇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向她靠拢。金边凌也终于从慌乱中找回一丝理智,狼狈地撞向弦玑的另一边。
“玄明开天,九棺抬阴!
宋拂虚捏诀。
幽冥之力冲破河面!
四个人的后背瞬间紧紧抵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勉强的圆形防御圈。
但浑浊冰冷的污水淹没了脚踝。
粘稠腥臭的气息愈发浓烈。
无数双贪婪残忍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绿或猩红的光芒。
如同地狱的鬼火,将他们死死围困在中心。
扭曲的身影在泥水中蠕动、逼近,利爪划过水面,留下道道涟漪。
秦璇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弦玑身体传来的紧绷感,以及她急促却依旧平稳的呼吸。
那一瞬间,离得如此之近,他心中那根刺仿佛被这冰冷的现实和迫在眉睫的生死危机暂时冻结了。
金边凌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惊魂未定,握着守魂珠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但也死死盯着前方逼近的怪物。
弦玑的目光如同最冷的寒星,扫视着步步紧逼的水鬼群。
她的弯刀在手中低鸣,蝶扇骨的机关似乎随时准备着下一次变形。
“操控的痕迹太明显了,”宋拂虚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冰冷的穿透力,“这不是偶遇。撑住,这只是开始!”
围绕着他们的“嗬嗬”声陡然拔高,如同进攻的号角。密密麻麻的水鬼,终于同时从各个方向,发起了致命的总攻。
冰冷的泥水裹挟着死亡的气息,彻底淹没了四人立足之地。
真正的战斗,此刻才血腥地铺开帷幕。而更深的阴影,似乎正隐藏在西南方那片愈发浓重的黑暗与泥腥味之后,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拉长,又被无情地压缩。
秦璇刚凭借九台莲灯勉强稳住心神,维持着那圈摇摇欲坠的佛光。
一股冰冷粘腻、带着绝对恶意的力量陡然缠住了他的脚踝。
那绝非普通水鬼,力量之大远超想象,猛地将他向后拽倒!
“呃啊!”
秦璇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
被那只隐藏在浑浊漩涡中的强大水鬼狠狠拖离了佛光庇护的边缘,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直直朝着翻滚着墨色涡流的中心深渊坠去。
“秦璇——!”
弦玑的惊呼脱口而出,那是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失态。
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却已如离弦之箭般扑出。
她的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精准地、死死地抓住了秦璇向上伸出的手腕。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两人。
巨大的引力和水流撕扯力几乎要将弦玑的手臂生生撕裂。
她咬紧牙关,另一只手闪电般甩出腰间的蝶扇骨,锋利的刀尖狠狠扎入河床边缘一块坚硬的岩石缝隙中。
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星四溅!
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硬生生在深渊边缘悬停了一瞬!
“弦玑,你疯了?!” 金边凌的怒吼撕心裂肺,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和一种被抛弃的绝望。
他眼睁睁看着心中最重要的人为了那个他一直视为情敌的秦璇,毫不犹豫地扑向死亡漩涡!
他想冲过去,但汹涌的水流和残余水鬼的阻挠让他寸步难行,只能目眦欲裂地看着这一幕。
“我不准你这样!你不可以……不可以抛下我!”
秦璇的身体大半已被深渊的黑暗吞噬,冰冷刺骨的河水让他窒息,巨大的引力仿佛撕扯着全身骨骼。
他仰头,透过翻滚的浑浊水流,看到弦玑那张绝美却因用力而微微扭曲的脸。
感受到她紧握自己手腕的、几乎要嵌进骨头的力度。一股滚烫的酸楚瞬间冲上眼眶。
她不该为了他……
他看着她,在巨大的轰鸣和水流声中,艰难地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嘴唇无声开合:“放手吧。”
他不值得她赔上性命。
金边凌终于踉跄着冲下来,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弦玑的衣角或任何东西。
“拉住我!弦玑!不准松手!”
他嘶吼着,试图对抗那恐怖的吸力。
弦玑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她的全部力量都用在对抗深渊引力和抓住秦璇上。
脚下的岩石在蝶扇骨的切割下发出呻吟,碎石簌簌滚落深渊。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无法同时对抗这股力量和保全秦璇。
“宋拂虚。” 弦玑的声音穿透水声和鬼啸,冰冷、清晰、不容置疑,如同最后的命令投向岸边那个刚斩灭几只水鬼、正准备冲来的身影,“拜托了!照顾好金边凌!”
“弦玑!” 宋拂虚面色剧变,身形更快几分,直扑岸边。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弦玑身体的刹那——
咔嚓!
“不要不要!!”金边凌伸手去抓,被宋拂虚拦住,“不可以!!!弦玑!!求你了!!我们回符山村!!”
“我求你了!!别这样对我!!!”
蝶扇骨嵌入的岩石,承受不住双重力量的撕扯。
猛然崩裂!
弦玑只觉得手上一轻,身体瞬间失重。
冰冷的绝望感还未升起,就被一种近乎释然的决绝取代。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目光一瞬间只锁定了秦璇惊愕的眼睛。
两人的手,依旧紧紧相扣。
下一秒,无边的黑暗和恐怖的引力彻底吞噬了他们。
“不——!!!” 金边凌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宋拂虚的惊呼被深渊吞没的巨响彻底覆盖。
在震耳欲聋的深渊咆哮中,两人掉落的身影几乎微不可闻。
金边凌双膝一软,跪倒在泥沙中,失魂落魄地看着那吞噬一切的深渊,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脸上再无半分血色,只剩下无尽的茫然和恐惧。
等他反应过来,拼了命往里面扑。
宋拂虚迅速拦住
他看着那吞噬了两人的漩涡中心,又看了一眼崩溃的金边凌,眼中寒光闪烁,最终化为一声沉重无奈的叹息。
他必须遵守弦玑坠入深渊前最后的托付。
“弦玑!!!”金边凌的无力哭喊。
金边凌在宋拂虚的禁锢下,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下去,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口中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和空洞的呓语:“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泪水汹涌,却冲刷不掉眼前那吞噬一切的黑暗。
金边凌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就不应该答应她在这待,就应该带她回符山村!
他恨她在乎那个男人,恨她不关心自己,更恨他无法救她。
他恨!恨得五脏六腑都在扭曲!
深渊之下,是彻骨的冰冷、绝对的黑暗、足以碾碎血肉的巨大水压,以及……无尽的未知。
弦玑和秦璇紧紧相连的手,成了这幽冥绝境中唯一能感知到的存在。
坠落,仍在继续。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永恒的黑暗与刺骨的绝望。
……
深渊底下,无尽的黑缠绵。弦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拉扯着,手紧紧握着秦璇。
秦璇发出一声闷哼,似乎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