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冷千山蓦然嗅到野花扶风的清香,他舔了下嘴唇,额头一阵阵地冒汗,后颈上的腺体又开始发热发烫。如冰落入沸水,滋滋地腾出白汽,那双目似秋霜的眼眸染上了诡异的血红。

    “霁月,我有些不适,买完东西我们就回洞府吧。”

    他接过女孩递过来雪花状糖人,棍子捏在手中,白玉般的指节若青莲出水,肤色苍白到可以看到细小的静脉。

    约莫六岁大的女孩绯云扑颊,粉雕玉琢,煞是可爱,与她父亲同样的是一头雪发。

    “好。娘亲的这只也送给爹爹。”

    男人手中多了一根圆滚滚的土豆糖人,他的眼神晦暗不明起来,气呼呼地咬上一口,甜腻在唇舌中化开。刚刚还说口腹之欲不易修行,他倒是第一个吃上的。

    冷霁月拥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她也咬了一口,安慰冷千山道:“回去之后我要向师叔请教斗转星移之法,让所有星星都可以见到爱人。”

    “傻孩子,参儿不见辰儿,乃是一绝逾参辰。天命我等岂可违?”(1)

    男人有感地望向走过去的一家三口,一高一矮还有一个糯米团般的小孩正在嬉闹着,透过薄纱雾里看花,影影绰绰。

    女子的轻笑声与郁阳一模一样,他惊诧地上前想要细细分辨,却如昙花一现再难寻觅。

    “爹,你怎么了?”

    她也望着同样的方向,只见百味斋的伙计正扯着嗓子招揽:“新到的‘云雾糕’咧!我们的采自临仙山下晨露灵气所凝,吃一口提神醒脑,凡人也能尝个仙味儿!”

    冷霁月以为是他想吃,遂小跑过去买了一包,放在储物袋里。嘻嘻,有这样贴心的小棉袄,爹的病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那人已身死陨落,连魂魄都烬灭,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凡间呢。

    冷千山嘴角的微笑被抹平,只剩下刺骨的冷。他指尖凝着雪花,将土豆糖人封存在冰块中,缓缓对冷霁月道:“先前教你的心法可有记住?”

    “我都记住啦。爹你什么时候教我‘千树暮雪’?我娘当年学的时候也是你教的么?”

    父女俩并排走着,留给世人衣袂飘飘不履尘的背影。

    “你娘笨笨的,我怎么教也学不会。但是她厨艺极好,心地极好……”

    一切都是他不好,若是当年选择相信她,会不会不一样?

    “爹你先前与我说过了。娘亲当真是顶好的人,我才不信他们说的。”

    “他们如何说的,不要怕,说给我听。”

    “他们都说,娘亲是个灾祸……爹,你别生气,他们也是心疼你的眼睛,气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人人都道临仙渡无情道修,青渚剑派掌门,那闭关修炼了千年的老祖宗——冷千山,出关即登神。

    三十六道玄雷为他铺路,万丈霞光化作接引天阶。

    可他竟徒手剖开胸腔,抽了那截无情道骨,为魂飞魄散的小徒弟重塑肉身。

    “此骨可抵万年修为,只为换她一方心跳。”

    他染血的指尖轻按小腹凸起,那里有团血肉在啃噬他的神源,痛得脊柱崩出裂响。

    原来先前的飞升之兆竟是他与郁阳的孩童要出世么?

    百年之后,魔族进犯,师门弟子再次求他出关之际,只见谪仙般的老祖宗银发白眸,牵着个懵懂女童步步走出洞府,如神仙下凡乘银河。

    冷千山踏雪而归的那天,寒冬的青渚山巅,飞雪飘零,白雪皑皑。当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他为她种的漫山梨花,凌霜傲放,绝境生春。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青渚剑派,自此百年昌盛。

    “她是我与那小徒弟的孩子,也会是青渚剑派未来的掌门人,名唤霁月。”

    九烟阁

    推开那扇看似寻常,却重若千钧的玄色木门,扑面而来的是熙熙攘攘的祈愿声。

    里面有身着金丝云锦、肚腩微凸的富商,也有衣不蔽体的穷人乞丐。有穿着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的百衲衣大能,也意气风发、背负崭新法剑的年轻修士。

    他们双手合十,神情期盼,将灵石铜钱往一个巨大的喷泉水池里丢,口中念念有词,许得不外乎——爱、恨、嗔、痴、钱。

    这并非凡俗的许愿泉,而是九烟阁庞大机体上的香火收集口。巨大的圆形池体由昂贵的白玉石垒砌,池壁刻满密密麻麻的暗金色祈愿符文。

    池心矗立九尊形态的蟠龙玉雕,九龙吐水似天宫。如果有人将灵石丢在对应的方位,那水柱就会氲出水汽成烟状,是为飘渺云烟探仙境,心想事成必有得。

    “我已将鬼叫参呈给阁主,请在此处稍作休息。”掌烟使化为一抹青烟消失在空中。

    杨钰点点头,着手给杨狗蛋编辫子,看见头皮上一块斑秃很是显眼,感慨万千:“狗蛋,你变秃了,也变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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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梦生正在密室里训练鬼叫参练习合唱,他戴着一张火焰的面具,不爽地指着带头指挥的人参,声色并厉:“我怎么与你说的,你作为指挥要管理节奏和强弱,确保演奏的统一性和协调性。 ”

    “歪比巴卜。”指挥家鬼叫参搓着小手,羞愧地低下头,“哇哇肉。”

    “你给我说人话,这里可是皇极城!”

    指挥家鬼叫参神气地拍了拍胸膛,保证道:“老大,您放心,这次年会我们肯定好好办。”

    “哼,知道就好。”烟梦生脸上的面具换成了火焰,又指了指最后排努力缩到角落的鬼叫参,“第一百零一号,你再把刚刚我教的歌曲唱一遍。”

    “就是你!别看其他人,对,你上前来唱。”

    第一百零一号鬼叫参瑟缩着身子,虚虚点了点自己,极不情愿地上前一步,开始清唱起来:“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烟梦生微微颔首,面具倏地变成了一只陶醉唱歌的猫,“这首歌得用粤语唱,我给你演示一遍。”

    台下一百颗鬼叫参齐齐摇晃着身子,给他打节拍唱和声,像是开了一场现代演唱会。他轻咳两声,放声歌唱:“原狼偶鸭生八gi 疯中爱基友,鸭会怕有鸭生会地抖~0h~”

    “老大,老大,这是新到的鬼叫参,还请过目。”掌烟使将一只鬼哭狼嚎的人参递给烟梦生。

    “把它嘴堵住训几天,你带它去后面领牌子吧,第一百零二号。”

    烟梦生的面具恢复了原样,一张标志微笑脸,男人声色冷冷的:“来者何求?”

    “老大,这人与刚刚那位白发男子遭遇一样,说生了孩子,脖子后莫名其妙长了个腺体,灼烧难耐。”

    “这倒好,不用我出面了,之前你也在场,就将我的话转述给他。我这里忙着呢,没事不要来打扰我。”

    “是。”

    掌烟使告退,回头望了一眼给鬼叫参排练的高挑男子,不由得啧了一声:“老大这是哪里寻来的曲子与填词,还怪好听的。”

    他将密室的门合上,重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阁主一个人活了上千年,就只有两个爱好。一个是唱歌,另一个是爱凑热闹。因为喜欢听八卦所以组建了九烟阁,喜欢唱歌就直接组了个鬼叫曲班。真是搞不懂这些神人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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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狗蛋不好意思地捂着后脑勺,眼泪直滚:“爹,你别笑了。呜呜呜,我头发什么时候能长回来?”

    “夜疯子,别笑了。看把孩子气成什么样了?”杨钰白了夜枫眠一眼,心疼地给他擦干了眼泪,“再笑就把你嘴撕了。”

    夜枫眠紧紧捂住嘴巴,可喉咙里的笑声还是溢出来:“我没笑,嘶嘶嘶。”

    “三位,这边请。”

    他们面前蓦然飘出一缕烟,幻化为了刚刚那位戴着笑脸面具的掌烟使。

    待三位进入一间隔音的里间,那掌烟使缓缓道:“此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一切皆是乾坤定数。”

    “有天道焉,而不可以日月星辰尽称也,故为之以阴阳;有地道焉,不可以水火金土木尽称也,故律之以柔刚;有人道焉,不可以父子君臣夫妇先后尽称也,故为之以上下;有四时之变焉,不可以万物尽称也,故为之以八卦。”(2)

    夜枫眠读书不多,一大堆古文砸下来,绕得他两眼一抹黑:“能不能说的简单点,我没怎么念过书。”

    “男孕本就违背天伦人纲,所以神明降下惩罚,生出腺体,受尽折磨。这位恐怕就是您孩子的母亲吧。”

    杨钰抱着手臂摇摇头,“不是。”

    那掌烟使尴尬地咳嗽一声,这位女子恐怕是后妈。他瞄了一眼扎着麻花辫的男孩,见他拿着树枝玩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有受到伤害的模样,长吁了一口气。

    这次终于不用被愧疚感折磨了,不知怎的,今天遇上几个孩子都没了母亲,让他直打自己的嘴巴,作孽啊。

    他这才又道:“阳刻入阴,阴蚀阳元。您妻子为阳,而你为阴,阴阳结合,遂有生命。”

    “懂了,你不早说。”夜枫眠挠头,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可我还是个处男啊,元阳都还在。”

    掌烟使骇然,脸上的面具都快碎掉:“当真?!”

    “真的啊!”

    “我先把勘破之法交于你,其他我再与阁主禀告,商讨后事。”

    “行。”

    夜枫眠无脸无皮地靠在杨钰肩上,他只要贴着她,自己脖颈处就没那么疼了,被一股安宁又温暖的气息包裹。

    “一则是与孩子母亲肢体接触,但只能暂时缓解疼痛。二则与她进行阴阳结合,亦或者短暂标记腺体,可维持七天时间。三则为深层标记,可管终身,但具体不知如何操作,还有待商榷。”

    “对了,有味仙草能抑制疼痛,名为仰乐天,生长在临仙渡的山林中,喜阳光,生在在高树之巅,追赶着太阳。”

    掌烟使深深地望了一眼夜枫眠,又将目光转向了碧绿衣裙的人类少女。见二人共同养育着一个妖族孩子,心生感叹:长生族对于情感有着天生的滞后性,他们当时无法及时感受人类的情绪,直到故地不见故人,才会明白,无尽的岁月不是恩赐而是凌迟。

    九烟阁阁主烟梦生独自一人活了这么久,心中苦楚绝不是他表现的这般风轻云淡,阁主啊,你究竟在求些什么?说出来,让哥们乐一乐,才好为你解烟入梦,一晌贪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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