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被关上，马车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林雪见林云栖一直看着那袋糖，眉头紧锁，也不说话，便开口唤了一声，“小姐？”

    思绪被拉回，林云栖抬眼，“怎么了？”

    林雪其实有点想问关于萧时桉的事，可转念一想，似乎有点僭越了。于是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什么，最后只是将水壶递了过去，“小姐，喝点水吧。”

    林云栖摇头，看向窗外的人——少年正和身边人说话，银链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右手还戴着黑色手套。他的伤应该还没好，林云栖想。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萧时桉转过头，正好和林云栖对视上。

    萧时桉挑眉，原本锐利的目光柔和了下来，碎发被寒风吹起，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眼含笑意，嘴角扬起，皓齿如月。虽然天有些暗了，但是少年的笑容实在明媚，驱散了些许阴霾。林云栖并无回应，抬手将帘子放了下去。

    少年收了笑，眼神也冷了下去，恢复了方才冷淡模样，暗叹一口气，内心有点无奈，还以为这个笑能够让她多看一会呢。子墨在一旁目睹了全程，嘴角轻抽，“少主，收敛点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娶亲呢。”

    萧时桉侧头，目光锐利，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子墨，慵懒开口道：“不想骑马，就滚下去走路！”子墨立刻转头，目视前方，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多嘴少主和林姑娘的事了。

    林云栖将糖扔向一边，回想起方才少年模样，眼神清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起来，一个计划在脑海中勾勒成型——萧时桉，或许可以成为自己手中的棋子！

    林雪一看自家小姐这样子，就知道有人要被算计了，希望这位桉少主，不会让小姐失望吧。

    暮色降临，队伍停下脚步。萧时砚勒马环顾，选定了一处背靠山脊、前临溪流的开阔地，扬鞭一指：“今夜在此扎营！”

    林云栖这一路被颠得有点难受，只好将头靠在林雪腿上，小憩了一会。半梦半醒中，又想起了三哥离家场景。

    “能不能不去？哥哥！”林云栖拉住林辰衣角，语气哽咽，泪水顺着脸庞往下落，只觉快喘不过气了。她现在已经不再需要唤三哥了，因为哥哥只剩他一人了。

    眼前人的脸已经变得有点模糊了，却也能感受到少年身上的不舍，抬手轻拭妹妹脸上的泪珠，语气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变得低沉柔和，“云栖，别哭！三哥答应你，一定会回来。别哭，嗯？让三哥放心地走，好不好？”

    说完，便将妹妹交给奶娘，翻身上马，不再看府中送别的人，朝军营策马远去——他得在今夜把军队整顿好，明日即刻出发。

    “哥哥——”林云栖大喊，想要挣脱奶娘的怀抱，却被爹爹的一句，“拦住她！”压制得死死的，奶娘在耳边不停地哄，想要让林云栖平静下来。

    林云栖看着这一幕，不住地摇头：不要！不要让他走！他会死的！林云栖飘向林辰马前，想要拦住他，却被他骑马穿过。林云栖望着少年离开背影，看着他走向必死之路，内心悲痛万分。

    林云栖缓缓睁眼，头下的腿已经换成了折起来的斗篷，察觉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车里很昏暗，有篝火的光透进来，增添了几分朦胧。车里虽然静悄悄的，车外却很热闹，篝火噼啪作响，士兵将木桩夯进硬土，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时不时还有巡逻兵从马车旁走过。

    缓了一会，林云栖撑起身子，用手揉了揉眉心，将斗篷系好，掀开车帘下了车。走到光亮处，林云栖看着周围的人，内心有点茫然，无意识地朝左看了一眼，正好和萧时桉对视上，少年一袭玄衣，抱臂靠在身后的大树上，正和萧时砚一起听手下的汇报，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萧时桉眼神不复之前的温柔，而是像狼盯上猎物般锐利，充满了占有欲，脸上的笑容也带着野性与征服欲。林云栖蹙眉——她很不喜欢这种眼神，让她感觉自己像个货物。

    “云栖！”嘉禾从一旁挽住林云栖，顺着视线望去，只见萧时砚转头朝她们看过来。嘉禾有点害羞，连忙将林云栖拉到一旁坐下。

    视线回避，林云栖能够感觉到，萧时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才移开。嘉禾神神秘秘地瞧了一会林云栖，眼神中带着好奇，试探开口：“云栖，你和萧时桉是怎么回事啊？”

    林云栖还在想方才那个眼神，听到嘉禾的话，有些茫然，“我和他怎么了？”

    嘉禾撇撇嘴，似乎有些不满林云栖竟然连她都瞒着，娇嗔道：“我下午都看见了，他和你说话，还递给了你一包东西。”

    林云栖才想起被扔在一旁的糖，说来也是奇怪，她明明喜甜，萧时桉买的甜食，她却几乎没咋动过。见嘉禾一副八卦模样，林云栖只好模棱两可，随便糊弄几句，“有过一面之缘。他之前迷路，我帮他带路来着。”

    嘉禾有些失望，语气惋惜，“就这样？”

    林云栖点头，眼神不定，“就这样。”

    嘉禾没吃到大瓜，失落了一会。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邀请林云栖一起去小溪看看，被林云栖婉拒了，只好带着晓芸前去。

    对视被打断，萧时桉盯着林云栖背影，回想方才场景。暗探的汇报，他其实并没有怎么认真听，只觉无聊，正想寻个由头离开，林云栖就这么闯入了视线。她应该才睡醒，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的，无措地观察着四周。好像一只兔子啊，萧时桉想。

    视线相对的一瞬间，萧时桉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林云栖眼睛有点红，又哭了，萧时桉想。突然感到一阵烦闷，少女心里藏了太多他不知道的事。如果能把她关起来就好了，这样她的眼里就只有自己了，这个念头一出来，把萧时桉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少女似乎并未被眼里的危险吓退，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反感，似乎看穿了他内心的欲念。萧时桉笑了，果然啊，不愧是将军府的人，即使林辰总是打趣自家妹妹是个娇小姐，可林云栖骨子里，却藏着春风化雨的韧劲。

    林云栖吃完糯米糕，又喝了一碗热茶，身子总算要暖和一些了。

    “小姐，车队后面的箱子似乎有些不对劲。”林雪又倒了一杯热茶，似是不经意地提起。

    林云栖接过，这次却只是浅抿了一口，抬头看向周遭的人，“哪里不对劲？”

    “不像是我们的东西。”林雪面无表情，语气很冷。

    林云栖用手摩挲了下杯口，将杯中茶水倒掉，随意道：“没事，无伤大雅，你多加注意就行。”林雪低头称是。

    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林云栖蹙眉，似是不解，“晓芸，你怎么在这？公主呢？”

    晓芸愣了一下，赶忙开口：“公主让我先回来，她想自己一个人待会。”

    想起方才和林雪的对话，林云栖起身，准备去看看，见林雪想要陪同，伸手拦住了她，“不用，我去散散心而已，你就在这。”接着又用眼神示意，林雪领悟到自家小姐的意思，只好待在原地。

    林云栖前脚刚走，有一道身影便跟随着离开了。

    嘉禾蹲着，用手摸了摸冰冷的溪水，又抬头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心里有些激动：原来宫外是这样啊！

    突然感觉光线暗了下来——有人站在了她身后。那影子无声无息地覆下来，将她整个人笼在当中。嘉禾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了，正想呼救，却感觉到身上一阵温暖。

    嘉禾按住身上的狐裘，起身回头，只见萧时砚立于月光下，眼睛清澈得像是刚融化的雪水，此时眼角微弯，声音温润，带着几分笑意，“公主殿下，小心别着凉了。”

    嘉禾呆愣了一下，脸颊变得绯红，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慌忙后退，却绊到了自己的裙摆。一双手及时抓住她的手腕，下一秒，嘉禾便跌进了一个带着松木香的怀抱，这下连耳垂都红了。

    林云栖藏于夜色，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少女心动，她光看背影就能感觉出来。可那萧时砚眼中并无半分欣喜，眼神清亮，就这样看着少女一步步沦陷。嘉禾曾说，这位少主应该不会为难她。如今看来，未必！

    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声，低沉的嗓音随之响起，“好看吗？”

    林云栖猛然转身，刚想开口，却被萧时桉用手捂住，“嘘——”林云栖僵住，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牢牢扣住她腰窝，感觉到某人的唇，若有若无地擦过耳尖，林云栖袖中的手指悄悄收紧了，眼神也冷了下去。

    察觉到怀中少女安静了下来，萧时桉嘴角上扬，呼吸间全是她衣领中透出的暖香，有些不舍地抬起头。黑暗中，两人目光相接，萧时桉眼尾微挑，眸光如钩，带着几分玩味的打量，而林云栖神色未变，眸色清冷，不带一丝温度。

    身后脚步声响起，萧时桉背抵着粗糙的树皮，把林云栖护在胸前，借着树影，将两人藏进幽暗里。

    嘉禾见萧时砚停住，沉默地盯着那棵老槐树，有些疑惑：“怎么了吗？”萧时砚摇头，语气温柔，“走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林云栖立刻推开萧时桉，后退几步，胸口微微起伏，整理了下着装，感觉被触碰过的后腰还在发烫。萧时桉垂眸，看向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心还残留着少女唇上温度，抬眼看她，喉结滚动，眼神也暗了几分。

    林云栖见某人还敢这么直勾勾看她，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声音冷冽，语气嘲讽，“少主，您今夜是打算坐实‘登徒子’这个名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