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除了科举没什么值得留意的，然而看完春闱，梁瑛连接下来的殿试都不想看。

    有那个功夫摘小抄，没时间背书。干脆让宋明珠考试算了，鬼画符都比他们有希望。

    听着茶楼里的人高谈阔论，她烦躁地离开，心想又是糟心的一年。

    赖娉姈跟在旁边，宽慰道：“急不来，今年不行，三年后指定行。到时能读书的自然会将让孩子读书，能挑的人就多了。有些人，有些人会说不会写，会写不会做，还是要多看看。”

    “但愿吧。”

    梁瑛叹口气，想到赖娉姈和元妩在榜上，还算满意。

    再等也不是不行，再培养培养底下的人，总会找到漏掉的明珠。还有其他事等着她做，在这浪费得已经够多。

    ——

    她这一等便等到了宋明珠抓周，东西在周岁的孩子周围排开，连太傅都好奇地来瞧这宫里最小的娃娃能抓到什么。

    朝中的人减了添，填了减，他这太傅难得空闲。今日听闻宋家的女儿要抓周，他可要凑这热闹，看她是什么料。

    老先生咂舌道：“这孩子胖乎乎，一看就有口福，八成抓包子。”

    夏蝉道：“抓木剑，国公的孩子像国公也合理。”

    已经当官的赵昫不认同，他想要这妹妹享受安逸生活。要全上战场，宋家能留下谁。

    “抓如意，事事顺心。”

    元妩点头，期待道：“抓书，多读书以后好考取功名。看见的事物不同，眼界也会不同。”

    元敬吹胡子瞪眼，有意见及了。想到自己孙女上来就和自己抢位置，他怼道：“考上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挤下去。”

    顺才瞧圣上不说话，走近道：“陛下想小姐抓什么？”

    眼睛扫过地上的东西，好奇的娃娃还在满地乱爬，梁瑛鲜少如此心情愉悦，道：“抓诰书，朕封她个郡主当当，便也吃穿不愁，大富大贵还事事顺心。”

    本就是为她准备的，被她选中更好，免得日后再问她要不要。

    应该会同意，除非她想当官。

    “陛下这赏赐是否有些大了。”赖娉姈干巴巴地说。

    可梁瑛不觉这有多大。宋长明要是这次再立个大公，她都不知道该赏什么，干脆封他女儿当个郡主，省得她半夜睡不着觉。

    但到底抓什么要小人儿说了算，而就在她们谈论时宋明珠已站起来目标明确地朝地方走，啊的一声拿起放在左手边的进算盘。不等众人反应，她又朝右手边爬去，拿起放在那的毛笔。

    梁瑛扬眉，瞧年纪小小就“贪得无厌”的样子诧异道：“她是要读书，当个肚里有墨的京城首富？”

    元敬：“也可能是要当下一个户部尚书。”

    “啧，没福气的孩子。”

    不过户部尚书也不是不可，当官也算她为她选的路。

    如此想着，她决定给她找个教书先生，干脆跟着太傅，少走几年弯路。

    众人继续围着宋明珠说话，听不懂的人在傻笑，然而急报让宋明珠之外的人再笑不出来。

    宋长明在冲突中中了暗箭，位置刁钻，医师让他必须静养。敌国却趁此连攻下三城，宋长明逞强上阵保下了第四座城，却也不能再动。

    殿中大臣议论纷纷，才从买官案中缓过来，又要谈谁去前线。

    去年就少了两名大将，其余地方也要有兵把手，朝中最能打的范从忠现在却是个跛子。看向下面的文臣武将，谁熟悉敌国将领，又有谁能打对面个措手不及。

    措手不及…梁瑛骤然看向武官队伍里的新人，“赵昫，你去。容凌云、广言之为副将，同去。”

    北夷这次该是试探，第四次进攻被宋长明拦下，下次必定有所顾忌。就赌对面不知道赵昫的路数，管他怎么打，去了当个幌子也好，其他人趁机打回去。

    除夕下了好大一场瑞雪，今年收成好，粮草自然充沛，未尝不能与对面耗上一耗。城后的百姓也要照顾到，得派几名文官安抚。还要派太医去救治，避免敌军投毒，也要让镇国公尽快好起来。

    她又点出几位信得过的臣子，让他们将人手安排过去。

    “陛下，臣请旨同去。”范从忠站出来，“赖德清可暂代臣吏部尚书一职。”

    赖德清，想起来了，他还是范从忠儿子的干爹，从江南回来的路上就抱着人儿子不撒手。这两走得近她还真没想到，勉强算好事吧，起码为了这干儿子和赖娉姈他还能回官场。

    梁瑛问：“赖德清，你怎么看？”

    赖德清道：“臣定当全力以赴。”

    然而下朝后，站在御书房内的几人又是另一副模样。

    赵昫人前知道领命，人后却行礼：“臣资历浅，恐担不好主帅，请陛下收回成命，让臣去当个小将领。”

    容凌云：“前线危险，梁国不能再失良将，请陛下收回成命。”

    范从忠伸出那条坏腿，踹老友一脚，“怂蛋。你说的陛下能不知道吗，你把他挂在那，忽悠对面，你们再上不就得了。”

    “挂那也危险，他还没上过战场，一上来接这么重的活，他能打得过谁。”容凌云早前脾气和范从忠相似，如今，能演但无法改。被老友这么踹，他差点和他当陛下的面打起来。

    范从忠不甘示弱，“怎么打不过，国公命人教导他一年，现在就是收获的时候。不让他上，你怎么知道行不行。”

    “你行你上。”

    “我上就我上。”

    两个年纪加起来都能寿终正寝了，还能在她面前吵起来。梁瑛扶着额头，将折子重重拍在桌上。

    御书房内瞬间安静，所有人朝座上看。

    梁瑛正色道：“自古君王交替边境少不了动荡。北夷既然现在才下手，说明有所准备。赵昫资历浅，但对面不清楚他的底细，定要试探。你们在旁指点，能打退第一次，第二次便轻松；打不过，那就死守，等待援军，以多胜少。可以赢得不光彩，但城池万不可丢。”

    周边各国最难打的当属北夷，要是这次再被他元气大伤一回，梁国又要弯腰爬行几年，怕是以后还要伏地看他颜色。

    她决不允许。

    夜色下，烛火照亮董明珠的睡颜。梁瑛站在门外，熟悉的凉意袭来，令人瞬间清醒。

    她抬头仰望皎洁的明月，心情亦如去年。

    “若是败了，朕该如何？”

    绣春与夏蝉低头：“奴婢不懂，只懂陛下在哪，我们就在哪。”

    又是这种话，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着她。但，不到最后时刻，还是要试试。

    手中的烛台插着蜡烛，微弱的火苗吸引着面前人的视线。站在她身旁的赵昫隐约察觉她的用意，盯着这样的人却无法信任。

    梁瑛面色严峻，对这位为当初那两位出谋划策的谋士没有好脸色。若不是他有用，她也不必大费周章假尸体混进去，将人关在宫里的牢房。

    她沉声道：“知道朕为什么留你吗？”

    虽是囚犯，但他一日三餐没少过，洗漱就寝照旧。身上的衣服破旧，整个人清瘦，双眼却有神。

    等这天已许久，黄炳郑重道：“因为我于陛下而言有大用。”

    “呵，你倒是看得清楚。给你什么才肯为朕所用。”

    “微臣想要陛下举荐，让臣在镇国公收下当差，还要保臣不死。”

    “理由。”梁瑛蹙眉，没想到会听见这种答复。

    然而黄炳不是寻常人，想要的与旁人皆不同。他要自己被看见。

    “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当初是镇国公瞧不上臣，臣才铤而走险。如今臣证明了自己，让陛下看见臣有这个价值，臣也想让宋长明看见他有了臣该有多了不起。”

    就如此简单。

    那年他满怀壮志求上门去，可宋长明无心过问，还打碎他一身傲骨。

    那可是他写了多日写出的东西，竟被他喷得一文不值。然而他根本没有多看，只是两眼却能判断自己的前途。

    他不服，像宋长明那样的人怎会不清楚他的底子。

    无处述说的黄炳看见能倾诉的人，想也没想地讲述多年不甘，只是他从未想害天子的家人。

    “臣去时他们已有打算，但臣的意思是让他们看守天子及后宫，迎太后垂帘听政。是他们胃口大，想吞下整只象，活活把自己撑死。臣知道时已来不及。”

    “陛下，”赵昫忍不住开口，“此等心胸狭隘之人。”

    梁瑛抬手打断，记得父皇交过的东西：无人可用时要懂得不计前嫌。

    “不够，朕要你永远是梁国的人，就算死也要死在朕的江山下。”

    “臣可服毒，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

    仅梁瑛的野心就足矣令人佩服，黄炳当即跪下，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梁瑛清楚像黄炳这样的人，驯服他要用特别手段。他看的是才华，是野心，还要对方有可压制他的气势。而她是皇帝，最不缺的就是野心。

    总之，他暂时是梁国的臣，在自己活着之前。

    她直接道：“北夷偷袭镇国公，连占三城，镇国公坚持抵抗，重伤卧床修养。朕要你虽眼前这位镇国公的义子，新主帅北上，戴罪立功回来后朕会给你个新身份。”

    黄炳打量眼前的人，回道：“陛下，他在战场上稚嫩得像个孩童。”

    “杀过人后他也可以是罗刹。”

    黄炳不再所说，他有自己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