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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塌(修)

    三更天。

    万姝丹换好一身夜行衣,绑好头发。她从药箱里拿出几枚毫针,此针针尖处涂有四哥特制的麻药。她把毫针放进竹管中,无声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吹倒了窗外守着的两名守卫。在二人将要落地时,万姝丹快速翻出窗,扶住那二人,没让他们发出声响。随即她从两侧的水缸中撩出一点水,浇灭了廊下悬挂的灯盏,顺便灭了几盏院墙边的灯,给自己留出一条晦暗的路。

    最后一盏灯灭时,万姝丹也翻出了王府,在黑夜的掩护下,往金川楼方向去了。

    金川楼外,楼角、街角都挂上了灯笼,执金吾正在巡护,楼内一片漆黑。已经是后半夜了,守卫的人有些松懈,京城多年来相安无事,一起小小的后间起火能造成多大的后果?万姝丹蹲在树枝上,仔细听了听,然后几个纵身就落在了金川楼三楼,刚一落地,她就跃上了房梁。三楼里没什么动静,她缩在房梁上,静静等待着。果然没过多久,一个黑影同样落在三楼,没什么声息地往一楼摸去。

    万姝丹眼睛一亮,来了!她正打算跟上去的时候,又一个黑影翻进了三楼,身影比前一个要轻巧很多,万姝丹睁大了眼睛。这个黑影也很快就往一楼飘去。真的是木霆风。想着新婚当晚她就暴露了,此时也无所谓了。几年不见,不知她这手藏匿的功夫,木霆风还能不能发现她?

    万姝丹小心翼翼地隐在黑暗中,向一楼滑去。她停在二楼的一块梁上,发现有一个黑影轻手轻脚地在柱子和墙壁上抹着什么东西,他几乎把每一个角落都走过了。万姝丹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在房梁上歪着头寻找合适的角度,可惜光线太暗,她看不清对方在做什么。等这人往一楼去时,万姝丹轻巧落地,伸手摸了一下,是火油!万姝丹心中大呼,在二哥的刻意安排之下,对方竟然真的要烧掉金川楼!

    她缓缓往一楼挪去,躲在了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上。只见那人又在一楼大堂里转悠一圈,四处抹抹。万姝丹不免有些疑心,一直没有看见木霆风的影子,也不知道这人去哪儿了,应该不会发现那本账册吧。这时那人到了后间门口,就要进去,里面有人突然发难。两人在窄小的门口无声息地过了几次手,有几次差一点就要碰到门框发出动静,都不约而同及时避开了。他们一边防着对方,一边避免造成声响引起执金吾的注意,因此打得束手束脚。而木霆风奇绝的轻功在这时发挥到了极致,另一个人几乎碰不到他的身影。就见这人在下一次交手分开时,回身抬手甩出几枚毫针,被对方旋身躲开。两人又站定在后间门口,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万姝丹在暗处看得津津有味,下意识点头,无声叫好。

    两人再一次分开,安静了一会儿。

    万姝丹正纳闷儿这么不继续时,只见外面这个黑影伸手在身边的柱子上一擦,然后转身快速跃出,消失在黑暗里。在他跃出的那一瞬间,柱子上爆出火花,立刻点燃了整根柱子,火顺着特定的路线霎时将整个大堂点燃。木霆风不得不在暴露自己之前,飞出了金川楼。火花亮起时,万姝丹矮下身子。见两人都离开后,她避开火焰进了后间,火光照亮之间,她看见存放账册的架子被翻得很乱,但后面的墙壁没有被打开的迹象,她松了一口气。

    很快,火就吞噬了整栋楼。

    执金吾的人大声呼喊:“快救火!”

    “救不了了!火太大了!”

    “快去找卢将军!”

    大火猛焰,燃烧的声音触动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

    天闷热。

    宁熙这晚睡得很不踏实,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眼前做着缤纷乱坠的梦,耳朵里还能听到外面的动静。身下已经被汗浸湿了,黏腻腻的,粘在皮肤上十分不适。

    当景煜快步走进岁安堂时,宁熙就惊醒了,他突地睁开眼,撑起上身,脑子还有些嗡鸣。他一手揉着额头,嗓音仍沙哑着,“发生什么事了?”

    景煜脸上满是焦急,他听见宁熙的询问,没有顾上思考宁熙为什么是醒着的,急声说:“殿下!金川楼起火了!”

    “什么?”宁熙掀开被子,撩开床帏,下了床,“还是后间起火吗?”

    “不是。”景煜跟着他,“是整个金川楼全着了!”

    果然,走出堂门,金川楼的方向已经火光冲天,映红了漆黑的夜。

    宁熙抿紧嘴唇,还没等吩咐下去,寻夏从院外小跑进来,“殿下!殿下!王妃不见了!”

    穆离同时跟着进来,他声音沉稳,“殿下,熹微院有两名守卫中了麻药,现已无大碍,还有几盏灯被熄灭了。”

    闻言,宁熙身形晃了一下,景煜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殿下!”

    宁熙眼睛里带着红血丝,他觉得自己还是太低估沈济之和万姝丹了,傍晚时没由来的心颤,原来应在了这里。他用手撑着头,厉声道:“备马!”

    “殿下,已经备好了!”景煜从架子上扯下外袍给宁熙披上,“夜里凉,殿下多穿一件。”

    宁熙匆匆将衣袍穿好,快步走出了府门,翻身上马,往金川楼疾驰而去。

    离金川楼越近,越能感受到火势的猛烈,他看到整座楼都着了。

    原本的京城第一楼,此刻沐浴在火海之中,大火直冲天际。

    宁熙眉心一跳,这是抹了多少火油啊!真是疯了!这件事不一定是沈济之做的,他没有理由。金川楼内不设防火的木头,还有那起火的后间,是为了吸引什么人的目光吗?

    是那本账册!放火之人一定在账册上!这人遇到阻碍,没有找到账册,所以才放火烧了金川楼。

    那个阻碍,就是万姝丹吧。

    万姝丹!

    他怎么还没有见到万姝丹的影子?

    宁熙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双手有些发抖,翻了两次才成功下马,就听见杂乱的马蹄声从皇城那边传来,是姚崇峻带人来了。

    他隐约看见一楼大堂里有人影一闪而过,在冲天的火光里,任何影子都找不到隐蔽的地方。宁熙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万姝丹,但他至今没有得到万姝丹的消息,那就有可能是她。一想到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万姝丹被困在火海中,宁熙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感觉自己的胸口隐隐作痛,喘着气,对身边的执金吾怒喝,“还不找人来灭火!一会儿把整条街都要烧了!”

    “殿下,已经派人去了!”

    “来了来了!快!”

    两三辆水车被推了过来,一时间,人影纷乱起来。火光映在人的身上,带动黑影祟祟,拉长的影子在墙体上晃动。

    宁熙心里仍旧焦躁,他看着执金吾提着水桶往火中倒去,不过是杯水车薪。

    火烧得很旺,热气扑在他的脸上,汗水不由自主滑了下来。

    姚崇峻上前两步,“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宁熙脸色十分难看,“我也是刚得了消息一路疾驰过来的。”

    姚崇峻一拍大腿,“还是来晚了!我审问马三白一晚上,他才松口,说有一本账册,上面记录了勋贵们的投资和分红,我就想马上来取走,结果这金川楼怎么又着火了!”

    宁熙半试探着说:“看来这是下定决心要烧掉那本账册了。”

    姚崇峻略一沉吟,“不一定,据马掌柜交代,那本账册藏在后间墙壁的暗格里,那墙壁是砖石砌成的,也许有可能不被大火影响。”

    宁熙说:“那就是今晚是有人想来偷账册,但是却没找到,情急之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点燃了金川楼。”

    姚崇峻凝重地说:“如今看来,这番推测是合理的,只是这举动未免过大,有点太疯狂了!这般的大火,如何能扑灭?造成这么大的动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轻处理!”

    宁熙眼睛里映着火光,“你刚才说,那本账册是用牛皮包裹的?”

    大火灼焰,闷热难当。

    姚崇峻冷静了下来,他想起傍晚时说过的话,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难道说……”

    一名执金吾跑过来,“殿下,火太大了,实在是难以扑灭啊!”

    这时一阵爆裂的声音从金川楼里传来。

    “殿下!殿下快后退!”

    楼体内部已经开始出现坍塌,火裹挟着木梁坠落,爆出一串火焰,卷向四处。楼体侧面时不时吐出一连串火花。

    宁熙被拉着往后退去。

    正当这时,一颗小石子打在了宁熙的身上,景煜也注意到了,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一片黑暗中,只有树枝在轻轻摇晃。又一颗小石子打来,景煜伸手接住,他往那边看了看,凑到宁熙耳边低声说:“殿下。”

    宁熙会意,他点点头,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呼出一口气。

    卢劲此时赶来了,他身后跟着几队执金吾,还有几辆水车。卢劲快步走到宁熙身侧,他直说道:“殿下,恐怕是无济于事。”

    宁熙冷静地说:“也算是金川楼距离其他商铺都有些距离,不然在场的各位都难辞其咎了。”

    火烧得空气更加闷了,宁熙觉得浑身都要湿透了。

    众人忙着扑火。

    宁熙有了决断,“卢将军,通知下去,疏散百姓,将这片区域隔绝。这火怕是……”

    雨就是在这时密密麻麻砸了下来,来势汹涌,仿若倾盆而倒。闷了一下午的天,终于开了条口子。

    宁熙抬头望了望天色,黑压压一片,也不知现在几更天了。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滑落,刚才被猛火烤热的身体又被雨水渐渐冷却,一冷一热之间,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冷笑一声,“这可真是场及时雨啊,府尹说是不是?”

    原本在救火的执金吾开始搭起雨棚,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搭好了棚子。

    姚崇峻面色沉重,“是啊,这场雨来得真巧。殿下,进来避避雨吧。”

    宁熙抹了两把脸,进了雨棚,“府尹可有话要说?”

    姚崇峻整理湿透的衣衫,看了一眼大火,火焰在雨水中失去了势头,“马三白当时交代时,有一句话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他说的是‘在后间摆放账册的架子墙壁里有个暗格,里面有一本牛皮包裹着的账册,上面详细记录了三年来投资的勋贵人员’。现在却是彻悟了。”

    宁熙颔首,“这场雨,也在预计之中。不然又为何用牛皮包裹账册?砖石防火,牛皮防水。这可真是……”

    姚崇峻接话:“筹谋已久。”

    宁熙问:“这马掌柜还说什么了?”

    姚崇峻叹气,“殿下,还记得中午马三白说他是贩卖蚕云品和私盐得到的本钱吗?我一直怀疑他是从什么渠道得到这些东西的,他说的姜温眠我们无法证实,即使就算有这个人,姜温眠的背后也肯定有人,他绝对不会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宁熙点点头,“确实,能拥有蚕云品和私盐的人,必定是世家,淮州的刺史如今是谁?”

    “淮州如今没有刺史,淮州长史是崔嘉。”

    “崔氏……”宁熙看了一眼姚崇峻的神色,“姚府尹不要卖关子了。”

    姚崇峻又叹一口气,“殿下,说是筹谋已久不为过,这环环相扣,你我皆是棋子。那马三白前半夜什么都不肯说,快到三更天时才交代。最后我问他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时,他问了我一个问题,如今我也要问问殿下,殿下可有听说过纵跨汝、淮二州的大商行?”

    “是有所耳闻。”

    “那殿下可知这商行的掌柜是何人?”

    宁熙略一沉吟,“好像……是裴氏?”

    “是啊,我听说的也是如此,汝东裴氏,是河右房的裴二郎裴子鸿。”

    宁熙手指无意识地搓着,他最先想到万姝丹的那一句“算是吧”,原来金川楼竟然不是沈济之的,汝东……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面带讶然,“汝东……江左房,可是扈妃?”

    姚崇峻长叹,“要知道当时那件事,可是惹得陛下大怒。”

    扈妃,裴氏,南芸,皇孙,好大一盘棋!最终指向了太子!

    雨棚里一时无言,涉及到了东宫,明眼人心里清楚,有些事情不能当众讨论。

    宁熙忽而想笑,难怪金川楼会根本不做防火措施,沈济之就是想让这火烧起来,可是若是不下雨,最终火势蔓延至周围街市,这件事必会更加闹大,如此一来,不是更能达到他的目的?为什么要选在会下雨的今日呢。

    这只能说明沈济之不愿波及太广,只烧一个金川楼,给所有人都留了个余地。

    当皇帝拿到账册的一瞬间就会知道这事与太子有关,由于仅仅烧了一座金川楼,这件事想要压下来易如反掌,便于他派人暗中调查。

    而对于那纵火之人,因为牵连不广,皇上轻轻放下此事,不会放在明面上追查,也就不会有卷宗。甚至连怎么结案,恐怕沈济之都已经想好了。

    至于他们这些负责金川楼的人,也能从轻发落了,乃至于由于牵扯太子,可能不会有任何处罚。

    雨还在下,火已经小了很多,露出了焦黑的木头。

    宁熙望着金川楼。姚崇峻傍晚的话没错,他就要回到朝堂了。

    正当此刻,却听轰然一声,楼塌了。

    地面都跟着颤了颤,震耳的声音打在每个人的鼓膜上。

    扬起的黑灰混杂在雨水中,溅得众人满身都是。

    “咳咳咳……咳……”

    金川楼分崩离析,塌得彻底,也再次缩小了火势,零星的火苗在木头缝之间慢慢熄灭。

    宁熙一手挥了挥面前的空气,另一只手掩住口鼻,以免吸入太多灰尘。雨仍旧没停,烧焦的木头支棱着,被大雨冲刷过后,黑灰混合泥土、木屑,将这一片地弄得泥泞不堪。曾经彰显富贵的瓦片摔了个粉碎。

    三年来人流不断的酒楼只剩一堆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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