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州城城西的一座赌坊内。
“我要大,要大!”
“小!一定是小!”
赢者声音敞亮,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厉害,输者,声如蚊子,不停地自语着,“怎么会输?”。
金钱催化着欲望,在这一片天地蛊惑着人们的心神,他们或癫狂,或狂喜,甚至丧失人性。
其中有一人,年龄约莫及冠,长相无奇,穿着整齐,他在赌桌前转来转去。通红的双眼被滚动的骰子吸引,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渴望与痴迷。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时而紧握成拳,时而松开,但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着一样,他始终没能做到赌桌上去。
他这样子难免让人注意,有人勾肩搭背揽着他问道:“看兄弟也是好这口的,赌一把不过几个钱,我看你这装扮,也不像掏不起这钱的样子,试一把吧?”
那男子名为薛子明,正是沈灵玉为宋槿仪寻来的“好夫婿”,他本来就是个好赌之徒,因欠了钱才从老家跑了过来。
找到自己的远方亲戚沈灵玉,她说要许给他宋家女儿。
宋家——云州城首富,那嫁妆不得几千两?甚至更多。为了这笔嫁妆,他在云州等了两年,本以为没戏了,结果沈灵玉又找了过来。
她警告自己这几个月做做样子,别闹出幺蛾子,他便不去以前去的南城赌坊,转而来了从未踏足过的西城赌坊。
想着还有几天就可以尽情赌了,他咬了咬牙,死死掐着手,按了下去。
他往外走的时候,一双眼依依不舍地盯着赌桌。
他的这副丑态和贪婪全部落在两双角落里面的眼睛。
宋槿仪听了来人的回话,倒不意外,她原先就知道她这个未婚夫是个什么东西。
故事里,原主嫁了过去以后,嫁妆全部被赌光了,然后薛子明甚至还要把她卖去妓院赚钱,把她当婊/子一样用,原主不堪受辱,宁死不屈,他便拳打脚踢,把原主活生生打死!
她垂下眸,沈灵玉当真心狠!她得好好想个法子才能回敬她。
宋槿仪想了片刻,对来人耳语了几句,又给了他两张银票。
待他转身欲走时,她又道:“对了,去城外何家一趟,告诉他,我有事请他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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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将近,沈灵玉见宋槿仪那边专心筹备婚礼,看样子是要沉下心嫁人。如此一来,沈灵玉便放松了对她的管束。
宋槿仪在大婚前三日去到醉流霞。
周长春听见她要见自己,心有诧异,思索一番终是让人将她带了进来。
二人虽是同行,这次确是实打实的第一次见面,互相打量了一番,说了一些客套话。
“久闻茶源的宋掌柜之命,可惜之前无缘相见,如今一见,果真迥不犹人。”
宋槿仪面上道着“谬赞”,心中暗暗道:这周常春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她从李荷那探知,这醉流霞的周长春与春三娘乃是情人关系。
二人感情甚笃,周常春欲娶春三娘为妻,可春三娘自说,她为女子,一旦婚嫁就要被冠上夫姓,她已是云州城炙手可热的糕点师傅,不愿如此。
于是二人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醉流霞及周宅众人都尊她为夫人。
虽然当初不是她亲手杀了春三娘,可冲三娘终究是因她而死,他竟然还能笑着对自己说话,反倒令人心生惶恐。
周长春问她,“不知宋掌柜找我有何事?”
宋槿仪陈述道:“我去了趟药王岛,回来的时候,在海上遇到一伙海匪……”
“那可真是惊险,听说那海匪无比残暴,若是像宋娘子这样的美人落在他们手中,定然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而今宋娘子既然坐在我面前,说明吉人自有天相。”
明明周常春面上没什么表情,语调也是平平淡淡的,可宋槿仪却还是听出他话中的虚伪,他巴望不得自己死在海上。
宋槿仪莞尔一笑,偏着头向周常春道:“不过我从他们嘴里得知了一些消息,比如说他们之前和一个茶商有些利益瓜葛。周掌柜猜猜,这位茶商会是谁呢?”
答案二人心知肚明,一个不明说,一个不回应。
“云州城的茶商数不胜数,若是宋娘子有了证据,可要去衙门告状,让我等知晓是何人与海匪勾结。”
这周常春当真狡猾,不正面回应她的问题,反而藏着话锋向她挑衅,她若是有证据大可以报官。
确实,除了海匪的人证,再无其他证据。据他们所言,这醉流霞的掌柜行事低调谨慎,没留下什么痕迹,至于海匪头子,大老粗一个,也不可能写账本记录。
故而,宋槿仪先抛出消息炸他一炸,见他果不上钩,又道:“其实做生意嘛,最重要的是和气生财,若是掏些过路费,能买货物平安抵达,自然也没什么。
“只是替人谋财害命,过了些,周掌柜相信因果报应吗?”,宋槿仪盯着他的眼睛,“何必掺杂到别人的因果之中,不若交出书契,将这些麻烦事撇开。”
周长春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原来宋娘子找我是为了这件事。”,他看着宋槿仪眸中,缓缓道:“这那东西价钱并不便宜。”
“周掌柜开个价吧!”
周常春恶劣地笑道:“若是别人,我可能一分钱不要就给了,可若是宋掌柜,就算给我黄金千两,我都不会给。”
宋槿仪欲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周常春毫不留情地打断,“听说宋掌柜不日大婚,恭喜!准新娘还是快些回去准备嫁人吧,别在我这浪费口舌了。”
说罢,唤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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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前一日。
沈灵玉心情不错,早饭还多用了一个个包子,中午又差人多做一碗鱼片粥。
庚娘见他欢喜,自然也为她高兴,欢喜道:“那冤孽明日就要出嫁,可算解了夫人一桩心事。”
二人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忽听门外小厮来报,说宋家的族老拜访。
沈灵玉闻言,连忙放下东西。这宋家的族老除了每年祭祖,过继承桃,分家析产等大事以外,很少过问小辈的事。
如今怎么突然来了?
她不敢懈怠,连忙令人去前厅好生招呼,又让庚娘为自己郑重梳洗了一番。
来到前厅,她一面走,一面笑着道:“孙媳见过叔公,不知族老今日莅临,有失远迎,还望您老宽宥。”
来人是宋章烨祖父胞弟,因取了官宦人家的女儿,讨了个五品官,在宋家这个白手起家,后以经商为生的家族中,可谓是权高位重。
却见他冷着一张脸,把她当空气,看也不看她,反倒向一旁的管家问道:“章烨呢?他为何不来见我?”
沈灵玉的笑容僵在脸上,但她很快地恢复情绪,回道:“主君近日突发恶疾,我日夜操劳,才使得他脱离危险,只是他身子依旧虚弱,还需调养。
“恐您见了伤心,故而让他在屋内静心修养,还望您老莫怪罪。”
“我们宋家的事何须你一个妇人置喙?”他冷声道。
说罢,。便让下人领着他去找宋章烨,“既然章烨生病无法见我,那我这个叔公总要去看看他。”
沈灵玉无法,将人带去了宋章烨的屋子。
宋章烨最近在家歇息,不去操心生意上的事,加上家中喜事将近,心情好,连带着精神气也好了不少。
他这两日用过早饭,总会下床在屋内慢慢走一走。正走到正厅时,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见是宋家的叔公过来,连忙行礼,却被叔公劝住,“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动了。”
沈灵玉搀扶着宋章烨坐在交椅上,又恭请叔公做到前面的太师椅。
叔公冷哼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张手掌大小的纸片,重重拍在桌上。“我今日来你府中,一是为了看看你身体如何?二便是为了这件事。”
什么事能让神闲气定的叔公动怒?宋章烨不得其解地接过那张纸片——是云州的小报。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豪门惊变!宋府主母欲霸财产,将继女推入无赖赌徒深渊!】
这云州小报不过是哗众取宠的乱编罢了,又有几分可信度呢?宋章烨以前对此嗤之以鼻,如今见它如此编排宋家,诬陷玉儿,不禁怒上心头。
他定要找人好好警告他们一番。
沈灵玉自是也看见了那标题,只是一眼,她便双目睁圆,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起来,死死攒着锦缎制成的衣摆。
宋章烨见她面色苍白,神色紧张,握住她的手道:“玉儿你放心,我相信你,你我自幼相识,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安抚完沈灵玉,又对叔公说道:“叔公放心,我定会派人将这造谣者抓起来,扭送官府,不会任由他人毁坏宋家的名声。”
“你以为你叔公没想过是外人胡编乱造吗?我派人去找了那薛子明。”他说着,带着审判的目光看向沈灵玉,锐利的眼眸微眯,“你可知我是在哪找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