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派出去的人打听到他在城西的一家赌坊,去时,他正在赌桌上豪赌,一身酒臭味,欠了一屁股债,还口出狂言‘接着来!等我娶了宋家的小姐,这些钱算什么?宋家,你们知道是哪个宋家吗?就是云州首富的那个宋家!’
“我的人生怕他再口出狂言,辱没宋家名声,将他直接敲晕绑了回来。
“不过是个色荏内茬的货色,我还没怎么逼问,他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是你沈灵玉指使!”
他说罢便看向沈灵玉,冷声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沈灵玉辩道:“他此前从未赌博,怎么会突然开始赌博,许是有人蛊惑,破坏这桩婚事……”
她话还没说完,余光瞥见一抹瓦蓝色,她侧过身去,才发现宋槿仪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宋槿仪是来问安的,一进门,见她三人气氛诡异,脚步顿了顿,依次行了礼,“三太爷爷,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宋家叔公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
宋槿仪走到宋章烨跟前问安:“父亲今日身体如何?”,她说着,目光不由地瞄到桌上的小报。
她看着那标题着实想笑,但眼下这个场合,她故意惊讶地“咦”了一声,将那小报上的内容读了出来:“宋府主君无用,其夫为独吞家产,欲将继女除去。
“不知她从哪找来一个泼皮无赖,此人整日混迹赌坊,债台高筑,品行恶劣……”
宋槿仪猛地抬起头,看向沈灵玉,一脸的不可置信,她两只手背在身后,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逼出盈盈泪光,“姨娘,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
说完,似是不信,摇了摇头,细声道:“记得那日姨娘告诉我,为我挑选了一位才貌双全,品性出众的郎君。
“我相信姨娘定不会骗我的,是这小报胡言乱语,对吧?”,她最后一句问话,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宋家叔父看着下面的宋家父女两,紧着眉,这两个蠢货,都叫这个女人骗得晕头转向。
他没好气地说道:“你莫叫你这个黑心的姨娘唬了去!我已经派人将那薛子明绑了问明。他确实是个赌徒,这婚约做不得数,传出去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我们宋家。”
宋章烨连忙应了,说这就让文房拟了退婚贴。
宋家叔公又道:“你家中藏了这么一个毒妇,还是早早休弃的好。”
沈灵玉听他要宋章烨休了自己,“扑通”一下跪到在他的面前,哭诉道:“我真不知道那薛子明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与他并不相熟,是婶婶介绍,怪我没有查明,让仪姐儿差点步入火坑。
“万幸在婚前发现了此人的真面目,让仪姐儿免遭此难。我不过犯了粗心大意的问题,罪不至此啊!”
沈灵玉见对方不为所动,又转过身,看向宋章烨。
她长相秾丽,再加上满眼的泪花,愈发显得楚楚动人,她颤声道:“老爷,你我自幼相识,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你是知道的,是我婶婶介绍来的,我原想着她不会坑害我,没想到一时失察,是我的错,我愿去祠堂罚跪一月。”
宋章烨将她扶起,为她开脱道:“玉儿并非歹毒之人,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宋槿仪望着宋章烨,一双圆眼里盈着热泪,“若不是三太爷爷前来告知,我恐怕还蒙在鼓里,欢欢喜喜地准备嫁人呢。
“这桩婚事是姨娘一手促成,难道姨娘当真不知对方是怎样的人吗?还是说就因为知道他是那样的人,才迫不及待地要将我嫁过去?”
沈灵玉指尖发冷,目光落在宋槿仪的脸上,见她未有几分真心实意地难过,便知定是她搞得鬼!,目光冷了下来。
她以为自己会这么容易认错吗?
沈灵玉拿着绣帕一面擦拭眼泪,一面委屈巴巴地说道;“若不是主君病重,高人指点,我何必做这出力不讨好的事。
“这些日子为了照顾夫君,我尽心竭力,衣不解带,确实没办法分出心来考察那薛子明的人品。若仪姐儿怨我,我自是没话可说。”
她说着,便做势要向宋槿仪跪下,庚娘拦着她,大呼不可。
宋章烨也皱着眉,将她拉起。
宋槿仪看着这一幕,心中冷笑一声。
宋家叔公以前就见不得沈灵玉这幅作态,可眼见宋章烨铁了心庇护,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毕竟是小辈的家事。
正欲走时却听宋槿仪激动道:“姨娘若是没有别的心思,那又何必推筠庭入水,致他高烧不退,成了痴儿。”
“你胡说八道什么!”,宋章烨怒喝一声,“筠庭是自己玩耍时不小心掉到池塘里的,与玉儿有何关系?”
宋槿仪缩了下脖子,一脸委屈,不甘地回击道:“父亲凭何只相信她,而不相信我?”
她睫毛轻轻一眨,泪珠顺着脸直淌下来,“弟弟因她不幸,我本以为她就此会放过我们。没想到她却还是变本加厉,还连同海匪设计在海上诛杀我姐弟二人。
“若是父亲不信,大可请筠庭前来对峙,他的病已有了好转,记得起当年的事,不带他回宋家,就是怕遭到姨娘毒手。如今三太爷爷在这,还恳请您老为我姐弟两讨个公道。”
她告知管家,宋筠庭如今就在茶缘。
宋槿仪瞥了沈灵玉一眼,她面色有些苍白,两条手臂僵僵地垂在两边,死死地咬着唇,洇出一道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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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宋府的人便将宋筠庭带回家中,他见屋内这番场景也是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宋槿仪。
宋槿仪朝他微微点了点头,温声道:“筠庭,如今三太爷爷来了,你有什么委屈尽可以告诉他。”
宋筠庭便细说了当初沈灵玉身边的庚娘如何将他推入水中,而他醒后偷听到沈灵玉换了他的药,为了活命,不得不装疯卖傻。
“若是如此?你为何不告诉为父?”
宋筠庭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将那抹讽刺的笑压下去,淡淡地反问道:“若我当初说了,父亲你会信我吗?”
一句话像是一根鱼刺一样卡在宋章烨喉咙里,原来他这个父亲如此失责,他与他的孩子如此生分,原来他根本没有看清他枕边的人。
他本就在病重,如今见了这一遭,心神动荡,身子晃了晃,望着沈灵玉,那眼中既有悲痛又有愤怒,他哑着声音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沈灵玉见他这幅神态,心凉了半截,若是宋章烨都不愿帮她,那宋家还会有谁帮她?她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
她旁边的庚娘出声道,“大小姐可莫要陷害夫人,夫人性子软,怎么能凭你姐弟两一面之词就判夫人的嘴。凡事都讲究证据,你可有证据?”
听到了这番话的沈灵玉像是有了主心骨,她拢了拢衣袖,坐直了身子,看向宋槿仪道说,“我知道你一贯不喜欢我,但是你也不能为此和筠庭联合诬陷我吧?”
当初的事,已过了多少年,除了庚娘无人知晓内情,庚娘是从沈家过来的,自然不会背叛她。而海匪那边,是醉流霞从中斡旋,唯一能证明的东西也在周常春的手里。
醉流霞和茶缘不和,宋槿仪又害死春三娘,周常春是断不可能将那东西交给她。
宋槿仪就知道沈灵玉不见棺材不落泪,“唰”地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这算不算是证据?这上面白纸黑字写了你用宋家的私产抵押,以此雇佣海匪为你做事!”
“什么!”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那张纸上。
沈灵玉望着那张证据一下子像是被抽空了灵魂,她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这这东西明明在周掌柜的手里,他怎么可能会给你,怎么可能?”
宋静怡缓缓蹲下身侧着他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商人重利轻义,姨娘你可要学得明白啊。”
饶是平日稳重宋家叔公也不免起身,怒喝道:“好啊,一个外姓人将我们宋家搅成一滩浑水,你这个家主是怎么当的?章烨啊,你糊涂啊!”
他说罢,又对下人吩咐道,“将毒妇给我捆了。”
仆役们不敢动手,宋家叔公,“,你还要执迷不悟吗?”,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脑门。
他垂头望着身边的女子,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他狠心闭上眼不再去看她,没什么感情地说道:“捆了吧。”
这一声如同刽子手手中的大刀落下,顿时将沈灵玉斩成东零西碎。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身子软了半截,缓缓从交椅上滑下来,跪坐在地上,垂着头,
婆子们即将要抓住她的时候,倏然发出发出低沉的笑。一开始那笑带着悲伤与愤怒,后来声调拔高,有一种疯癫感。
宋家叔公催促道:“你们还愣着干嘛!”
却见沈灵玉在别人即将抓住她得时候,猛地从头上抽出一根簪子,往前刺着,“滚开!给我滚!”
众人不敢上前。
她缓慢站起身来,红着一双眼,望向宋章烨,目光在他脸上滚了两圈,撇过头去朝一旁的宋槿仪说道:“开心吗?拜你所赐,我如今落到这个地步。”
宋槿仪见大局已定,也不装了,就算宋章烨有心包庇,她也会将证据呈报公堂,到时候就不单单是家事了。
她没什么感情地回说道:“开心,但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是姨娘你自作自受,与他人并无半分关系。”
若不是沈灵玉心术不正,勾结海匪,谢无恙怎么会坠海而亡?!一想到这,她的心就像被一张网紧紧攥得发疼。
沈灵玉闻言,放声大笑,笑得脸泪花都闪了出来,自语道:“自作自受?确实,是我自作自受!
“我是恨你的母亲,也恨她的一双儿女。可你知道我最恨的是谁吗?”
她蓦地一转身,拿着簪子指着那人,与他不可置信的眼神对视,忽而一笑,残忍地说道:“是你啊!宋章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