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槿仪穿着不起眼的布衣,俗话说,出门装穷,多份安全,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伫立在巍峨的城墙前,她抬手挡着刺眼的太阳光,望着城门上面“盛京”两个字的匾额。
故地重临意万千。
自她从彭子越那得知谢无恙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她那还能坐得住?当即收拾了行李奔赴盛京。
车马劳途了三日,将她发热的脑袋颠簸清醒了几分,那茫茫大海,掉进入如何生还?若是他真的活着,为何不来云州,反而来了盛京?
她站在城门前,心里有一瞬的茫然,明明有那么多的破绽,可她转念一想,万一呢?万一他真的在盛京呢?
她随着进城的人群一道入了城,一入城门,入眼便是盛京城的繁华的景象,到处都林立着各样的摊位,到处都是人,哪哪都是热闹。
宋槿仪背着臃肿的包裹,艰难地从人群中穿插而过,走了约半个时辰,过了四里桥,到了内城。
内城的热闹自是不用说,光美食摊就让人目不接暇,宋槿仪本想直接去寻个住所,却被弥漫在空气中的香气吸引。
她摸了摸自己饿瘪的小肚子,决定先吃点东西再说。
她看了半天,最终停在一家从食摊前,她伸手摸着荷包,摸了两下,低头看去,她嘴巴快速动了一下,无声地骂了一句,“我艹!”
荷包呢?
里面可装着十两银子呢!
难不成和银票一同放在包裹里了?她抱有侥幸心理挤出人群,在一处较为人少的高阶处,解下包裹,翻找钱袋。
半晌过后,她的脸色银沉,咬着牙骂道:“该死的小偷!”
这人不仅偷了她的荷包,还在她的包裹下面划了一道口,将她的银票偷走了,一分都没给她留!
她气得踹了几脚墙边,可墙又不会痛,痛得只会是她,她深吸了几口气,平复着情绪。她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市,当务之急,是解决住宿问题。
这偌大的盛京城,她唯一认识的……只有一个霍长青。
她重新系好包裹,加快脚步,趁天黑赶往瓦巷找霍长青。
等她去了那戏楼才发现正在闭门装修,她向正在做活的匠人打听,才知这戏楼早就易主,那霍长卿出了事,被迫抵押了这戏楼。
宋槿仪一时愕然,但来不及想太多。
天色欲晚,檐角沉曛,宋槿仪的心也有些莫名地慌乱,忽然脑中闪起包裹中的一件东西——一鎏金打造的一串铜钱,下面挂着朱红色的流苏穗。
这是——
她走进聚星楼,不多时,酒楼的掌柜下来了。
张掌柜记得那鎏金铜钱佩饰当年是赠予一位娘子,只因她点出楼里菜品的不足,如今再次见到人,一时间还没能将眼前与记忆里模糊的小娘子联系起来。
他说着客套话:“我一见那鎏金坠,一想便是……”,他话语顿住。
宋槿仪适时地接话道:“鄙人姓宋。”
“对,是宋娘子,一想便是宋娘子寻我。”
宋槿仪一开始心里还有些忐忑,如今见他还记得自己,放下心来。
她告知张掌柜,她只身来到盛京,本带够了银钱,不料被人窃去,如今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寻求张掌柜的帮助,待她稳定后,定会修书一封,让家人送来钱财。
就这样,她暂住在酒楼后面带着的一个小院子,掌柜又派人过来打扫一番。
其间,张掌柜闲问起宋槿仪这些年在做什么,宋槿仪想着自己其实也与张掌柜并无深厚交情,如今对方肯收留,便是天大的善心。
所以她得暗戳戳地表明自己不会白吃白住,便说自己在云州城开了一家甜水铺,叫茶缘。
没想到张掌柜听到茶缘二字,目光凝滞,又重新问了一遍,“是云州城的那个茶缘吗?缘分的缘。”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张掌柜不再说话,瞳孔中俱是震惊。
宋槿仪奇道:“难道掌柜在曾听说过我的茶缘?”
张掌柜点头道:“云州城物资丰饶,自是有许多商人带着云州的货物来盛京买卖。在我店里用餐时,经常听他们提过,说‘如今云州城的首富就是茶缘的店主。’”
宋槿仪窘迫地摆手道:“那是小报为了热度胡写的,我只是一个甜水铺的店主罢了。”
张掌柜望着她,感慨地长叹一声,“瞧你年岁也不过桃李,就有如此成就,我也有一个女儿,与你一般大,却……太不懂事了些。”
宋槿仪听了这话,不好对别人家的家事评判什么,随着张掌柜的话头应了几句。
******
到了晚上,宋槿仪来到酒楼后面的院子,院子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院子不大,统共三间房,原本是放置货物的房间。如今腾出最右侧临近街市的那间。
屋檐外种着一颗海棠,大大咧咧地伸进来半个身子,细碎的花瓣飘了半个院子。
屋内一看就是临时搭建的住所,那床和桌椅都是后搬进来的,全都是崭新的东西,和这陈旧的房间有些格格不入。
夜色已不早,宋槿仪熄了蜡烛,躺在床上,一面想着写信要银钱的事,一面想着盛京城如此之大,她要去哪寻谢无恙呢?
溘然,她听见有人在拿什么东西扔她的门!
她一开始以为是错觉,后面又响了三两下,她谨慎地坐起身,该不会是小偷吧?!她这么一想,心里瞬间炸毛。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顺着门缝往院落打量,小声嘀咕道:“我这是犯了什么太岁,尽招小偷。”
院子里没有灯笼,只有杏仁黄的月光,她扫视一圈,眼尖地发现墙沿出有一影影倬倬的人影。
真的有小偷!
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冷静思考,这里可是盛京城内城,天子脚下,晚间是巡使在各个坊市巡逻,只要她喊得够大声,一定会有人来。
对方好似发现宋槿仪的动作,干碎利落地跃下墙沿,直朝宋槿仪所在的房间而去。
诶?
宋槿仪正欲开喊,却发现那人腰肢纤细,步态轻盈,虽穿着男式衣袍,却分明是个女子!
还不等宋槿仪开口说些什么,对方便自爆家门道:“你就是我父亲的那个贵客?”
宋槿仪立马猜到这位是谁了——正是张掌柜口中不懂事的女儿。
“不知张娘子半夜来我这处有什么事吗?”
“我听楼中的人说,因你之前点出过楼中两道菜的问题,赢得父亲赏识,说你如何如何的厉害,便过来瞧瞧。”
她偏着头,打量了一番,不屑地说道:“瞧你也不像多厉害的人。”
宋槿仪从她得话中听出傲慢,挑衅,还有……不甘。
她眼珠那么一转,就猜到这姑娘是为何而来的,为何对自己有这么大敌意。
为人子女自是希望得到父母的肯定,想必张掌柜回家说了些不着调的话,让她心中一时不忿,过来找茬。
真是无妄之灾。
宋槿仪扯了扯嘴角,笑着说:“我确实没有多厉害,是张掌柜谬赞。”
宋槿仪以退为进,希望赶紧把这个小祖宗送走。
谁料对方突然道:“那你做一道菜给我看看。”
……
女子见宋槿仪驻足原地,以为她不愿,又道:“只是让你做道菜,你不会不敢吧?”
“做道菜倒没什么,只是……”,宋槿仪摊了摊手,表示没有东西。
女子莞尔一笑,提起手,晃着一串铜黄色的钥匙,“酒楼里面什么都有。”
宋槿仪无法,只能跟着她往厨房去,暗暗道:可真是有备而来啊。
聚星楼不愧为京都第一酒楼,食材厨具应有尽有,对于一个喜欢做美食的人来说,简直是梦想中的厨房。
宋槿仪摩拳擦掌地问她想吃什么,只得到一句“随便。”
这一句“随便”就像一盆水浇在火焰上,灭了她几分兴致,最讨厌这种说随便的人了。
宋槿仪绕着厨房走了一圈,最终拿起鹧鸪两只,准备用刀剁碎。
宋槿仪拿起道刀具,掂量了一番,对着锃亮的到面,捋了捋自己鬓角的碎发,这刀真不错。
宋槿仪这一动作叫对方看了去,张窈翻了个白眼。
将鹧鸪投入大碗,淋入料酒、生抽、洒少许细盐,投入八角、桂皮、花椒、草果、香叶、冰糖搅拌均匀,腌制一个时辰。
在等待的过程中,宋槿仪知道了对方叫张窈,窈窕淑女的窈,只是行事作风处处和这个字沾不上边。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热锅热油爆香姜葱,她正准备拿,忽然瞥见身后多了一人影,吓了她一跳,什么时候张窈跑到她边上来的。
她来不及多想,那葱多几秒就要炸黑了,害怕影响口感,她立马将鹧鸪倒入锅中,翻炒至表面略带金黄,注入高汤。
宋槿仪注意到,在自己做菜时,张窈在全神贯注地观察。
继续小火收汁至出油,略煎了一下,待表皮焦黄生香,便装盘。
张窈接过盘子,嘟囔道:“平平无奇,也不过如此。”
宋槿仪抽动了一下嘴角,没说什么,毕竟这可是聚星楼的少东家,什么大鱼大肉没吃过。
张窈一开始觉得宋槿仪徒有虚名,皱着眉,怀疑地捡了一筷子,蓦地眼前一亮,好吃耶。这香煎鹌鹑倒不算多复杂的菜。
可她能一气呵成,且味道不输她曾经吃过的,香而不腻,肉质紧实,她一边嚼着骨头,一边想着,这人果然有两把刷子!
宋槿仪本以为这顿饭能把这个麻烦精解决掉,谁知后面竟赖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