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柑酒

    宋槿仪正要回答,却瞥见后院有一胭脂色身影从门隙间闪过,她眼疾手快地推开门,将人喊住——“张窈!”

    那身影在黑暗中蓦地停住,缓缓转过身,朝她们走来,再临近些,被房间内泻出的烛火映出清晰的面容。

    “这大晚上的,你不回家,怎么来这了?也不同我们打声招呼?”

    张窈避开宋槿仪探究的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子,“只是突然过来看看,见你们忙着,便不好打扰。”

    宋槿仪将她拉了进来,好笑道:“打扰什么?怎么突然变得生分起来,你既来了,便也尝尝这酒。”

    张窈明显兴致不高,只喝了半杯,就推辞离去。

    饶是晕晕乎乎的李荷都看出不对劲,咬着舌头说道:“她最近好生奇怪。”

    张窈辞别宋槿仪,并未立像她说得那样,立即回家,而是顺着朱雀大街,一路走到摘星楼。

    盛京的夜晚是热闹的,华灯初上,皓月当空,州桥下的行船点燃如萤火般的烛光。

    正楼大酒楼更是灯火辉煌,行人如流水一般穿梭而过,热闹非凡,不啻与白日。张窈夹杂在人群中,垂眉低目走向摘星楼门口。

    她掏出信物交给门口的跑堂,与他道:“我来找黄彦。”

    ……

    张窈坐在三楼的包厢内,她粗看了一眼包厢内的环境,目光在一架玉兰鹦鹉鎏金立屏多停留了几秒,她掉过头,看向坐在她对面的人。

    黄彦端着一副审视的姿态盯着张窈,“你是说,宋槿仪在私自酿酒?你可知这“私酿”二字意味着什么?”,他拉长着语调,每一个字都透着怀疑。

    张窈听出对方的意思——拿出证明。

    她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我刚才从聚星楼出来前,与她们共尝了几口新酿的酒,用了这帕子。只要你鼻子没有被粪土塞住,应当是能闻见酒味。”

    黄彦知晓张窈说话一向不中听,并不与她计较,接过帕子,靠近鼻腔,便嗅见一股浓郁的酒香,其中夹杂着柑橘的清甜——是黄柑酒!

    这么从天而降的一个大把柄,把黄彦砸得心花怒放,脸上露出藏不住的笑意,但他转念一想,又发觉了几分不对劲,“私酿可是重罪,那宋槿仪怎会不知?”

    张窈闻言,两只手摩挲着茶杯,面色恼怒地看向黄彦,“你在疑我?”,说罢,不待对方回答,便起身要走。

    这番作态,让黄彦有些措手不及。

    他忙出声解释道:“师妹莫怪,不怪我多心。实在是前几日听闻那宋槿仪曾出入过太子府,听说当初那募捐的法子也是她提议的。

    “若她背后真有太子撑腰,别说私酿,就是卖私盐,我们就算报官了,也是无可奈何。”

    张窈冷哼一声,“太子是怎样一个刚正不阿的人,想必你们东家要比我还清楚。与宋槿仪过从甚密?不过是她手艺不错,得到太子妃青睐,时常派人买点吃食。

    “可惜她一个从小地方来的村妇,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给太子府的吃食,她都是明码标价。像她那样无知的人,又怎么可能知道朝廷的专卖管制?”

    黄彦讪讪一笑,心中却十分鄙夷,前些日子这张窈还将宋槿仪当做救命稻草,如今转脸一变,立马将人出卖。

    这女人啊,就是靠不住!

    “那依师妹看,我何时去抓个现行最为妥当?”

    张窈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听她和人商议,后日便是十一月十七日,为弥陀生日。届时,她一定会开坛售卖,你报官抓她即可。只是……”,她话音一顿。

    “我父亲久不管事,一切皆交于她打理,我与你合作,只想将她赶走,并不想牵连聚星楼与我的父亲。”

    “这是自然。”,黄彦拍着胸脯连声应着。

    “你父亲是我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初……不过与他老人家有了一点小小的分歧,若是师妹能夺回聚星楼,说不定我以后还要依仗师妹呢!”

    二人虚与委蛇了一番,张窈离去。

    黄彦在窗户边,亲自瞧着张窈的身影远去,转而来到屏风后面,朝着里面坐着的人行了礼。

    “你觉得她刚才的话有几分可信?”

    “实不相瞒,我并不全信她。至于后日,先静观其变,不见兔子不撒鹰,只要那宋槿仪敢拿出来私酿的酒,管她中间有什么弯弯绕绕,她都逃不过死路一条。”

    对方认可地点了点头,又道:“你刚才对她承诺聚星楼一事,是怎么想的?”

    黄彦谄媚地说道:“不过是缓兵之计,我与那老头早就恩断义绝,哪还有什么情谊?如今我已经是摘星楼的人,自是全新全意为了摘星楼着想。

    “至于事成以后……我不过是摘星楼里一个厨子罢了,哪能做得了其他的主呢?”

    对方哈哈大笑两声,“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倒是个聪明人。”

    ******

    这日王敏之闲来无事,又招呼了几个好友,去那聚星楼一聚,甫一登楼,便觉今日气氛不同寻常。

    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她放眼望去,每位食客的桌上,都添了一只青翠的竹杯,里面盛着琥珀色的液体。

    她讶异地问道:“宋掌柜,这是……?”

    宋槿仪笑盈盈地迎上,为她解释道:“承蒙诸位对小店的关照,为回馈新老客户,特意酿了这黄柑酒。凡在店中消费满三十文者,皆可获赠一杯小店秘制的‘黄柑酒’,聊表谢意!”

    黄柑酒在大夏算是常见的酒类,只是懂门道的人,单是从酒香就能嗅出宋槿仪所酿的不同,味道更芬香鲜美。

    那些尝过一杯的食客,更是贪杯,此间美味,是此前从未尝过的。他们纷纷向宋槿仪询问,这酒可否单买。

    只能得到否定的答案。

    更有甚至,还想多花三十文买小吃只为那一杯黄柑酒,吃食要么赠予别人,要么耍赖逼迫退钱。

    宋槿仪没想到还能这样,后面紧急调整了方法——限赠!一人只能赠送一次。

    王敏之日常爱吃吃喝喝,不大管事,但好歹是个举人的母亲。

    这会在点小吃的时候明晃晃地感受到宋槿仪的精明:店里的吃食大多定价在二十多文,想凑足三十文,多半得点上两样,那至少得四十多文。

    她们家分量又足,多半是吃不完的。为此还特意有打包服务:一个白瓷碗五文,

    如此算下来,这赠酒的噱头,实则稳赚不赔。

    她闻着那浓郁的酒香,不禁咽了咽口水,明知是个消费陷阱,但还是跳了。

    不多时,她心心念念的黄柑酒便呈上了桌。她此前也曾尝过别家的黄柑酒,但看色泽,便比其它家的浓郁。

    再轻啜一口,甘冽中带着柑橘特有的清雅芬芳,酒香醇厚却不霸道,温润地熨帖着喉咙,直暖到心里去。

    她不由得微微阖眼,沉醉在这难得的美酒滋味之中。

    她舔着嘴唇,有些意犹未尽,这味道,只有洞庭湖的柑橘才能酿成此等佳酿。

    《吴郡志》中提到:“真柑,出洞庭东西山,柑虽桔类,而其品特高,芳香超胜,为天下第一…… 安定郡王以酿酒,名洞庭春色。”

    若这酒为洞庭春色,倒是不足为怪,只是那洞庭柑橘乃为贡品,她心生疑虑,刚要问出口,便听旁边有人问道:“宋掌柜,这赠酒的好事儿,可是天天都有?,

    宋槿仪面露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好似就在等人问这句话,“这黄柑酒酿我也只得了一罐,别说明天,顶多……也就今日有这个口福。”

    一些本来心生犹豫之人,听了这话,宛若打了鸡血——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免费的佳酿,不喝白不喝!

    一时间,点单之声此起彼伏,都想着赶紧凑够那三十文,好尝尝这特别的黄柑酒是何滋味。

    与这副欢天喜地热闹景象截然不同的是在柜台拨弄着算盘珠子的王治,他自觉自己年纪大无用,是宋槿仪好心将他留在聚星楼。

    他将宋槿仪视为恩人,将聚星楼视为家园,故而在酒楼经营上,有时比宋槿仪还要上心,一文钱都要来来回回算好几遍,保证准确无误。

    他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眉头紧锁,终于在宋槿仪身旁没人的时候,将人拉到柜台前,递过账本,压低声音急道:“掌柜的!这法子虽能促些买卖,可这酿酒的本钱……着实不低啊!怕是要亏的!”

    宋槿仪见他忙拉着自己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她扫了一眼账本,淡然一笑,拍了拍账房先生的肩膀,安抚道:“我心里有数,这酒是我个人的主意,便不算在楼里的花销上,从我的账上扣便是。”

    王治见她胸有成竹,只当她另有深意,是自己这等凡人所看不破的,便也按下疑虑,不再多言。

    就在众人推杯换盏,酒意微醺,满堂笑语喧哗之际——

    “哐哐!” 一楼传来一连声的巨响,二楼的食客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队身着官衣、腰挎佩刀的官兵,如狼似虎般闯了进来。

    为首之人鹰目四顾,凶神恶煞,声若洪钟:“大胆宋氏!竟敢无官府“酒榷”之证,私自酿酒贩售!来人,给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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