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尾前辈,木兔前辈,赤苇前辈,月岛君,日向君。”
按着顺序逐一礼貌地叫了一声,我顿了顿,最后将视线转向灰羽,踌躇两秒,顶着一众投来的视线委婉地说:“灰羽,夜久前辈在找你。”
黑尾挑了挑眉,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意有所指道:“看来夜久没说你已经过关了?列夫。”
灰羽的表情从看到好友来的高兴随我的话逐渐转为一种微妙的心虚,他身体一僵,闻言额头都似乎开始冒汗,强撑着语气,但难免有些中气不足地反驳,“才…才没有!小游你肯定记错了……”
我无言地看向他,沉默两秒,低头看了看手机,语气平静,“那我问问夜久前辈,他要是说你没过就回——”
“诶?!!等会吧等会吧,比赛还没有打完呢!”我眼前一花,面前就不知道突然从哪蹦出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橘发少年,他额角薄薄覆着一层汗,身上的运动服也被汗水打得湿润,橘色的眼睛却很亮。他语气急切地恳求我,双手紧攥握在胸前,看着急冲冲的。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差点条件反射把手里的手机丢出去。
眼疾手快把手机捞回来,我这才有闲心去回忆刚刚日向的话,不禁顿了顿,发出一个茫然的音节,“……啊?”
他原地蹦了蹦,头也不回地伸手一指不远处的记分牌,身上带着股很难出现在我身上的格外磅礴的活力,“我们马上就打完了!就再等一会吧,等打完再叫列夫走!”
我下意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在看到记分牌上写的“猫头鹰 I 猫”时微微一顿,真心实意地觉得这一定是黑尾前辈写的,其他人应该不会想着用动物塑来给队伍命名。
但随即视线下移,看到比分牌上明晃晃的“03 : 04”,我微妙地沉默两秒,偏头看了眼正一脸期待看着我的橘发同级生。
一边三分一边四分……按比赛时长的比例的话,这完全没法称为马上就打完了啊。
日向看起来不像是跟夜久前辈一样看懂了我的表情的样子,但他大概的确从我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什么、又或者是凭直觉感觉到了什么,他立刻解释,“很快的!二十分钟就好了!”
……不,我倒也不是嫌时间太长的意思。
重点是不是抓得有点奇怪?这是二十分钟的问题吗?
我欲言又止。
“嗨嗨,”黑尾前辈从球场上下来,笑眯眯地摊开手,耸了耸肩,语气透着股随意和某种看热闹般的怂恿,“刚好我们缺个裁判,小游也来加入吧。”
这个我倒是无所谓……反正灰羽只要没有偷懒就行,我刚就是逗他玩的,但黑尾前辈的语气……我微妙地、警惕地抬眼看向他,总感觉这位幼稚的前辈又在酝酿什么坏主意。
“来吧来吧,你不是正好带了相机?裁判有最好的视角哦。”他瞥见我胸前挂着的相机,这么跟我说。
……也不是不行?该干的事情已经干完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带着相机出来溜达,看看周围有什么可以当素材的画面来拍。
实打实地心动了两秒,我视线飘了飘,不自觉飘向旁边正睁着明亮的圆眼睛看着我的同级生,又看了眼不远处正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看着我的黑白挑染发型的前辈.
虽然不知道木兔前辈在冥思苦想什么……但这两个人拍照真的很好出片。
很有活力也很有朝气,眼睛很亮,长相也好,拍出来的照片有种富有奇妙生机的美感,有种热浪扑面而来的感觉——虽然我一直对这样热情的人有点现实社交上的畏惧啦,但隔着屏幕的距离看就很讨喜。
思绪一瞬间划过很多,但外在表现出来的我只在黑尾问话后微微顿了两秒便下了决定,但就在我张了张嘴,刚想应下来时,原地兀自思考着什么的前辈仿佛突然顿悟,看着我的目光骤然亮起来。
我敏锐地察觉到这点变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攀上心头,我下意识把将要说出口的话咽回去,有些后背发凉地看了过去。
于我惊悚的目光下,木兔兴冲冲地大声道:“原来帮我们拍照片的人就是你!”
我登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后退一步,瞪大眼睛,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现场最熟悉的、好歹偶尔会靠谱一点的黑尾前辈。
他同样疑惑地回视,眼中带着股和我如出一辙的警惕,但少了对未知的一点恐惧。
就这么一转头的功夫,木兔前辈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冲到我的面前。
运动后人身上源源不断冒出的热气顺着他冲来时带起的夏日夜晚微凉的风扑面而来,我僵住,被合宿中熟悉的队员和学姐的大部分相处时间而压下的对与生人交流的抗拒瞬间涌上心头,下意识屏息退后两步,直至拉开一个接近一米的安全距离。
木兔倒不在意我的退后,他兴冲冲地继续道:“可以继续拍吗!你拍的超棒的!特别帅!!”
“拍吧拍吧,真的很棒哦!不过作为王牌的我也超帅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但那个时候我的状态一定好到爆!!!”
……虽然那一球木兔前辈的状态的确不差,但没记错的话,我只发了一张给黑尾前辈让他帮忙传给枭谷那边吧。
那张照片拍照的时候木兔前辈扣的球被对面生川的前辈拦下来、下一秒整个人就重返消极模式安详地脱离比赛了来着。
……不过这不是重点。
听清木兔前辈请求的那一瞬间,我实打实地愣了一下。
还是第一次被单独的某个人说拍的很好想请求我继续拍来着,有点新奇……但还是、不敢答应。
压力自心头重重压下,我不自觉地攥了攥手中手机的一角。
技术堆叠的照片总是好不过满腔爱意投入后拍出来的照片的,我完全、完全没有信心可以拍出别人喜欢、或者别人觉得好的照片。
万一拍完还是效果不好怎么办、万一今天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怎么办、万一最后的成图还是没有达到木兔前辈的预期怎么办。
……阵平哥说过不想答应的事情就不要答应、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勉强自己,但是……日本前后辈观念这么严重,连敬语都要反复斟酌思量,我真的可以拒绝吗?
夜久前辈和音驹的几位前辈就算了,他们不会介意……那木兔前辈呢?他会介意吗?
……救命。
后背一瞬间猛地窜上一股凉意,我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强撑着自己不要下意识退后那一步,那样抗拒意味太明显了、也太过冒昧,我该寻找一个更委婉的方式来拒绝拒绝。
但喉头莫名干涩起来,喉咙像被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我视线飘了飘,目光草草掠过木兔背后一脸冷静、似乎正在想些什么的不太熟的黑发前辈。
“那、那个,”微不可察地深吸一口气,我感觉我的尾音有些抖,“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拍出符合木兔前辈期望的照片,如、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忙拍一下……”
“当然不会嫌弃了!”虽然停下等后辈斟酌犹豫了半天才得到回应,但木兔似乎完全没有不耐烦的意思,他甚至等我尾音逐渐弱下去才开口,开朗道,“每个人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嘛,看你自己就好啦。”
“反正王牌会一直保持着最好的状态等待别人的镜头的!!”他斗志高昂。
……这是太阳吗?
不可置信的震撼涌上心头,甚至一时压过了心中堆积的、还未彻底散去的阴霾,我看向他的眼神一瞬间都隐隐带上了敬畏。
感觉眼睛要被闪瞎了……竟然不是错觉吗?
“刚刚被我拦死的人就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了。”熟悉的嗓音自身侧响起,我肩膀一重,随即身体被惯性带得退了两步,黑尾顺势站到我前面,语气难掩嫌弃,“还有,你说话小点声,吓到我们家经理了,把人吓跑了你负责啊。”
“?!!我哪有!!我明明一直都很友好的好吗!!”偶尔会被我幻视成猛禽的前辈登时抗议起来,他猛地转头,“你说是吧赤苇!!”
黑发前辈语气平静而委婉地有问必答,“木兔前辈,你的确太过热情了。”
“欸?!!”木兔看起来十分有一万分的不解,他抓抓脑袋,语气怀疑,“真的吗?”
他试图向另一个当事人求证,抱着希冀的想法转头看过来。
我正摸摸胸口试图安抚没缓过来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的心脏,结果抬头就迎面对上罪魁祸首(不是)的视线,下意识视线一飘,不着痕迹地往黑尾前辈身后躲了躲。
——这不就相当于默认了吗!!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木兔缓缓地失去颜色,风干变成雕塑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拍的真的很好!!”雕塑坚强地发出遗言。
“没关系……”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奇观,语气犹豫地先回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木兔前辈这样没事吗?”
“没事的。”在场看起来最靠谱的赤苇告诉了我答案,随即转头,冷静地提醒木兔,“木兔前辈,再不起来食堂就要关门了,比赛会打不完的。”
木兔以一个令我惊叹的速度从黑白雕塑状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他看起来丝毫不受刚才小插曲的影响,大声,“快继续吧!多了裁判我们就可以在食堂关门之前打完了!!”
……
我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