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季善已经攥紧拳头,恨不得现在就将两人正法。
屋中的崔恒没说话,他从小读书,从没想过要害谁的性命。
尹红铃看出他的迟疑,问道:“这一招既能许你春宵一梦,又能解燃眉之急,有什么好犹豫的,难道霍云霄的命比你的前程还重要?”
良久,崔恒问:“你打算怎么办?”
尹红铃回答:“她如今对你我十分戒备,需得找个说得上话的人张罗才行。”
崔恒十分聪慧,瞬间就想到了人选:“田元纬贪墨的案子,多亏崔崇替他遮掩过去,这才没耽误田刺史升官,这份人情田家得还,不如让田秀蕴做局。”
尹家如今水涨船高,尹红铃总算有脸面去拜访田秀蕴,因此自告奋勇:“我去找她说。”
两人将此事敲定,季善躲在屋侧的暗处目送两人先后离开。
事关重大,他先是亲自出手狠狠将崔恒打了一顿,又约霍云霄见面告知。
霍云霄气得牙痒痒,原来前世他们合起伙来坑害他们霍家,只是为了些黄白之物。
“你打算怎么办?”季善问。
霍云霄思索片刻,说道:“他们两个想要谋害我,恐怕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田秀蕴的局,我不入也得入,不如让他们两个放松警惕,我也能早做准备。”
她这是要迎战的意思,季善提醒道:“时间、地点都是他们来定,你实在被动,崔恒从旁虎视眈眈,你身边只有两个婢女,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敌暗我明,确实难办。
霍云霄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只好说:“只能等等看是在何时何处,我再找你商量。”
季善从腰间掏出一根银簪,簪子的顶端镶嵌着两枚宝石。
“昨天你说没见到我的回礼,今日我便送来了。这两枚宝石是开关,按住黄色是迷药,按住蓝色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霍云霄接过簪子,借着月光打量起来,簪子做工还算精美,两枚宝石的颜色并不显眼,是一件不论什么打扮都可以佩戴的饰品。
季善还不放心,说道:“我这几天没什么要紧事,就住在福来客栈,你若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第二日刚用过早饭,田秀蕴府上的帖子就送来了,她借着秋日赏菊的名义,邀城中叫得上名号的公子和小姐到长乐坊小聚。田刺史不日便要进京做官,这一聚既是告别,也给了大家巴结她的机会,没有人会拒绝。
霍云霄简单收拾一番,出门去找季善。
“他们一定是想好了要用不入流的手段,才会定在长乐坊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霍云霄狠狠道。
季善笑笑:“定在长乐坊也好,若是在田府,我还不好混进去呢。”
长乐坊里有大大小小几条街,房屋更是数不胜数,许是在提防有人误打误撞坏了事,田秀蕴的贴子里没有告知具体在哪里。
这就不好提前准备了。
霍云霄有些沮丧,阶级和地位的差别如此之大,重活一世,她依然要面临这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
季善安慰道:“别怕,我这两日先去踩个点。”
“对,长乐坊的伙计必定知道田秀蕴将地点定在了哪,我不好过去打探,就辛苦你了。”霍云霄笑眯眯说,“晚上我给你留窗。”
多亏还有季善这个盟友,为她省了不少事。
这两日她的任务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脏活累活都由季善负责。
季善不负所望,果然从伙计口中打听到了位置,竟然又是驴鞠场。
霍云霄为奔波的季善倒上温茶,“驴鞠场人来人往有些混乱,更容易下手,再加上环境嘈杂,就算我呼救也不一定有人能听见。”
但他们这样安排,同样方便了季善和她。
季善将茶水一饮而尽,“崔恒认得我,那日我会在暗中保护你,你自己机灵着点。”
赏菊当日清晨,田府将几盆难得一见的名贵菊花搬到长乐坊,长乐坊早早布置好了场地,崔恒比田秀蕴这个庄家来的还早。
公子小姐们陆续到场,如今青州城里的形势有变,之前围在霍云霄身边巴结的商贾子女都到尹红铃那去了。霍云霄乐得清闲,低调地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冷眼观察着众人。
田平阳给足了女儿面子,今日亲自作陪,还请了崔恒的父亲崔世昌,崔恒陪在崔世昌旁边,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侯玉泉正在崔文茵身边献殷勤,尹红铃坐在不远处。
霍云霄不敢吃喝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装作专心赏菊的样子。
由崔恒牵头,以‘菊’字玩起飞花令,除了能得到崔世昌的点评,还有尹家供给天家的好酒一坛作为彩头。
众人跃跃欲试,尹红铃环顾一圈,向霍云霄招手撒娇道:“云霄,你怎么坐到那里去了,快过来陪我。”
虽说他们都读过书,但霍云霄知道自己的斤两,不想丢人现眼,笑着回绝:“我这几日困乏得很,赏菊就好,可不陪你玩了。”
尹红铃来到她身边,凑在她耳边关切道:“不会是小日子来了吧。”
霍云霄摇摇头。
尹红铃放下心,牵起她的手:“那我也不玩了,你我好久不见了,我陪你。”
尹红铃的手柔软嫩滑,是温暖的触感,但霍云霄仍觉得如芒在背,她表里不一,口蜜腹剑,一边心怀毒计一边姐妹情深。
霍云霄陪她装作姐妹情深,问道:“我去罗城刚回来不久,才听说你去了京城,京城好玩吗?”
尹红铃面露羞涩:“是二公子陪我去的,京城确实繁华,但我还是更喜欢咱们青州。”
霍云霄点点头,“青州气候好,不然也不会修建行宫了。”
尹红铃轻捂红唇,语气是带着委屈讨好的试探:“云霄,我提起二公子,你不会不自在吧。”
霍云霄似笑非笑:“我和他关系如何,你还不了解嘛,之前几次去偷看他都是你张罗的,我可不感兴趣。”
尹红铃笑笑,没再说崔恒。
此时的崔恒被围在中间,他自幼饱读诗书,这种场合只是小菜一碟,出尽风头。尹红铃偷偷看霍云霄,她正低头看着桌子上的小食发呆,看都没看崔恒一眼。
她攥紧手帕,心想只要今日帮崔恒促成好事,全了他的念想,往后他便能一心一意的对自己了,至于霍云霄,左右她也活不到明年。
她如此想着,眼睛一闭,直直向霍云霄倒去。
霍云霄始终用余光关注着她,见她如此,一侧身躲开了。
尹红铃闭着眼,没有像预料到的一样倒在霍云霄身上,在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的一瞬间,眼疾手快抓住了霍云霄的裙摆。
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见尹红铃倒在地上一脸痛苦,众位围了上来。
“红铃,你没事吧。”“快去叫大夫。”……
众人七嘴八舌的出主意,尹红铃呻吟着睁开眼,安抚道:“我常有头晕的毛病,休息休息就好了。”
但她显然不太好受,又缓缓闭上了眼。田平阳怕出事,连忙吩咐女儿:“秀蕴,快找两个婆子搀扶尹小姐去休息吧,别受了凉。”
两个婆子搀扶她坐起身,她的手里死死拽着霍云霄的裙摆,怎么掰都不放手。
婆子对霍云霄说:“这位小姐,可能需劳烦您与我们一起走了。”
霍云霄没说话,而是从锦靴里拿出一把手指长的匕首,刀鞘一落,众人只觉得刀光一闪而过,霍云霄已经将裙摆隔断,精美的衣裳瞬间豁出个口子。
她决断的模样将崔恒震慑住一瞬,随即心中升起更强烈的感觉。
她美得如此摄人心魄,只要她站在人群中,旁边的人便会黯然失色,她拿着刀冷脸看着一切,好像是一座用冰做成的美人像,既纯洁无暇,又散发着清冷孤高的气息。
太迷人了,只要她愿意,他可以放弃对于荣华富贵的追求,义无反顾地坠入温柔乡。
因为尹红铃的突然晕倒,飞花令草草结束,好在驴鞠开始了,众人目送她离开,又去关心霍云霄的衣裙。
场中的女子陆续入场,侯玉泉瞄了一眼便坐回去了,自从念奴攀上高枝,再没有人能让他多看一眼驴鞠了。
崔文茵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心中酸楚,侯玉泉那些风花雪月的往事不是秘密,她早就知道,甚至长乐坊里叫得上名号的娼妓,都曾是他的入幕之宾。
可即便如此,她仍然爱慕着他。
她自幼长在兄长和姐姐们的光环下,姨娘和母亲管得严,父亲虽然和蔼,可家中兄弟姐妹众多,留给她的爱早已所剩无几。
自从认识了侯玉泉,她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他会夸奖她的样貌和才学,也会在她局促不安时挺身而出,他总将她放在心上,让她时刻觉得自己是如此重要。
况且自从与她相识,侯玉泉已经痛改前非,再没和娼妓有来往。
侯玉泉低着头与崔文茵说悄悄话:“文茵,她们都围着霍云霄和尹红铃,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崔文茵看向田平阳和崔世昌,以为侯玉泉说的泰山是他们两位。
侯玉泉轻笑一声,说道:“不过她们不来找你玩,正好将你留给了我。”
崔文茵这才听出他的意思,双颊瞬间爬上红霞般,举起帕子捂着脸,娇嗔道:“说什么浑话。”
她娇羞的模样让人心痒,侯玉泉用身体挡住手,悄悄去捏她腰上的肉。
崔文茵身形一滞,随即更是脖子都红了,甜蜜而担忧:“叫人看见我就不活了。”
侯玉泉不敢逗她,老老实实看驴鞠。
场外,尹红铃被婆子搀扶着离开,她攥紧手中的一角布料,恨得牙痒痒。如此看来,霍云霄分明已经对她生了防备之心,今日不成事,以后怕是连机会都没有。
她让婆子将她送到早就准备好的房间,将早就备好的助兴药倒进茶壶。
随即静坐片刻,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什么,最终从袖袋深处拿出一包药粉,轻轻撒进靠近自己的那只杯子。
白色的药粉落入白玉杯中,薄薄挂在杯壁上,根本看不出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