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屋内传来笑声,听在白知渝耳中是无尽的嘲讽,她也不恼,抬头直视:“不知阁主如何称呼?”
只见他迟疑一瞬,悠悠开口:“白姑娘倒是个聪明人,姑娘先说说在下什么处境?”
“阁主如今处于被动,事事落于三皇子之后。”
“姑娘是来替三皇子当说客的?”
白知渝并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摇摇头继续说:“我不知阁主为谁效力,但肯定不是朱云憬,还请放心,我此生最恨的人便是朱云憬,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阁主可知,律法中为何不让百姓私自挖掘土地?”见他没有反应,白知渝继续说,“因为皇城中有地宫,贯穿整个京都,我知道图纸在哪里。”
白知渝一直观察他的表情,见他有所动容,松了口气:“需即刻动身,赶在朱云憬之前。”
这发展太快了,听得阁主一愣一愣的,他似笑非笑向她走来,仿佛刚才的迟疑是假象:“想我帮你,这些可不够。”
他进一步,白知渝便退一步,直至靠在书架上,她双手挡在身前别过头用力闭眼,声音不受控制颤抖:“我已定亲!请阁主自重!”
见对方停住,白知渝直起腰杆,以为是刚才的话起了作用,磕磕绊绊继续说:“我..我是庄王府未来的王妃,你敢...总之...庄王是不会放过你的。”
对上她那双坚定不移的目光,阁主仰头大笑,与她拉开距离,待他笑够了,才转身说:“好,想让我怎么帮你?”
他的阴晴不定让白知渝来不及反应,她微微侧首:“帮我脱离朱云憬,顺利出嫁。”
“好。”阁主又坐回去,这次倒了两杯茶水,示意白知渝坐下,“鄙人姓祝名惠,刚才多有冒犯,还请白姑娘原谅,不过姑娘放心,祝某并非浪荡之人。”
祝惠虽然这么说,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只是行礼坐下,没有喝那碗茶。
她深知朱云憬为人,不是那种只言片语就肯罢休的,这个祝惠能帮她摆脱朱云憬最好不过。
“明日我便回去收拾行囊,与阁主在光耀寺汇合。”
“祝某在光耀寺等候姑娘。”
迟疑片刻,祝惠略显尴尬,继续说:“恕祝某多嘴,只是...我听说姑娘钟情三殿下已久,这亲事也不是不可退,为何非要嫁?”
对于他知道所有一切,白知渝丝毫不意外,她没有否认,也没有羞于提起,大方得体地起身拘礼:“实不相瞒,庄王母妃与我母亲是闺中密友,二人未出阁便定下盟约,将来是要结亲的,我也不想背负个不忠不孝之名。”
见祝惠若有所思地点头,白知渝继续说:“阁主只需记得答应过的事,帮我摆脱朱云憬,阁主便是我的恩人。”
“好。”见她双眸坚定,祝惠会心一笑,不似最初那般疏远。
“呃...”白知渝低下头,试图掩饰眼中羞赧,“还想让阁主帮个小忙,今晚...能否给我安排个住处。”
“姑娘与在下单独见面已是不合规矩,若是夜不归宿,怕是更不好交代....”
“清者自清,无需过多解释,我若失了清白,自然不会再嫁人。”
“祝某责任重大啊。”祝惠向她拱手,“既然如此,定护姑娘周全。”
“在这青楼总归是不方便,姑娘去前方的富贵酒楼歇上一晚,放心休息,夜里我派人保护姑娘。”
白知渝感激地看着他,与祝惠四目相对,那人眼睛极美,似有灵魂居住,盈盈笑意从里面溢出来。
她脸一红迅速低头致谢,与祝惠客套几句方才离开。
送走白知渝,祝惠怎么也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这样信任他,防人之心不可无,正当他坐下来思索着白知渝这个人的时候,屋内传来石板摩擦的声音。
原本靠在墙壁上的书架向两边移动,书架后是一道暗门,暗门中走出一男子,他身穿素雅长袍,外披雪白狐裘,此时正笑意盈盈。
祝惠只当没见到他,那人笑意更深,快步走过去,拿起白知渝没动过的那碗茶一口灌下嬉皮笑脸地说:“皇叔好雅兴,竟是和未来王妃...”
“你是专程来讨打的?”直到这时,祝惠才抬眼看他,瞥了眼他手中茶盏,微微蹙眉,“没规律。”
祝惠便是庄王朱淮,他用谐音给自己取了假名,而来人是五皇子朱元良。
“皇叔这话中带着一股子尖酸刻薄味,侄儿不爱听。”朱元良动作轻盈地坐下,将手中茶盏放好,半个身子凑向朱淮,不怀好意地笑容依旧挂在脸上。
此时朱淮方才正眼瞧他,一双丹凤眼分外明亮,鬓角发丝随着他动作垂落:“哦?要不要皇叔唱只小曲儿给你听?”
“呃...大可不必...”朱元良不再嘻皮笑脸,“除了我也没人知道皇叔回京了,刚才庄王妃的话,侄儿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朱淮捏紧手中书籍,言语警告:“她还没过门。”
“早晚的事,这么较真作甚?”朱元良一点也不怕他,甚至不想和朱淮分尊卑,“白姑娘说的大概都是真心话,我今天可看到朱云憬整场都冷着脸。”
朱淮不回答,朱元良就不依不饶:“皇叔不喜她?”
被问得烦了,朱淮才皱着眉和他谈正事:“明日光耀寺你去不去。”
“去!”朱元良腾地站起来一本正经,他当然要去,他最爱凑热闹。
*
白知渝未归,国公府秘密搜寻未果,白夫人一夜未眠,此时正在客堂踱着步子,祈求上天保佑她的女儿平安无事。
国公爷白沐山面不改色坐于正位,心疼夫人为儿女操劳,正要软声细语安慰,远远看看白伩带着妹妹像这边来。
顿时火冒三丈,吩咐下人将戒尺拿来。
白夫人哭着奔向白知渝,将她搂进怀里:“我的儿,这是去哪了,让娘好找。”
妹妹平安无事,白伩松了口气,笑着喊了白夫人一声“娘”。
白夫人自是没工夫理他,双手紧紧攥着白知渝肩膀:“快让娘看看有没有受伤。”
家里一众老小被白知渝折腾够呛,她倒是红光满面,神清气爽,无半点惭愧之心。
简直就是火上浇油,白沐山不再拿着架子,抄起戒尺冲了出去,怒骂道:“孽障!”
“老爷!”
“爹!”
白夫人扑向白沐山,白伩则是跪在白知渝身前,企图替妹妹挡下。
还没等白沐山戒尺落下,白知渝干脆利落跪在地上,把头磕的“砰砰”响,高声道:“父亲教训的是,女儿知错,愿受一百戒尺,在祖宗祠堂跪上六个时辰。”
白知渝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她爬向白沐山,抱着他的腿抬起头楚楚可怜:“孩儿不孝,让父亲母亲担忧,受罚过后便去光耀寺诵经忏悔,为祖母祈福。”
想要说的话全哽在白沐山喉间,他没想到白知渝竟态度诚恳的认罪,但闺女女子夜不归宿总归是有损名节。
闲言碎语是无形剑,他也不想自己女儿被搓脊梁骨一辈子,望了望四周,甩袖而去。
进了内堂,屋里她只有一家四口,白沐山上首,白知渝跪在地上,白夫人坐在她身旁心疼地望着白知渝。
“父亲,往日是女儿不孝,惹您和母亲忧愁,朱云憬乃阴险小人,女儿当初被他花言巧语迷惑,好在已幡然醒悟,不敢求父亲原谅,只想让父亲放心,女儿只会嫁给庄王,若是对不起这桩婚事,女儿便以死谢罪。”
听到白知渝这番话,白伩不可置信,十几年相处,朱云憬并非妹妹说的这般,可自己亲妹妹不可能编排他,更何况他是皇子。
白夫人才不关心那些个东西,她只在乎自己的一双儿女平平安安,她过去想要悄悄扶起女儿,却被女儿挡了回去。
“阿芙所言非虚,日后还请父亲和大哥留意,朱云憬报复心极强。”阿芙是白知渝乳名,极少人知晓。
白沐山没有和她讨论朱云憬,涉及皇子他不妄加定论,冷哼一声说:“问你昨晚去哪了,在这胡扯些什么!”
“因昨日祖母寿辰,想着可以趁乱出去玩,就带着丫鬟小玉去游湖,最后睡在客栈,那里的老板和伙计都可以作证!”前世发生的种种不能说,不仅没人信还会惹得一身黑。
白知渝又被训斥了几句,挨了三十戒尺,跪了两个时辰祠堂。
“光耀寺就不用去了。”
“不行!既然已向佛祖许愿,这是必须要去的。”白知渝俯身在地,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去光耀寺,无论怎样都得让父亲同意。
白沐山点点头,理解她一片孝心,他也很担心女儿安危:“好...让文瑞送你。”
“父亲,兄长太惹眼,女儿不想大张旗鼓,越少人知道越好。”白知渝昂起头祈求。
白沐山读懂了她眼中含义,点头答应,虽说白知渝不会胡说,也是让他不敢全信,准备派个人悄悄盯着白知渝一举一动。
*
本以为会是晚上前去,没想到过了晌午就出门了。
白知渝和小玉坐在马车里,依旧是忐忑不安的一路,落了地也是东张西望,不像是来拜佛的,更像是来偷东西的。
跪在大殿前,白知渝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闻着空气中檀香的味道,聆听耳畔梵音,感受此刻安宁。
白知渝被小沙弥带着去了女眷住所,简单整理了行李,她开始抄写经文,小玉以为她是为了糊弄国公爷,没想到真的虔心祈福,倒是她自己狭隘了,连连忏悔。
光耀寺香客众多,若不是入夜就关门,怕是夜晚也要络绎不绝,白知渝换好夜行衣静待深夜。
朱淮早早就到了,只是并未与白知渝相见,想先观察她到底要怎样做,听手下说了这些,只觉得这个白小姐有点意思。
他像是来看戏,带着赵云溯跟在白知渝身后,鬼鬼祟祟。
“王爷,您为何不和白姑娘一起行动?”赵云溯不解,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闭嘴,叫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