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斜阳余晖穿过窗棂,金箔般的碎光在檀木桌前流转。

    柏浔握着狼毫笔的手悬在空中,墨点滴在宣纸上,晕开成一团。

    自那日张太傅寿宴归来,褚宜那绯红的面颊与小鹿般的眼睛,总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烦躁地将笔一掷,墨汁又溅在未练完的字稿上,刚写的“心无旁骛”四个字被染得面目全非。

    “世子,褚小姐派人送了东西来。”随从金泽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柏浔挑眉看去,只见金泽默默地捧着一只黑木匣子站在门旁。

    “放着吧。”他对金泽招招手。

    柏浔盯着眼前的匣子出神地看了一会儿,而后缓缓伸出手揭开了匣盖。只见黑木匣中静静躺着两个绣工精巧的香囊。两只香囊花纹不同,颜色各异。香气在匣中交织,此时一股脑地钻进柏浔的鼻腔。

    他拿起其中一个浅粉色缠枝莲的,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细密的针脚,忽而想起那日她裙子上的血迹,耳尖又泛起可疑的薄红。

    金泽瞧着自家世子的动作与神情,不禁问道:“褚小姐一向对咱们避之不及,怎么会突然给世子您送东西?”

    “定是那日见我出手相助,特意送来答谢。”他将香囊随意抛在案头,可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往那边飘。

    “这两个香囊都针脚细密,花样又各不相同,绣的时候恐怕费了一番功夫,看来褚小姐是用了心的。只是送男子香囊倒有些……”

    “不过是礼尚往来,何必多想?”柏浔打断道。说完他猛地将匣子合上。

    或许……她也并非全然不信任自己。

    “去将我房中书案旁的那只红漆木小匣子拿过来吧。”柏浔吩咐道。

    金泽领命,很快就拿来了一只红漆木小匣子交给柏浔。

    他打开瞧了瞧里面的物件,分明是上元那日褚宜摔碎的玉佩。那日柏浔捡起来,夜间将它拼凑好才发现了“褚”字。

    这枚被重新拼凑好的玉佩静静躺在匣子内。

    “去给褚小姐送个口信,明日我下值后,午时千味楼见,我有东西给她。”

    柏浔说完便挂上金甲卫的腰牌,进宫夜值去了。

    -

    微风卷着柳絮扑进千味楼的雕花窗内,褚宜回望着空荡荡的二楼雅间,用银箸再次敲了敲白瓷碗。

    当她吃完第三道菜糖醋鱼时,雅间外的木楼梯终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柏浔跨进雅间,暗赭色衣服下摆还沾着几片小叶子。

    褚宜转头看他,一眼便知他这是刚下值,只脱了外面的银甲,还未来得及换上自己的常服。

    柏浔望着桌案上的空碟,脸有些泛红,道:“对不住,圣上突然传我问话,遂耽搁了时辰。”

    话音未落便拿出了红漆木小匣子,打开推到了褚宜面前。

    “上元那日不小心将你的玉佩撞碎了,我找了玉器匠工重新锻造,已将它修好,现在物归原主。”

    褚宜细细瞧着匣子里的玉佩,除了断裂的细纹仍在,其他都已复原如初。然而这只不过是一块最平平无奇的玉佩而已,她爱玉器,这样的玉她有许多块。

    “另外我又选了几块新的玉佩,晚些时候送去你府上,权当作赔礼。”柏浔又道。

    褚宜听着面前少年诚恳的话语,大方道:“柏佥事日理万机,不必记挂这些小事。况且我最不喜碎裂的玉器,这只不过是件普通的挂佩,大人莫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道:“不过,还是多谢大人了。”

    褚宜未收下玉佩,而是招来小二添菜。眨眼工夫,她已给自己与柏浔都斟了一杯果子酒。

    “倒是我前日给贵府送去的香囊,佥事可还满意?”褚宜笑问。

    她一笑,唇边的梨涡就显得很深。

    柏浔捏着酒杯的指节紧了紧,他想起昨日打开匣子的那抹混合香气,胸膛不受控地加快跳动。他将酒液一灌而下,余光偷偷瞥向褚宜,生怕被她看出端倪。

    “针脚花样想必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其实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小姐无需这般费心答谢……”

    雅间突然陷入一场寂静。

    褚宜端着酒盏的动作凝滞,她盯着柏浔紧绷的侧脸,突然笑得花枝乱颤。

    “柏大人莫不是误会了?西市绣坊的香囊,十文钱两个,闻着也香。”

    柏浔感觉一股滚烫的热意从耳根烧到脖颈。他强装镇定地迎上褚宜的目光,在触到少女眼底的笑意时,又匆忙移开视线。

    “褚小姐有心了,不过柏某向来不喜这些脂粉气!”他咬牙道。

    褚宜笑得眉眼弯弯,湘色衣裙将她的气色衬得更加红润。

    片刻后她才正色道:“佥事即使不喜也务必要仔细嗅闻一番,这两个可是我跑遍整个京城绣坊和香料铺子才找到的。”

    柏浔也敛色看向褚宜,不解:“有何玄机?”

    “上次不是同你说了,我就是通过气味辨认刺客的。我自小便对气味十分敏锐,再淡的味道我都闻得到。上元那日刺客撞了我,我不止回忆出他的身形,也记起了他身上特殊的香味。”

    “可惜……他身上的味道我从未闻过,不知是用何种香料制成的。即便我找遍了京城,也未曾寻到一样的。那两只香囊是我认为最接近那刺客身上味道的。”褚宜和盘托出。

    “为何突然愿意将这些告诉我了?”柏浔认真地问。

    “原来不说,只是怕你们要我协助探查,恐惹来杀身之祸。但是现在刺客既已找上我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想了想,与你做一条船上的人,总归更安全一些。”褚宜淡淡说道。

    “之前的承诺依然作数,我会护你们一家平安。现在你可愿协助我……我们?”柏浔郑重地说。

    褚宜迎上少年期盼的目光,点了点头。

    “若有需要,随时给我传信。我今日还有其他事,先告辞了。”说完她便带上幕篱,匆匆起身出了雅间。

    柏浔心中畅快,又接连饮了数杯果子酒。不知为何,这样甜腻的味道,总令他想起那人唇角的笑涡。

    他摇了摇头,甩开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正要离去时,忽有小二前来结款。

    “公子,您这间一共是一百三十两。”小二客气道。

    然而柏浔却无奈,来得急身上未曾带银两。

    “你去将军府,他们会给你钱。”

    “公子莫要说笑了,小的哪敢随便去将军府要钱呀!没有信物,只怕会被乱棍打死。”

    柏浔摸了摸身上,也无甚物件。随后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又去了案桌上拿起了褚宜的那块玉佩。

    她说不喜碎裂的玉器,所以并未带走。

    柏浔将玉佩递给小二,“拿着这个,去将军府找一名叫金泽的护卫,他会给你钱。”

    小二盯着玉佩上面的“褚”字左看右瞧,他没记错呀,本朝将军府只有一座,不是姓“柏”吗?

    “这……公子莫要戏耍小的了,这恐怕不是将军府的物件呀!”小二犯了难。

    柏浔正欲开口,突然雅间门外传来一句:“我替这位公子结。”

    循声望去,只见门外赫然站着一位乌金华服的男子。

    柏浔定睛一看,松了口气,原是位熟识。

    那男子命随从跟着小二下去结账,自己却上前搭住柏浔的肩膀,哧哧笑道:“没想到也有你柏明尘窘迫的时候。”

    来人正是柏浔曾经的同窗好友,刑部尚书的第二子,禹琒。

    柏浔瞧着他和煦的笑容,也笑道:“幸好碰上的是韫石你,要不可要被人笑话去了。”

    言毕,禹琒更是仰天大笑。

    “不过,令我更觉不可思议的是,你一个木头竟然也开窍了。”禹琒戏谑道。

    “什么?”柏浔一时未反应过来。

    禹琒上下扫视柏浔,半晌开口:“与我装甚,难道不是你约了方才那位姑娘到此吗?”

    柏浔这才明白过来:“我约她是有要事相商,并非你想的那样。”

    “那你脸红做甚?再说我又没想哪样……”

    柏浔恼道:“与你真是说不清楚。”随即便快步下了木楼梯。

    “记得还钱!”禹琒笑着追在后面。

    禹琒与柏浔都住在城东,于是打马一路同行。二人一路说说笑笑,谁知行至东市的一处旅店时,柏浔却突然抿嘴不语,眼神直盯着不远处的一家书肆。

    禹琒似是感受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冷意,遂也循着好友的目光看去,但见一抹湘色倩影走进了书肆,同行的还有一个青色长衫的书生。

    是千味楼那名女子!

    他当时在雅间外面,因女子带了幕篱,所以未瞧见真容,但他记得女子穿的正是这件湘色衣裙。

    禹琒又撇过头去瞧了瞧柏浔,只见好友勒马停住,面无表情。

    “要不……进去瞧瞧?”禹琒指着前面的书肆问道。

    柏浔并不作答,复又驱马重新赶路。

    禹琒见他面无表情地行过书肆,并无停留之意,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意。谁知行过书肆二里地之后,突见柏浔再次勒马停住,淡淡道:“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去吧。”

    禹琒并非好事之人,笑着回道:“家中小妹还在等我,那我便先走一步了,下回再一起喝酒!”

    随即黑靴猛夹马腹,鬃马长嘶一声,向前奔去。

    柏浔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地朝着书肆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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