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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天色将暮,夕阳慢慢坠落,一片金黄色的余晖如碎金散落在天幕上。

    陆晚吟沿着小径漫步,不知不觉被满园的花簇迷了眼。她走到深处,看见一方池塘,岸边桃花开得正盛,风儿吹过,簌簌抖落大片桃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而她却是被桃树下的人深深吸引。

    池光粼粼,映照出一张妖冶无双的面容。

    青年静静地立在那里,乌发半束,衣袍轻敞,周身气质温雅如玉,偏生那双狭长的凤眸微挑,莫名透着几分邪佞之感,叫他整个人比满树红粉的桃花还要艳丽。

    “大胆!惊扰陛下赏花,还不速速跪下。”

    李顺福的呵斥骤然惊醒陆晚吟。她慌忙垂首,正欲屈膝行礼,却被一截白玉似的手指轻轻托住。祁楚温和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无事,御花园的花谁都赏得。”

    李顺福惊了惊。他在宫中服侍多年,何曾见过陛下对哪个女子这般温言软语?往日里那些妃嫔们凑上前,陛下连个眼神都懒得敷衍,今日不仅亲自伸手去扶,还连跪都舍不得让这女子跪......他心中暗道不好,就见暗处的玄青对他使了个眼色,李顺福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直到退至假山后,才敢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玄大人,杂家是不是闯祸了?”他压低声音,惴惴不安地问。

    玄青抱剑而立,唇角微扬,“你做得很好。”

    “啊?”李顺福一愣。

    玄青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桃树下对视的两人,低声道:“陛下正愁如何'不经意'地表明身份呢。”

    李顺福更糊涂了,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玄青深夜入宫时说的那句“皇宫里要有女主人了”,心头猛地一震。

    难道就是眼前这位姑娘?可瞧着面生得很,莫非是今年新进宫的秀女?

    正琢磨着,玄青已拍了拍他的肩,语气郑重,“记着,往后见着她,比对陛下还要恭敬三分。”

    李顺福手一抖,拂尘差点落地,连忙应道:“多谢大人提点!”

    这边陆晚吟被扶起后,终于看清了祁楚的面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是你!”

    祁楚乖乖地看着她,目光微亮,“你认得我?”

    陆晚吟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民女记得上回在清漪苑是陛下救了我。”

    祁楚望着突然空落落的掌心,默了默,说:“你记得那日发生的事情?”

    陆晚吟保持着恭敬的姿态道:“只隐约记得一些,陛下那日问民女,喜不喜欢你的容貌。”

    祁楚脸上微热,悬空的手无措地搭在旁边的桃枝上,“那你喜欢吗?”

    陆晚吟福身行礼,“民女自知才貌不佳,不配喜欢陛下。那日救命之恩,愿做牛做马相报。”

    空气骤然一静,只余风吹落花的轻响。

    祁楚含蓄地说:“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陆晚吟垂眸,声音坚定,“陛下与贵妃娘娘伉俪情深,民女不敢以怨报德。今日斗胆恳请陛下赐一座偏僻宅院,容我了度余生。”她顿了顿,又道:“请陛下放心,我会告诉兄长,此事是我自愿,绝不会有损你们的君臣之谊。”

    不远处的玄青、李顺福和刚刚赶来的玉秋面面相觑,三人心中同时呐喊:住口!姑娘不要再说了啊!

    “你不愿意侍寝?”祁楚突然折断整枝桃花,碎瓣纷飞。他眸色仍温柔,隐隐透着几分委屈。

    陆晚吟轻声说:“民女不愿做拆散有情人的恶人。”

    祁楚用花枝虚虚地点在陆晚吟眉心,气她这个榆木脑袋,又不忍对她发怒,兀自怒了半天,又咽了回去,泄气道:“算了,随你。李顺福,回宫。”

    他走出几步又突然折返,一把扯下身上的外袍,往陆晚吟身上一裹。

    “我不是关心你,只是这会儿风大,你病了还要浪费太医院的药材。”

    御花园的人都散了。

    陆晚吟拢了拢身上的外袍,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玉秋凑上前,小声道:“小姐,方才那位就是陛下?比宋大人还要俊朗许多呢。”

    陆晚吟笑,“皮囊是好看。”

    玉秋眨眨眼,颇为不解,“小姐不是进宫来勾引陛下的吗?奴婢瞧着,陛下看您的眼神,分明是喜欢得紧,您刚才怎么反倒将他往外推?”

    “你不懂。”

    “小姐你快别卖关子了。”

    陆晚吟勾了勾手指,待玉秋凑近,才在她耳边低低道:“欲擒故纵。”

    祁楚冷落她这么久,也该让他尝尝被冷落的滋味。放纸鸢都需时紧时松,才能牢牢攥在掌心,更何况是人心。

    而且,她对另一个他热情似火,对皇帝却避之不及,这般反差,怕是够祁楚辗转反侧好些时日了。

    祁楚刚踏入乾清宫,便听内侍来报,“陛下,瑶华宫来人了。”

    他正愁满腔火气无处发泄,闻言冷笑一声,“不见,让她在外头候着。”

    李顺福见状,连忙领着内侍退下,生怕被天子的怒火殃及。

    殿内只剩玄青一人硬着头皮站着。

    祁楚烦躁地扯了扯衣领,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停下,盯着玄青,“你说,她是不是在骗朕?”

    玄青捡着好听的话说:“......陆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吧。”

    “当初在江淮,她亲口说的,回长安是为了进宫选秀,因为她爱慕朕。”祁楚越说越憋屈,“马车上你也听见了,对吧?怎么现在朕把身份摆在她面前,她反倒避之不及?”

    “这些日子朕为她茶饭不思,连批奏折都在想她是不是受了委屈。”他猛地甩了一下袖子,“她倒好,每日没心没肺,吃得好、睡得好,过得比朕这个天子还舒坦!”

    玄青面上波澜不惊,心里暗自叹气。

    还是从前那个沉默寡言的陛下好伺候啊。

    “陛下,那今夜可要召陆姑娘侍寝?”

    祁楚冷哼一声,“朕都放下身段亲自去寻她了,她既不愿意,难道还要朕把人绑来不成?”

    他负手而立,语气里带着几分赌气,“朕倒要看看,过了今夜她后不后悔。”

    玄青:......

    陆姑娘后不后悔不知道,反正他知道陛下指定后悔。

    撷芳殿等了一宿,乾清宫的轿撵也没来。

    次日,众秀女特意起了个大早,就等着看陆晚吟受挫的模样。见她孤零零站在院中,众人更是毫不掩饰地讥讽嘲笑。

    “山鸡就是山鸡,就算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一位身着鹅黄纱裙的秀女轻摇团扇,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院中的人都听见。

    陆晚吟倚在海棠树下,指尖把玩着一朵落花,神色慵懒如常,丝毫不见窘迫。她抬头,笑意盈盈道:“各位姐姐妹妹,早啊。”

    “谁跟你是姐妹?”姜秀女冷笑一声,眉眼间尽是轻蔑,“别在这儿攀关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就是,等出了这撷芳殿,我们都是主子娘娘,而你。”另一人立刻附和,讥诮地上下打量她,“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婢罢了。”

    众人闻言,纷纷掩唇低笑,眼中尽是幸灾乐祸。这些秀女皆受了瑶华宫的恩惠,此刻都争先恐后上来踩上,仿佛这样就能向柳贵妃表忠心。

    然而,她们却不知,这一幕,早已被祁楚派来暗中盯梢的人尽收眼底,一字不差地禀报了回去。

    祁楚昨夜说完就后悔了。

    此时眉头紧蹙,负手立在窗边,眼中满是懊恼,“你说她会不会生气了......生气了是不是就不喜欢朕了。都是朕的错,要那点面子做什么,害得她平白受人嘲笑。”

    玄青垂首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显然对祁楚的变脸已经习以如常。

    就在这时,祁楚突然转头问道:“你说,朕现在找个什么借口召她侍寝,才能既合理又不引人注目?”

    玄青不慌不忙地搬出昨夜就准备好的说辞,“陛下不如借陆沉儿的名义?他近日在朝堂上颇得圣心,陛下若以关怀臣子家眷为由召见陆小姐,既显得体恤臣子,又不会太过惹眼。”

    祁楚说:“那现在就去吩咐李顺福,等太阳下山了就去撷芳殿把乔乔接来。”

    晚些时候,陆晚吟刚转过回廊拐角,便被两个粗使宫女拦下,带进了偏室。令她意外的是,屋里人竟是鲜少露面的徐嬷嬷。

    “陆姑娘可想侍寝?”徐嬷嬷开门见山。

    陆晚吟眸光微闪,“嬷嬷此话何意?”

    “陆姑娘这些日受尽白眼,若不在群芳宴前承宠,只怕这辈子都难有翻身之日。难道就甘心顶着这张脸,永远被瑶华宫那位踩在脚下?”

    陆晚吟睫毛轻颤,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挑唆是非?有趣。难怪这些时日总觉得有道视线若有若无地打量着她,原来是有人在物色她是不是一把趁手的刀。这还真是一个送上门来的意外之喜。

    “民女......”她抬眸时眼中已噙着泪光,一副纯良愤恨的模样,“自然不甘心,明明生得一样的容貌,凭什么她就能独占圣宠,高高在上?而我却要受尽奚落嘲讽。只要嬷嬷能助我承宠,民女将来必定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

    徐嬷嬷满意地点头,“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待她离开偏室,确认四下无人后,玉秋才敢小声问道:“小姐,徐嬷嬷真能让您今夜侍寝吗?”

    “能。”

    “可她为何要突然帮小姐?”

    “不是她。”陆晚吟说:“是她背后的人。”

    玉秋皱眉,“可奴婢打听过,徐嬷嬷是靠着先帝在位时伺候过他的情分,才在后宫立足的。”

    “傻玉秋。”陆晚吟指尖轻点她的额头,说:“你要记得,能在后宫里屹立不倒的,靠的从来不是心计手段,也不是什么旧日情分,而是找对靠山。”

    见玉秋仍一脸茫然,陆晚吟循循善诱,“你再想想,徐嬷嬷能从先帝一朝到新帝登基,地位超然,受人敬重,仅仅只是因为资历和位份吗?什么样的人,能历经两朝依旧大权在握?”

    玉秋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太后娘娘!”

    “还不算太笨。”陆晚吟轻笑。

    “可太后是柳贵妃的亲姑姑啊,为何要来帮着小姐?”玉秋更加困惑。

    陆晚吟摊手,很是期待地说:“我也想知道呢。”

    或许,这背后藏着的秘密,能让太后成为她对付柳家最锋利的一把刀。

    晌午时分,一道突如其来的太后口谕,将撷芳殿搅得人仰马翻。

    太后身边的季嬷嬷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宫女,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板着脸宣道:“内务府办事不力,漏了陆乔姑娘的侍寝牌子。太后娘娘体恤,特命今夜补上,由陆乔侍寝。”

    话音一落,满殿哗然。

    众秀女脸色骤变,尤其是姜秀女,手中的绣帕几乎要绞烂,眼底满是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季嬷嬷冷笑一声,“怎么?姜姑娘是在质疑太后娘娘的口谕?”

    姜秀女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只是死死盯着陆晚吟,恨不得用眼神在她身上剜出几个洞来。

    而陆晚吟低眉顺眼地福身行礼,嗓音柔柔的,“民女谢太后娘娘恩典。”

    季嬷嬷亲自扶起了她,温蔼笑道:“娘娘看重您,陆姑娘可千万不要让娘娘失望了。”

    陆晚吟笑着点头,心头却泛冷。

    太后这一招,真是来得又快又狠。

    后宫人人皆知,陛下与太后不和,由慈宁宫出面,让她侍寝,这是既打了陛下的脸,又能顺带试探她的底细。更妙的是,还让柳贵妃和整个瑶华宫都坐不住了。

    一箭三雕,不愧是能从先帝后宫开始就稳坐高位的女人。

    这道口谕如同野火般在后宫蔓延,烧得最旺的当属瑶华宫。

    “太后娘娘这是存心给娘娘添堵!”万嬷嬷气得眉毛倒竖,“当年若不是国公爷鼎力相助,她哪能坐上后位?更遑论如今贵为太后!现下过河拆桥,简直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话音未落,忽觉一道幽冷目光落在身上。万嬷嬷浑身一僵,自觉激动说错了话。

    “嬷嬷。”柳苏芝端坐在贵妃榻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翡翠镯子,神色平静得可怕,“平日里您把瑶华宫管得滴水不漏,今日怎么忘了'祸从口出'的道理?”

    “老奴该罚!”万嬷嬷脸色煞白,“啪啪啪”连扇自己十个耳光,脸颊很快红肿起来。

    “不够。”柳苏芝温柔地说。

    万嬷嬷咬紧牙关,跪到地上,“但凭娘娘发落。”

    柳苏芝纤长的指甲轻轻划过她布满皱纹的脸,留下一道血痕,“按照瑶华宫的规矩,平日里犯错的人都被拖下去沉塘了。”

    万嬷嬷浑身一颤。

    柳苏芝忽然轻笑道:“不过嬷嬷自幼跟着本宫,情分到底与旁人不同。”

    万嬷嬷刚松一口气,就听她任旧温柔地说:“这次就罚二十个板子吧,以儆效尤。”

    二十板子!万嬷嬷眼前发黑,这怕是要去掉半条命。

    “怎么?嫌轻了?”柳苏芝微微偏头。

    “老奴领罚!”万嬷嬷连忙摇头,跪地叩首,“谢娘娘不杀之恩!”

    “不是本宫下手重,只是嬷嬷自个儿立的规矩,又自个儿破例,到底是安逸久了。回头给本宫惹麻烦不要紧,要是牵连到父亲,国公府的手段嬷嬷比我更清楚。”柳苏芝亲自扶她起来,笑容温婉,“这次我会替嬷嬷遮掩过去。”

    万嬷嬷被人拖了下去。当板子重重落下时,她才幡然醒悟。

    柳苏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默默无闻、任人拿捏的国公府庶女了,而是能够掌控人生死的瑶华宫主人。

    同样翻天覆地的还有乾清宫,一时间鸡飞狗跳。

    玄青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陆沉,压低声音道:“上回刺杀不成,太后这又是在唱哪一出?莫非是想让陆姑娘来杀陛下?不过她这算盘可打错了,陆姑娘早就对咱们陛下情根深种,哪里会听她蛊惑。”

    陆沉连眼神都没偏一下,“骨头又痒了?站直。”

    两人谁都没注意到,阴影里的祁楚低着头,指腹正一遍遍抚过匕首的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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