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饭,陈由己吃得又急又快,可是她又许久没吃这样实在的东西。
很快肚子便不太平了,肚子里翻江倒海,难受得不行,她皱眉,只听得身旁陈芷兰有点害怕,问:“你还好么?”
陈由己根本无暇回答,“哇”一下就把刚刚吞下的荷包饭吐了出来。
她看着地上还未怎样消化的米粒,心中一阵懊悔——好不容易得来的糯米竟然还被她吐出来了!她跪下了就要伸手去抓那呕吐物,想把它们重新塞进嘴里。
将在她伸手的时候,陈芷兰也蹲了下来,一下就抓住了她的小臂,大声喝道:“你干什么?!”
陈由己侧过头愣愣看了陈芷兰,也不说话。
陈芷兰一把拉起了陈由己。
看着照泉专心听她讲故事的样子,陈由己捏了一把照泉脸颊,跳过了回忆里的这一段,毕竟吃呕吐物什么的,实在是太不体面了,她怎么可能承认!这样不体面的回忆,却让她的眼睛忍不住去追寻帐篷之内她的竹笛,过去也曾是陈芷兰的竹笛。陈由己继续说道:
“那个女孩子问:‘你很久没吃饭了?’说着捏了捏她那骨瘦如柴的小臂。
“她,这个故事的主角,这才注意到眼前女孩子的长相,她长得比自己高不少,也壮实不少,胖乎乎的,皮肤很白,眼睛好像是大的,可是因为脸上肉肉的,眼睛就像是嵌在了囫囵蒸蛋里的蛋黄,有一部分被藏起来了。总之,她看起来是吃了很多好吃东西的样子,让我们故事的主角不免心生艳羡。于是她点点头,问:‘你有饭吗?’
“那个女孩子就说:‘跟我来。’便带她去了县的另一边,县的另一边和她一直所住的这一边截然不同,她看到了那些她从来没见过的酒楼。她从来没进过这样奢华的酒楼,虽然她还小,但她知道这样的酒楼一定是要很多铜钿的,她根本不敢进去。可是那个女孩子却拉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地进了里面。
“店里边的茶博士便和那女孩子搭话道:‘陈小娘子,今日一个人来?’”
照泉问道:“不是说她拉着主角吗?”
“主角衣服太破旧了,那时候谁不把她当人也不稀奇。不过那个带她来的女孩子不满地举起了她的手,和茶博士道:‘这不是还有一个?’”
“那个茶博士怎么说?”
“我忘了,好像是说的什么他自己眼拙之类的吧,他还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女孩子怎么没和她父亲一道来。那个女孩子道:‘我想和谁来便和谁来!’然后,那个女孩子要了很多吃的,有茶粥、炙羊肉、鱼鲙,还有酪浆、羹汤,一些东西她根本叫不出名字。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过一餐竟能有这样多的东西。”
照泉忍不住问:“我刚才就想问,这个‘她’是你么?”
陈由己倒也不掩饰,道:“若小法师觉着是我,那便是我了。”
“那请你吃饭的……”
“小法师还记得我曾与你提过的我那名阿姐么?”陈由己倾身拿过了那名为“见芳洲”的竹笛,晃了晃,“便是陈芷兰。”
陈由己见玄真半天不发一言,便问道:“法师觉得这个故事无聊么?似乎它比起法师的故事是冗长了不少。”
“并非如此,施主的故事为贫僧解了一惑。”
“哦?”
“施主道施主阿姐的名字为陈芷兰时,贫僧便疑惑,施主的名字听来似乎与‘陈芷兰’不出同源。”
陈由己笑:“法师是说陈三花这名字听着便是农户人家所取,而陈芷兰这名字则不然么?”
不等玄真回答,陈由己点点头,笑道:“确实如此。”陈由己想:“自己这般满嘴跑马,整日瞎掰扯,总有一天要被这秃驴识破了身份。也不知道刚才讲了这许多,这秃驴能从中听出什么来。”
陈由己的思绪却被照泉打断,照泉问:“后来呢?你们吃了饭以后呢?”
被玄真这样一说,陈由己便想着要不然就快些结束这个故事呢?
她问:“你道是为什么阿兰……啊,我叫惯了,为什么阿兰要一个人到县的另一头,那农人贫民汇集之处?”
“为什么?”
“她离家出走了。她喜欢养小狗小猫,不要那些品种的,就喜欢捡来的。”陈由己摇头道,“她父亲不让她再捡了,她便负气离家了。”
其实,当陈由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刚认识陈芷兰不久,那时候,她还想着,若自己是小猫小狗便好了,这样可以被陈芷兰捡回去,一辈子吃喝不愁了。想到这里,她又想起自己也养过一条小狗,它也死了。
不过虽然她不是小猫小狗,但她觉得陈芷兰是个心善又心软的,若是自己求求她,说不定她也会收留了自己。
“吃完了饭,”陈由己继续道,“我们出了酒楼,阿兰说她先前养的一只小猫跑了,还得再回县的另一边去找。我这吃人的嘴软,自然是该帮着她一起找的。”况且,她以后还想继续蹭饭。
“然而那时候县里正值饥荒,那里人饿死的也有好多,有人出去,又有人进来,便成了流民区,鱼龙混杂。阿兰这样珠光宝气的,自然引来人不怀好意的目光。我与阿兰是分开了找猫的,但我到约定地点时,正见有人朝阿兰搭话。
“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觉得那不是个好人。那时候我吃了东西,也有力气,脑子也清楚了,我便上前去和阿兰说,我找到猫了,想让阿兰从那人身边走开。
“那人却说,有一处屠宰场中的肉狗十分可怜。阿兰便让我自己去找猫,她要跟着那人走。我自然不能让阿兰和他走,便只能说,我怕被猫抓伤,一个人不行的。可是阿兰不肯和我去找猫了,说是屠宰场那边便若是去得晚了,不知该有多少小狗被杀掉。我没有办法了,便只好跟着阿兰和那人一起走了。
“一路上,我都想和阿兰说那人看起来不是好人,但找不到机会,眼见那人带我们越走越荒,我只好说我内急,一边拉了拉阿兰的衣服,阿兰说她也去,我心中欣喜,以为阿兰终于是知道我的意思了。可是未曾想,那人却跟着我们。我找不得机会逃跑,连和阿兰说句悄悄话也说不得。
“阿兰是真的内急……她问那人为什么跟着我们,呵斥他走开。那人终于图穷匕见,阿兰也终于知道不对,可是为时已晚。他将一块帕子蒙在我脸上,很快我就失去了意识。”
照泉听得着急,见陈由己喝了一口水,似乎要歇一下,他问:“然后呢?”
陈由己想,明明是想要快些结束这个故事了,以免透露太多信息让和尚发现太多破绽,可是不知不觉地,怎么又讲得细起来了呢?
慢条斯理地喝了水,将水囊放好,陈由己道:“等我醒来时,四周一片黑。后来我才知道,那人牙子本想问阿兰家中要钱,可很快得知了阿兰家中势力庞大,眼下家中府丁正在全县搜查,那人牙子便不敢索要赎金了,只连夜带着我们跑了。”
“一路上他打骂我们,我盼着他快点儿地死了,盼着阿兰家的人快来救我们。没过几日,我们确实遇上了人,可不是阿兰家的人,是血月宗妖人。那时,与阿兰以为自己得救了,却不料刚出龙潭,便入了虎穴。”
陈由己说到这里,竟隐隐笑了起来:“我们虽是入了虎穴,不过也是因此,那拐了我们的人,他很快便死了。”
看着照泉的眼睛,陈由己道:“原来在这附近有一村落,明面上是做些小生意,暗地里便拐了小孩和女人来卖。而血月宗人来这里的原因,也是暗中听闻了传言。那时候,血月宗宗主吞月君已经开始吸食人的魂魄。而小孩往往意志不坚,这样的魂魄吸收融合起来便要容易些,所以吞月君便看上了这些小孩。”
照泉想起陈由己曾经说过的话:“那你阿姐,就是被那吞月君吸食了魂魄才死了吗?”他看着那竹笛。
陈由己抚摩了一下竹笛,道:“不是的,她是被另一血月妖人杀的。”
照泉又问:“被谁?”
陈由己道:“血月宗的左护法,一个叫章辛的邪魔。”
“怎么杀的?”
陈由己伸出手轻轻扯了一下照泉的脸颊,道:“眼下夜太深了,去睡觉吧。”说着她打了个哈欠,“我也困了。”
照泉犹豫了一下,问:“那你明天能继续给我讲吗?”
她眼下讲了这么多,之后得要梳理一下,看看有没有透出什么不该透的信息。
这厢便回应道:“如果你现在去睡觉的话,那我明天便继续讲。”
照泉问:“那师伯呢?他也和我一起去睡吧?”
“师伯要护着你啊,所以不能睡。”
“那我睡外面,不和那邪魔睡一起,这样师伯是不是也能睡觉?”他看向玄真问道。
玄真道:“不必如此,且安心睡觉便是。”
“……”照泉咬了咬嘴唇,继而道,“那我陪着师伯,还可以听师伯念经。”
陈由己揉了揉太阳穴,道:“不如这样,小法师睡在我帐篷里便是了,这样法师也可以休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