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亲也来劝着,这事便按着史佩珩说的那样暂时揭过了。
谁知,就在当天夜里,史怀瑜收拾了包裹。
史怀瑜于夜色离家,却惊动了家丁。一时间,家中灯火渐次亮起,灯笼在夜风中飘飘荡荡,不怀好意,似乎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将史家燃尽的机会。
史怀瑜坦然道:“哥,你让开,让他杀了我吧。”
史飞鹰道:“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了。”
史佩珩死死挡在史怀瑜身前,史怀瑜拨不开。
史夫人哭着跪在史飞鹰面前。史飞鹰将史夫人一推,史夫人倒在一旁。
史飞鹰对二子怒目而视:“滚出来!有种就别躲在别人身后!把史家的脸都丢尽了!”
史怀瑜气到一定程度,哈哈地笑了两声,道:“史家是什么好地方?道是谁想当史家儿郎、谁想有你做爹?你要杀了我,可是我欠了你什么?”
史佩珩想要去喝止史怀瑜,让他别说了,可是史飞鹰却道:“让他说!”
“你未受十月怀胎之苦,我出生后因为我在修炁一事上并无天赋,你也连带着对我没一天有给过我好脸色,你有哪怕一天尽过父亲之责么?”
“史家便是我的史家!没有我的允许,你一天也活不了!你问你欠了我什么?就凭我是史家家主,你是我生下的儿子,你就一辈子欠着我!”
听着史怀瑜说出这样的话,看他父亲怒不可遏、发而难抑,史佩珩知道今天这事儿是不能善了了,只怕怀瑜真就会丢了性命。
他当机立断,压低了声音在史怀瑜耳旁说:“怀瑜,你还是先走吧。”
见史怀瑜似乎不为所动,史佩珩道:“我会拖住父亲的。”
说完,便往后推了史怀瑜一把,他:“你再留这儿,怕是真要闹出人命。”
史怀瑜不为所动。
史佩珩又推了他一把,道:“算哥求你了。”
史怀瑜重重眨了一下眼睛,深深看了一眼他母亲和史佩珩,转身跑了。
正在他转身之时,一道炁流星飞来。
这炁流星不像白日里那样,只是小惩大诫,而是一次是实实在在的攻击。
史佩珩挡在了史怀瑜面前,挥出炁剑,劈开炁流星,转头对史怀瑜说:“快跑!”
自那以后,史怀瑜再不曾主动踏进过史家之门。
“你问我这功法从何而来……”史怀瑜看着陈由己,道,“若你也想你的血能有遣炁之效,服下遣炁散,并非一份,而是百份。”
陈由己惊愕地看向史怀瑜,半信半疑。
史怀瑜道:“小娘子不信么?”
“我自然是不信的。谁听来都不会信的。这百份的遣炁散服下了,若没能使血产生遣炁的效用,到这时候又该找谁哭去呢;而且,我看你图的不止他人之炁,更是他人之命,这百份的遣炁散服下后,能不能留下性命还是两说。”
“是么?”史怀瑜道,“小娘子说的是。我当初服下百份遣炁散的时候,也没指望自己还能活,不过若要散炁之血,这便是方法了。欲得之,必先舍之。这便是为何,我说这并非小娘子所能学的。”
陈由己思索片刻,道:“这可未必。”
史怀瑜道:“我观小娘子修炁也当是有所成,便愿意前功尽弃,只为此?”
“你不能修炁?”陈由己问。
“服下了遣炁散自然是再修不了炁了,”说到此处,史怀瑜明白,便道,“那夜小娘子感知到炁之波动了,是我的随从。”
已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一时之间也似乎再套不出什么话来了。
“多谢公子了。”说着,陈由己便转身走了。
本来,她也不会服下百份遣炁散。如果真要这能散炁的血,她也该让别人喝下。再说,眼下不是有现成的么?
再回到帐篷中时,陈由己已经拿了一把小刀和一个空的水囊。
见了史怀瑜,陈由己抱歉地笑了一下,道:“公子划破了照泉的脑袋,让他流了那许多血,俗话道‘血债血偿’,我今儿来取一点公子的血也不过分吧?”
史怀瑜看着她不说话。
陈由己道:“还请公子配合些,我不给公子划得深,至多不过和照泉那日一样。不过若公子乱动,我便也就吃不准了。我也望公子还是不要惊了外头的两名法师,不然给施主施了炁咒,施主动弹不得,最终反正也是一样的,就不必叨扰外面的两位了。”
那史怀瑜仍是没有说话。
陈由己其实也并不想近他的身,便递了水囊过去,道:“若是施主能自行取血,那便再好不过了。”
“你怎知我的血离了我身还有散炁之用?”
“我这几日迟迟没有恢复炁,想来自然是有用的。”陈由己见他接过了水囊,道了一声,“多谢了。即便公子的血没有用,那又如何呢?大不了将这水囊一并扔了也就是了,反正血是出在公子身上,也不是出在我身上,是吧?正如公子喜欢皮子,那就去剥别人的皮,那便不是疼在自己身上的。公子再怎么喜欢也不会去剥自己的皮,因为那是疼在自己身上的,是吧?”
见史怀瑜仍不说话,陈由己催促道:“赶紧的吧,公子。这伤不了你的性命。”
史怀瑜不言,片刻后,其指甲长了约莫二寸,自己在手臂处用指甲割破了一道伤口,让血滴落于水囊里。
见这灌了半水囊,陈由己心想,这血在她身上时她也未发现,想来是一点点便能有功效,且若灌了太多,一路上也不易携带。便叫了停。
陈由己从史怀瑜手中接过水囊,道一声:“多谢公子,不日我们便会放了公子,这便也算两清了,以后也请公子莫要找我们麻烦。”
史怀瑜舔着自己手上伤口,听到此话,抬头道:“自然不会。”
此时陈由己已到了帐篷门口,此时转过头来,笑道:“公子好好歇息吧,等到了史家人来,我们便能放了你,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史怀瑜一愣。随即指甲暴长。
这指甲竟比陈由己见过的其他入魔之人都要长上许多,竟如剑一般。
陈由己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下一刻,这指甲便挥过来了。
陈由己抽出匕首,在匕首中注入了炁,这才将将挡住了。
只见其余指甲已割破了帐篷。
陈由己将更多炁注入匕首中,一边大喊:“法师!这人化……”
未等陈由己说完,史怀瑜挥了另一只手来。
陈由己撤了匕首去抵挡。
却知道这样不是办法,左右两面受敌。
她只好分出了炁,将一部分炁灌注于银蛛丝。
此时,史怀瑜上前一步,右手更用力下压。
化魔之人的力气竟这样大!
陈由己手中匕首铮然落地。下一刻,指甲边穿透了陈由己左边肩膀。
这一瞬间,陈由己都未反应过来,而她右边的肩膀也被贯穿了。
陈由己当即往后一滚,翻出了帐篷。
她盯着帐篷,往后退着,见对方没有出帐篷追来。却仍不敢掉以轻心。
只不断退着。
退着,她后背触碰到了一人。
那人也跟着退开了几步,却随即扶上她肩膀。陈由己顿时安心不少。
听得玄真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施主受伤了。”
陈由己感到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太清醒,昏昏沉沉的,低声道了句:“法师,我可能快要死了。”
却感到玄真扶着她,是要让她躺下来。她也没有抵抗,从善如流,只觉地上冷冷的。
很快,她却感到自己受伤的肩膀处覆上了一处暖源。
那里产生了炁的波动,是很平和的波动。她感知过这种炁的波动,如同春和景明时分,那拂过的微风,好像是经过的漫长的冬天,天气回暖了,就是这样的风把冻土都吹融了吧。
陈由己觉得有些困倦。好像也不很冷了,也不很疼了。
她想睡觉呢,却感到自己的脖颈上被贴上了什么。
陈由己微微睁开了眼去看,只见一个坚洁的下颌,棱角分明,如玉琢般,往下,是修长的脖颈,她忽然想起来,原本这脖颈上还有被炁蛇咬的两个洞呢,是她给了他解药,模糊间,陈由己不知为什么,忽地心里有些飘飘然起来,就好像睡的地方不是泥地,而是云朵之上。她想,眼下这脖子上什么疤都没有了,真好,她便想摸一摸这节修竹,想要抬手,才感到肩膀处传来一阵痛楚,抬不起来。
他说:“施主伤了肩膀,勿要勉强。”
陈由己想,他的声音也好听。
贴在她脖颈处的手指收回,寒冷的空气便趁虚而入,贴上了她的皮肉。陈由己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原来刚刚玄真是在触摸她的脉搏。
“贫僧已为施主止了血,应当已无大碍。”
陈由己笑了一下,道:“法师不是说不能给人以炁治疗么……咳咳……”
“若仅仅是外伤,贫僧还可胜任。”玄真说着,便起了身,陈由己忽地又觉似乎有些冷。
“现下施主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她听玄真道,“施主能起身么?不如去帐篷休息。”
“是,很冷。”她道。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却好像没听到玄真回应,陈由己又轻轻地说了一声:“好冷啊,法师,能不能带我去帐篷……”
听见玄真的声音近了:“冒犯施主了。”
随即,陈由己感到自己被抱起来了。她的脸贴着那僧祇支,僧祇支也是用多块粗布拼接而成的,这样粗糙的布料在脸侧,陈由己觉得不那么舒服,可是莫名地感到有些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