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天塌了。
据说陈由己睡了一天一夜。她醒来的时候感觉好像伤愈得不错,肩膀竟然已经不怎么痛了。然而下一刻,她便觉着似乎是有些不对,等反应过来,天塌了,她的炁又尽散了!
她着急忙慌地出了帐篷,只见玄真在不远处。史佩珩和史怀瑜都在。
陈由己赶紧地洗漱完了,便去听他们在放什么屁。
虽然炁都散尽了,然而陈由己的耳力比常人稍强些,隐约听得史佩珩似乎在说史家的事。
几人见陈由己来,还没等走近站定,史佩珩就深深作揖。
陈由己吓了一跳,站定了,听史佩珩道:“姑娘,我已听闻怀瑜所为,深感惭愧,俯也羞,仰也吁,实在对不住姑娘!还有照泉小法师!”
“……”
陈由己想,虽然佩珩兄的道歉听起来事矫揉造作了些,不过既然他诚心诚意地道歉了,她自然要大发慈悲地问问他,她的炁到底怎么又没了!
这时,史佩珩对史怀瑜道:“你惹的事,还不快些和陈姑娘道不是!”
史怀瑜看着是一副无愧无悔的模样,他道:“她说要通知史家人,我才化魔的;若知道是你来,我何须化魔?”
陈由己心中骂,这狗东西,走了邪魔外道还一副道理在他的样子?这么怕史家的人?果然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怕是连史家也进不得的腌臜玩意儿!
心中骂了两句,陈由己道:“佩珩仙师,若我只是受些皮外伤倒也还好,可如今我这炁又是散了。”说着,她看向了史怀瑜。
忽地,她见史佩珩一巴掌就呼上了史怀瑜的脑袋。兄弟两人皆是愣了一下,随后史怀瑜便不满地瞪了史佩珩一眼:“哥,你这能不能改了?!”
史佩珩一时有些尴尬,却也没有说什么。
随后史怀瑜便不理他,转而对陈由己说:“小娘……你不知道怎么回事么?”语气不善。
陈由己心中翻一个白眼。却不免担忧起来。既然她的炁又散了,那必然是史怀瑜这狗东西的血,若只是沾上了还好,让她担心的是……前日她这样受伤,若……
陈由己问:“若这血液由伤口进了体内,那会如何?”
“看来你确实是有些聪慧的。”
“……”
史佩珩又对史怀瑜警告道:“你还没完了?”
史怀瑜一如之前地毫无愧色,道:“可我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这血进了别人体内,就是会让人散了炁的。”
“要你说的是怎么能让人的炁回来。”史佩珩恨铁不成钢道。
史怀瑜仍是无所谓的态度:“这便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看吧,炁总会回来的,快的话一两日,慢的话三五年吧,看人。”
陈由己的火简直要压不住,她心中骂道:“这狗爹狗娘养的!他爹戳出他来就是来害人的!他爹窜出的稀怕也是要比他好上一些!”
见陈由己面色不虞,那史怀瑜仍是悠哉游哉,道:“小娘子也不用太担忧,这事儿以前也有很多了,早早晚晚总是都恢复过来了,只要别死太早,最迟也不过三五年。再说,”他看着陈由己,舔了一下嘴唇,嘴角有笑容的碎屑,“是你失了炁,是你没了自保能力,也不是在我身上,是吧?”
“……”若是没有史佩珩在场,她必然赏这狗东西一个大嘴巴子,可史家毕竟是大家。她忍。
还好,史佩珩又是一巴掌呼上了史怀瑜脑袋:“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能不能别这样了?”
史佩珩对陈由己道:“姑娘,我再代怀瑜造个不是,怀瑜他……是史家,出了些问题,使得怀瑜误入歧途、走上邪道。若我还在史家,或许我还能为姑娘做些补偿,找些灵药以帮助姑娘尽快恢复了炁……可是如今我也不是史家人了……”
你不是史家人了?难怪他觉得你来就没事了……话说回来,那我刚才没有给那史怀瑜大耳刮子,岂不是亏了。陈由己心中不忿,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怎么会……发生了什么么?”
史佩珩道:“说出来也不怕大师和姑娘笑话。”史佩珩叹了一口气,无奈笑了笑,道,”家父太严格,非我与怀瑜能接受,因故我与怀瑜便离了史家。”
“那你与怀瑜怎么分开了呢?”陈由己探听道。
“我与怀瑜并非同时离家,怀瑜先走,其后我也难忍我父亲之言行,便也走了。”
陈由己正待再问,却听得玄真道:“那佩珩施主今后打算如何安置怀瑜施主?”
史佩珩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大师觉得呢?”
“怀瑜施主误入魔宗,抚顶山怕是不愿其入抚顶。”
“是啊。”史佩珩道。
“那我回魔宗。“史怀瑜道。
史佩珩又打了他的头一下。
玄真道:“魔宗之人唯实力论,怀瑜施主不能修炁,便只得依靠半入魔,然而半入魔一事,实不可多行,施主一次次入魔犹饮鸩止渴,其饮时如甘露美酒,其后便腹难止,终致引火烧身,不可取也。”
史佩珩道:“大师说得是啊!”又道,“抚顶山不能回了,魔宗也不能再去,看来我与怀瑜只能找处房屋,隐于市中,依靠耕种农商而活了……”史佩珩垂下头,思索了片刻,“也是,这些事都因修炁而起,不如不再修炁,做寻常人家。”说着,他看向史怀瑜。
史怀瑜道:“你回抚顶山吧。就别管我了。”却是不看史佩珩的。
“我回抚顶山?你呢?继续回魔宗,一次次地去赌半入魔的时候,到底是让你力量有增,还是真正入魔了失去理智?”
“你这样总打我的头,都被你打傻了,到时和失了理智入魔也什么分别了。再说,你这样打我头,让我变得和你一样傻,那我在魔宗还混得下去么?”
“那你之后到底怎么打算的?再剥人皮,残害无辜?”
“不剥!”史怀瑜看着有些耐心告罄的意思,“我本来也不喜欢!我就是找处地方种田!自食其力!”
史佩珩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都已有传闻称,魔宗有人爱人皮制品,当初听到传闻时,我压根没想到是你。而这传闻既然已现,可见你剥过的人皮怕是不止一张……”
史怀瑜道:“我是剥过人皮,但我又不喜欢人皮。他不是稀罕皮制品么?”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他们的父亲。
史佩珩不言,听史怀瑜继续道:“小时候我碰了一下他的犀牛皮软甲,便被他呵斥。犀牛皮算什么?”
“……”史佩珩沉默片刻,随后问,“所以为了得到人皮,你真的把人活生生剥了?”
史怀瑜不说话。
“我问你是不是!”史佩珩忽地吼了一句。
史怀瑜抬头,看着史佩珩道:“是。我剥了,怎样?哥你也要杀了我么?”
史佩珩低头,不语。
史怀瑜道:“哥要杀了我,那便杀了吧。我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再说,你们这样的正道人士,不就是要除了邪魔外道么?动手吧。”史怀瑜仍是无愧无悔无所谓的样子。
陈由己在边儿看戏,不嫌事情大,还觉得如果真是兄弟相杀还挺有意思,况且,若是史怀瑜真死了,也不知道他的血会不会失了效用,她的炁或许便能恢复了。
然而听得玄真道:“佩珩施主若下不了手,便无需勉强自己。骨肉同胞,一气连枝,下不了手亦是天理人情。且事已至此,再造杀业已无所裨益。佩珩施主若是能在日后约束好怀瑜施主,多行善事,也是消业积德。”
听了玄真这话,史佩珩仍是楞了一会,才抬起头与玄真道:“阿弥陀佛,多谢大师。今后我必然严格约束怀瑜,绝不会让他再杀一个人。”
“如此便好。”
陈由己心中不屑,然而终究是未表现出什么。却听得史怀瑜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去投。
史怀瑜神色难辨,道:“我看你杀了我,回抚顶山,这才不算太蠢。”
得到的回答是头上一记。
史怀瑜又道:“你难道不想回抚顶山了?”
“不回了。我与你一道,从此不再修炁,以耕种为生。”
史怀瑜却似乎仍是不满:“你……”最终偃旗息鼓。
就在陈由己都觉得没耐心,想让他们快滚的时候,史怀瑜却又卷土重来:“你……你天赋那么好,从此便不修炁了?”
“离家那日,我就已决定不再修炁,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入了抚顶山,这才炼一炼物魂。”
“浪费!你这样的天赋就这么浪费?!”史怀瑜怒火燃起,“你不知道!我那么羡慕你的天赋!可是你说要和我一道!我是什么天赋,你又是什么天赋?!我做过是什么事,你又做了什么事?!我们根本不是一道人!你真是……真是个蠢货!你不知道,我多想有你这样的天赋!我每天都盼着,盼着有一天忽然发现原来我的天赋不逊于你,你不知道!”
“我知道。”史佩珩平静答,“若是你有我这样的天赋,那便好了;若是能让你我的天赋交换,那我也是愿意的。”
“蠢货!蠢货!”史怀瑜更怒,眼眶通红,“你有这样的天赋,却根本不珍惜!去炼什么狗屁的物魂!甚至还要和我这样的人一起去耕他娘的种!”
史佩珩伸手搭上了史怀瑜的肩膀,道:“我们的性子怕是错位了。若是你有我的天赋,或者你有我的性子,那便都不会这样。”
他们的父亲史飞鹰有修炁的天赋与唯我独尊的性子,可是这两样偏偏分开,分到了他们两人身上。史佩珩的性子更像他母亲。
史怀瑜一把拍开史佩珩的手,道:“你离开史家,这已经很蠢;全然放弃修炁,是蠢上加蠢!和我这样曾入魔宗、杀过人的一道,更是蠢得没边了!”
史佩珩道:“那日没有与你一起离开史家,我已经很懊悔。今日听得你进了魔宗,又剥了人皮,更是悔恨万分。那些被你剥皮的无辜之人,我必然也要为之忏悔。修炁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你更重要。”
史怀瑜冷嗤一声,道:“那几人是被我剥皮的,关你屁事!再要怪,怪到他头上,也怪不到你头上。”
史佩珩再次伸手搭在史怀瑜的臂膀之上,仍是被史怀瑜一把拍开。
沉默良久,史怀瑜道:“随便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