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心惦念着温礼,不由得勾唇一笑,笑自己好像患上了人类口中的分离焦虑症,只是跟温礼分开这么一会儿,便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她。
“温礼,我回来了。”温则换上拖鞋,提着一大袋子药上楼。
三楼的装修声隆隆作响,温则有些焦躁,因为这让他不能迅速捕捉到温礼的声音。
紧接着,他推开卧室门,床铺乱糟糟的,法兰绒床单上还留有温礼的体温。
温则皱了皱眉,他猜测温礼大概率是去书房工作了,身体不舒服却不好好休息。
于是他快步走出卧室,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按照他的猜想,里面应当会有一个身影,正坐在办公椅上,托着下巴嘟囔着嘴,小声骂着各种繁冗无用的程序。
温则将表情放柔和,不想让温礼看出他的焦虑。
他轻轻推开门,但里面空无一人。
好奇怪,温礼怎么也不在书房?
“温礼?我买药回来了。”温则站在走廊上,说道。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无休止的电钻的声音,钻进他的脑子里,挑拨着他不存在的烦躁的神经。
那温礼应该是在楼上监工吧,毕竟是她亲自设计的房间,她一定很期待最终的效果,可是他明明都说了,装修粉尘大,最好别上去。
他无奈地摇摇头,上楼去找温礼。
温则站在楼梯口,还在粉刷阶段的房间大而空旷,一览无余,里面哪里有温礼的身影呢?
装修工人在粉刷墙壁,许久才转过头来,发现他。
“先生,您好?”看着他阴郁的脸色,工人试探着笑了笑,这些有钱人脾气最古怪,难道他是对自己的工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太太呢?”
工人愣了愣:“不知道啊……太太给我们倒了一杯水,让我们不要打扰她。”
温则礼貌地笑了笑:“谢谢,您继续忙。”
装修师傅松了口气,原来不是来找他麻烦的,还挺好脾气。
转身,温则脸上的笑容一寸寸破碎,他能感到自己的机械心脏慌张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有微弱的紊乱电流正在刺激他的情绪。
他疯也似的找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浴室,没有……
他的卧室,没有……
厨房,还是没有!
没有,没有!为什么哪里都没有!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部手机——那是他刚刚从卫生间里找到的温礼的手机。
当他拨通温礼的电话,循着铃声一路找过去。
他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以为温礼躲在卫生角逗他玩。
“温礼,快出来,别吓我了。”
柜门拉开,黑暗的柜子里丢着一部孤零零的手机。
聪明啊,好聪明。
温则肆意大笑着,捂住额头倒在沙发上。
是蓄谋已久吗?
是吧。
他提出过扔掉这部老破小手机,给温礼换一部最新款的可以人身绑定的手机,但却被她断然拒绝。
是因为早想到有这一天吗?
是因为怕他根据定位找到她吗?
似乎是笑够了,那笑声截然而止,温则坐起身,面色如同往常一样平静,只有透着薄红的眼尾昭示着他的失控。
“温礼,无论你走到哪,我都要找到你。”
他喃喃自语着起身,步伐急切,找大门外走去。
温礼刚到市政府大楼下,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确定温则还没有杀过来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拿出员工卡,刷卡进入政府。
至少这里是政府,温则再怎么样也不敢到这里放肆,到了这里,算是安全了百分之三十。
之所以只安全了百分之三十,是因为她总得离开这里,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待在政府大楼里。
所以还是需要张喻的帮助。
张喻此时正在办公室焦头烂额。
温礼请假请了大概一周多,按理来说,他们部门本应该没有这么多工作,但奈何温礼心比天高,就算自己生病不能来上班,也每天远程办公,盯着张喻把事情一项项落实,一步步推进。
虽然缓慢,虽然艰难,但总而言之在逐步推进。
这可苦了张喻这个老学哥。
昨天温礼让他去道德绑架那些有钱人,他正苦闷怎么搞这件事。
张喻转着笔,眉头紧锁,盯着显示屏。
这年头,工作不好干,道德绑架也不好绑,这群富商一个个把手里的钱抠得紧紧的,一点油水都不肯往外冒。
这时,门口闪进来一个黑影,把张喻吓得狠狠抖了一下。
那人摘下口罩帽子,张喻才看清竟然是温礼。
他捂着心脏说道:“区长,学哥心脏不好,别吓学哥。”
温礼却一脸严肃,张喻立刻收起玩笑的心思。
“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解释,现在,带我走,再给我买一部没有人身绑定功能的手机,我得离开这里。”
温礼急急地说。
张喻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刻拿上车钥匙起身。
显眼的跑车停在路边,温礼紧张地缩在窗户后面,看着张喻走进手机店的身影。
没过几分钟,张喻回到车里,将一部手机递给温礼。
“谢谢。”
开机,启动。
她没有下载其他任何应用,因为后端都会显示ip属地,如果系统被温则侵入,很容易暴露。
温礼只下载了一个付款软件,账户里余额仍不乐观,但这几个月也存下不少,租完房还能足够支撑她在新的城市生活一段时间,等温则放弃寻找她,她再偷偷回来。
跑车疾驰在路上的时候,温礼的心有一半收回了肚子里,偌大的城市,任温则本事再大,也不可能立刻找到她。
大概等他反应过来,她早已经坐上最早一趟航班飞离这座城市。
……
机场。
由不得温礼决定去哪里,她只能选择最早的一班飞机而这班飞机飞往北城。
“再帮我跟陈主任请一个月的假,就说我病得厉害。”
温礼匆匆辞别张喻。
她坐在候机大厅里,默默查询北城的气温。
零下十度,这件单薄的大衣大概率支撑不住北城的严寒。
“请乘坐WZ8860次航班的旅客前往登机口登机。”广播里开始语音播报,温礼拢了拢身上的大衣,朝登机口走去。
她的手腕却猛地被一只冰凉的大手牢牢攥住。
温礼几乎难以置信,心脏像是也被那大手紧紧捏住,一瞬间已经紧张到喘不上气。
是温则吗?他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里的?她明明丢掉了所有能定位的东西。
她回头,只见温则脸色苍白凝重,温礼好像第一次在温则的脸上看到如此失控的情绪。
温则一言不发,狠狠将温礼按进冷冰冰的怀抱。
温礼几乎要被他箍进身体里。
她则是一动不动,既是因为知道自己今天走不了了,更是因为,温则的反应像是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温礼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过于残忍。
周围的人大概以为这是一对相爱的小情侣,因为不舍分别而紧紧相拥在一起。
事实好像是这样,又好像不是。
温礼拍拍温则的肩膀,温则却不松手。
他狠狠咬着后槽牙,否则会因为恐惧而忍不住颤抖。
他的嗓子里像堵了一块石头,想质问温礼,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半晌,温则才哑着嗓子,问道:“温礼,你为什么不要我?”
温礼张口结舌,囚禁她的人是他,他这一番质问,倒好像温礼做了什么错事。
温礼觉得自己唯一做错的,就是太心软。
她总是对温则心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心软收留他,心软让他进入卧室,心软让他睡在床上。
最后,心软让他……
以为是小狗,却没想到是豺狼。
她大概在初见就已经沦陷,才处处心软,让温则步步得逞。
温礼叹了一口气,伸手抚着温则的耳廓,随后轻悄说道:“走吧,回去。”
温则闻言,脚下却扎了根似的不动,他的脸色更加阴郁。
“就算回去,你还是会走,你还是不要我。”他咬牙切齿,尖锐地道破温礼心中所想。
温则微微上挑的眼睛森然地盯着温礼,她的瞳仁温和而宁静,倒映着温则的面容。
他想,但她却如此狠心。
“温礼,我不明白,你们人类好难懂,你为什么要丢掉我?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温则问道。
“我们没有在一起,我们从来没有确认过情侣关系,一切都是你的误解。”
温礼狠了狠心,说道。
温则阴郁的脸上又添了几分困惑。
他不懂,不理解,不明白,但他只知道,他绝不要放温礼离开他。
“你就不能把我当成人类吗?”
“不能,你只是一个不具备真实情感的仿生人。”
温礼几乎没有过脑子,就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可她心里不止一次地怀疑,仿生人真的没有感情吗?
如果有,那她一遍遍将温则推开,一次次说出伤人的话,温则心里得多难受?
“我有。”温则拽着温礼往外走,他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似乎又冷静得可怕,“我会让你知道我有。”
他的手紧紧攥着温礼的手腕,指腹冰凉,带着独特的冰冷触感,那颤抖的指尖将慌乱无措过后的愤怒传导到温礼的皮肤。
如此地卑微、渴求……恐惧。
在感受到这种情绪的一瞬间,温礼的心脏猛地空了一拍。
被套在她身上的名为世俗的枷锁摇摇欲坠。
谁能知道仿生人有没有真正的感情?
发明者知道吗?使用者知道吗?
当科技发展到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高度,在人类的生命密码被破解的今天,通过多项测试之后的高智商仿生人,人类却不愿承认他们存在独有的意识和感情。
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高傲?
温则到底有没有感情,恐怕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