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复眼下已被京中之事牵制,万不可抽身谋划刺杀叶帅一事……”忽而,他呼一口气,“是娄玉鞍。连威,连忠、连诚何时入京?”
“他们在路上遇到暴雪,想必要迟一两日。”
“去把连固找来。”
“是。”
半盏茶的工夫,连固便快步进来,恭敬施礼。
卫衡面容严肃:“连固,我让你回漠州去,你可有怨气?”
连固颔首:“属下不敢。”
“那便是有了。”卫衡道,“你性格太过直率敢为,不似连威沉稳,渊都这种泥沼首先淹没的便是你这种性格的人。你此去漠州,本王有事要吩咐你去做。袁昉已经找人画出苟六画像,他已不便再待在此处,你此行带上他,还有,叶帅遇刺,你去漠州随身护卫叶帅。”
“是。”
“雪路不好走,定要多费些时日,你早些出发,切莫耽搁。”
“属下领命。”连固说完,转身走去。
卫衡再拿起漠州传来的书信看着,心头一紧,快步走出书房,吩咐道:“连威,备马。”
“殿下要去哪儿?”
“帅府,叶姑娘一定也收到信了。”
“是。”
林德正从院中路过:“师父,你又要出门吗?我在这儿待着无聊,跟你一起去可好?”
卫衡沉声道:“我给你的兵书你可背熟了?已经过了这么些时日,我每每找你来考问,总是被你搪塞过去,难不成你又想挨板子了?”
林德神情一阵委屈:“我已经在努力背书了,只是你给我的书,年份久远,词句晦涩难懂,总要多给我几日,让我好好领会其中深意吧。师父,我已经半月未出门了,真的要憋坏了。”
林德句句真诚恳切,卫衡无奈,想着自己是担心叶端得信后过多担忧,但自己也不善于宽慰别人,林德倒是不乏机灵,或许他能开解她一二。
“那便……跟着一起去吧。连威,备马车。”
晋王府的马车稳稳停在帅府门前,今日当值的禁军校尉是太后新派来的。
校尉忙迎上前去:“末将葛明拜见殿下。”
卫衡冷眸扫他一眼:“新调来的?”
“是。末将久闻殿下威名,今日得见,实乃末将三生有幸。”
卫衡侧目道:“本王不喜欢花言巧语的人,倒是喜欢识趣的。”
葛明微微一愣:“是,末将明白。”
“这位乃我朝贵客,铮城岭少主,今日前来探望叶姑娘。”卫衡沉声道着。
他抬脚入府,林德跟在他身后,瞥一眼校尉,抬手拍拍他肩膀,笑意洋洋。
香蕊从廊下跑过:“姑娘,晋王殿下来了。”
叶端便收起桌上物品,起身去了厅堂。
叶端进门时,卫衡正与苏昭介绍林德。
林德恭敬地朝苏昭施礼:“在下林德,见过苏夫人。”
苏昭上下打量着林德,眉头蹙了又展,嘴角渐渐弯起来。叶壹在信中提起过林德,要她看看与叶端是否相配。今日一见,苏昭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殿下,少主。”叶端向两人施礼。
林德快走两步上前:“妹妹这两日可好?”他看清叶端发红的眼眶,转笑为忧,“妹妹哭过?”
叶端忙低下头去:“没有,不过是昨夜没休息好,眼睛酸涩。”
她说着,便望向卫衡。
卫衡便道:“想必是这几日我交代你的功课繁重了些,叶姑娘还是要注意休息,不可贪急。”
“是。”叶端微微颔首,便未再开口,只是默默坐在一旁。
林德与苏昭讲起自己儿时的事,苏昭认真听着,时不时地笑着点头,满目慈爱。
卫衡看着叶端沉闷,便道:“叶姑娘可是在想书中不解的难题,正巧我今日来了,不如随你去看看?”
叶端看着他的眸子,扯动着嘴角:“好啊,那便有劳殿下了。”
两人便与苏昭招呼一声,一同去了书房。
叶端心不在焉地翻开书册,一直翻动着,却也找不到自己到底要问什么。
卫衡伸手压在书上,轻声道:“叶姑娘独自哭过了?”
叶端闻言回神,搪塞道:“没有,只是未休息好……”
“撒谎。”卫衡拿起叶端从叶堂床下找到的兵书,翻看两眼,便道,“这本书不错,叶姑娘可以多读几遍。”
叶端点点头:“是,殿下。”
卫衡放下书,又道:“叶帅并无大碍,叶姑娘不必忧思过甚。”
叶端眸子轻颤,小心地望着卫衡:“殿下知道?”
卫衡轻轻点头:“嗯。”
叶端起身,仰面盯着卫衡的眸子:“殿下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卫衡又摇摇头,他顿了顿,道:“虽不知具体是谁,不过总是脱不开那几人,让叶帅都防着点也好。”
叶端缓缓垂眸,卫衡忽而故作轻松道:“今日我带林德前来,正是怕你这样闷闷不乐,走吧,让他这个没心肺的逗你乐乐……”
“殿下,”叶端突然抓住卫衡的衣袖,抬头看着他,“你能带我出府吗?”
她的鼻头、面颊微红,眸子似水,语调恳切。
卫衡一下严肃起来。
“好。”
卫衡正欲转身,又被叶端拉住:“殿下,母亲入冬以来,病情反复,我不想让她徒增担忧。”
卫衡微微颔首:“嗯。”
等二人再回到堂上,苏昭正要让人准备晚膳。
卫衡道:“苏夫人不必忙碌,方才我与叶姑娘有几处兵法讲解的不甚清楚,想带她去藏书阁找几件实例看看。”
“藏书阁?”林德神色一喜,“好啊,正好我也去听听。”
卫衡撇他一眼:“少主还是先把我给你的书读完了再来听吧。”
林德故作不满:“哼!”
苏昭便笑道:“也好,既然端儿有不解的难题,还是尽快解决为好。端儿,你可要虚心敬听,不可敷衍马虎。”
叶端忙应下:“是,女儿明白。”
卫衡让连威驾着晋王府的马车送林德回府,叶端头戴长帷帽,又让小厮备了两匹快马,两人便驾马而去。
“叶姑娘想去哪儿?”卫衡问道。
叶端轻声反问他道:“我去哪儿殿下都愿作陪吗?”
卫衡闻言,嗤笑一声:“好,今夜不管你想去哪儿,本王都作陪。”
叶端浅笑着,拽起缰绳,喝一声:“驾!”马儿便疾驰起来。
帷帽上的纱帘随风翩翩,帘下似笑非笑的娟美容颜若隐若现。
叶端在“同俭堂”门前停下,这是一处两层的独栋小楼。
“同俭堂。”卫衡念着楼前牌匾上的字。
“殿下可曾来过?”叶端轻声问着。
卫衡道:“不曾,不过是有所耳闻罢了。”
“哦?殿下可知这儿是经营什么的?”
卫衡看一眼叶端,道:“听说是贩卖消息的地方。百姓若有难题,皆会来此请教,堂中之人会为他们提供信息,或是给出解答。”
叶端摇摇头:“不全是,此处还可以许愿祈福。我想来此,为爹爹祈福,为母亲祈福。”
两人下了马,便往同俭堂内走去。
堂内宽敞明亮,楼分两层,一层多为散桌,有人坐在桌前询问。二楼尽是隔间,常是富商或是官员不便露面的,会从后门暗道,直通入此。
两人一进门,便有一布衣青年迎过来:“小的给晋王殿下请安。”
卫衡微微一惊,今日前来既没有侍卫作陪,又无仪仗昭示身份,怎么便被人一眼认出来:“你认得我?”
“殿下器宇轩昂,京中谁人不识?”说着,他伸手引路,将两人带去二楼隔间。
卫衡一边走着,一边观察青年动作,只觉他行为举止间,丝毫没有胆怯拘谨。
卫衡看惯了小厮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战战兢兢的样子。忽而自己面前有个不卑不亢之人,倒让他心里松快些。
青年推开隔间木门,便欲退下。
叶端忙将其叫住:“小哥且慢,我是来祈福的。”
青年便道:“姑娘请随我来。”
叶端便对卫衡说着:“殿下在此处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她随青年去了最里侧一处隐蔽的隔间。
叶端摘掉长帷帽,便焦急地问道:“漠州情况到底如何?”
青年颔首:“堂主莫急,里间有人等候堂主已久。”
叶端闻言,便往里间走去。
一进门,便见一头发胡须花白的老者,含笑望着她。
“全先生。”叶端走过去,“您何时来的京城?”
全先生道:“姑娘那日急匆匆从阙州赶回渊都,苏公便让老夫一路跟来,只是老夫腿脚不似姑娘利落,姑娘赶回来只用了一天一夜,老夫可是足足走了三天啊。”
叶端神色愧疚:“真是为难您了。”
全先生捋着胡须哈哈笑笑,继而道着:“姑娘今日急着过来,是担心叶帅,还是想问何人所为?”
叶端道:“都有,全先生,我爹他究竟如何?可有受伤?”
全先生道:“叶帅伤及左肩……”
叶端立时紧张起来。
“不过姑娘不必担心。”全先生继续道着,“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
“究竟是何人所为?”叶端蹙眉问道。
全先生捋着胡须,看着叶端:“姑娘看,像是谁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