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衡眉头一沉，上前推开连威，便把府门打开。

    门外的百姓掩面笑着，低声说着些什么。卫衡不用想都知道他们是为何事。

    他面色冷得骇人，连威忙上前拦在他面前，府中侍卫也出来，欲将门前的百姓哄退。

    卫衡只瞥一眼混乱的场面，转身上了马，驾马而去。

    温言成见着卫衡，开口便道：“维齐，你已二十又二，先帝还在时，便张罗着为你婚配，你统统拒绝，可你竟……这传出去，伤的可是皇家颜面……唉……此事也是哀家疏忽，哀家这就着手，为你匹配良缘……”

    “娘娘，”卫衡忙道，“此事误会了，昨日并非臣弟请的舞娘，是林少主趁我不在，一时兴起，才……”

    “林少主？”温言成把手炉重重放在桌上，“他竟敢如此胡闹！”

    “林少主自言散野惯了，不知长荣规矩，也怪不得他。”

    “你无需替他解释，他的无心之失，给你惹了多大麻烦，你听听那些传言，简直……不堪入耳……”

    卫衡老老实实听了温言成一顿数落，悻悻地出宫回府。

    “连威，让林德罚跪三日，不许吃饭！”

    “是。”

    雪花落在帅府的梅树枝上，一夜之间，帅府的梅花悄然绽放。

    卫衡正在书房抄写着兵书上的语句，连威快步进来。

    他拱手道：“殿下，叶姑娘求见。”

    卫衡笔尖一顿，墨迹瞬间在纸上晕开。他连忙搁笔，道：“带她进来。”

    “是。”连威又快步出去，不一会儿，便从侧门避开众人视线，把叶端带了来。

    叶端施礼后，摘下长帷帽：“今日我借口湖边赏花才出府，到殿下这儿来了。”她递上手中的兵书，“这本书我已吃透了，来请殿下考问。”

    卫衡的面上这才有了笑意。

    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叶端一一作答，条理清晰，举例考究，这令卫衡很是满意。

    卫衡转身去一旁，再去给叶端拿一本新书。

    叶端独自在卫衡桌前等着，一垂眸，视线便落到桌上放着的脂粉盒上。

    她新奇地拿起脂粉盒端详，盒子精致，但出现在卫衡满是兵书、兵器的书房里，倒显得突兀。

    叶端轻轻打开，见脂粉已用去大半，放在鼻下轻嗅，便知道这是京中“琼玉坊”中售卖的。

    “殿下对这女子可真是用心了。”叶端不紧不慢地说着。

    卫衡闻言，一扭头，便见叶端拿着脂粉看，他神色一沉：“不过就是个脂粉盒子，叶姑娘可不要胡乱猜疑。”

    叶端摆摆手：“能寻一知心人，自是世间幸事，殿下有何不愿承认的？这是琼玉坊的胭脂，从来只卖给官眷，它既能出现在殿下的桌上，想来若非是谁家贵女送给殿下的定情之物，便是殿下买来，送给舞娘的定情之物……”

    “一派胡言！”卫衡走去，一把夺过脂粉盒，“你今日前来，要我考问才是借口，分明是听了闲言碎语，赶来看我笑话的吧？”

    叶端道：“我是听说了些，不过都是谣传。”

    “你肯信我？”卫衡声音不悦，语调存疑。

    “殿下那夜同我在一起，又怎会分身私会舞娘？”叶端眸子清澈，真诚地看着卫衡。

    卫衡忽而垂眸浅笑：“是啊，若是我将那日与叶姑娘在一起的消息传出去，便可阻止那些谣传了。虽说帅府不复当年盛况，可好歹也是名门，我与叶姑娘私会总比与舞女私会好听些。”

    叶端的眸子逐渐冷下去：“殿下可真是狡诈，我还担心你会受到太后责备，想来安慰你，可你却恩将仇报，反过来要挟我。”

    卫衡道：“若不想我说出去，你得答应本王一事。”

    “何事？”

    卫衡晃晃脂粉盒：“这个，你当没看到，不许乱说！”

    叶端撇撇嘴：“哼，不说就不说，我才没兴趣呢。”

    连威从门外进来：“殿下，袁府尹与董侍郎已在主殿候着了。”

    “知道了，奉茶。”卫衡沉声吩咐着，连威便领命退下。

    卫衡拿着手中的书，轻轻敲打在叶端头上：“以后脑袋中只许装着兵法，不许乱想。这本书对你来说倒是简单，今日背会了再回府去。”说完，他便收起脂粉盒，转身走出门去。

    叶端便独自留在书房中研读起来。

    晌午，连威送来午膳，叶端得知卫衡与袁昉、董志一同用膳，她便问道：“林少主呢？”

    连威答：“少主给殿下惹出这些麻烦，害殿下被太后数落，还要为他择女子婚配，殿下可生气了，要少主罚跪三日，不许吃饭……叶姑娘慢用，门外有小厮候着。”

    “有劳连将军。”叶端颔首道。

    用过午膳，叶端走出书房，伸伸胳膊，接着便有小厮上前：“姑娘可有吩咐？”

    叶端忙道：“没有。就是习惯饭后走走，消消食。”

    小厮颔首：“姑娘有所不知，王府内不可随意走动。”

    叶端尴尬笑笑：“你放心，我不会乱走的，就顺着院子转转。”

    她转身走两步，小厮便在她身后跟两步，叶端无奈：“说了我不会乱走的。”

    小厮为难地看着叶端，叶端便道：“好好好，你跟着吧。”

    叶端绕着院子往偏院走去：“敢问小哥，林少主可是在这儿？”

    “正是。”

    叶端微微一笑，示意小厮等在原处，自己则蹑手蹑脚地趴在窗台上看。

    只见林德仰躺在椅子上，惬意至极。

    叶端心底暗笑：‘就知道你不会老老实实地罚跪。’

    她故意在外走出动静。

    林德听见响动，一骨碌从椅子上翻下，跪在地上，颔首悔过。

    叶端走到门前，见他此状，心底阵阵发笑。

    她缓缓走到林德身后，故意扮作粗犷的声线：“跪了两日，你可知错？”

    林德闻言，神情满是疑惑，扭头看清来人，他立时放松下来，起身笑道：“叶妹妹，原来是你啊。”

    叶端哈哈笑着：“林兄，我就知道你不是甘心受罚。”

    卫衡与袁昉、董志用完午膳，两人便从王府走了。

    卫衡回到书房，见叶端不在，便问门前小厮，小厮道：“叶姑娘说要消消食，我们的人便跟着去了。”

    卫衡看着桌上打开的书册，拿在手里翻看。忽而眸子转向桌子上未撤去的盘子，盘子里的米饼一干二净。

    ‘可真能吃。’他心中无奈，抬腿走出书房去。

    卫衡径直去了林德院中，果真见小厮守在院外。

    小厮见着他，欲施礼，却被他抬手制止，他指节摆动，小厮便躬身退下。

    卫衡站在门外，听着屋内两人的说话声。

    叶端道：“林兄如此不情愿，是当真不知你给殿下惹了多大麻烦。”

    林德却满不在乎地说着：“我不过就是找了几个舞女来府中，想着给晋王解解闷，他近来总是愁眉不展的，看得我心里也不痛快。你不知，那夜晋王在房中私会娇娘，都惊动了侍卫……”

    “私会娇娘？”叶端眸子大张，‘那日分明是……’

    “会不会是林兄误会了？”叶端僵硬地笑着，“殿下向来严于律己，怎会……”

    “妹妹是真的不信还是不愿信？”

    叶端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深呼吸几口气，才道：“林兄定是误会了，正如那夜是林兄请的舞娘，人们却误会殿下一样。林兄或许不知殿下在朝处境，殿下是在先帝驾崩后，朝堂各派纷争不断的情况下，奉旨回京稳定群臣的幌子。太后曾为他选妃，可你知道此举的目的吗？”

    “是想以此控制他？”

    叶端颔首：“太后为殿下选的王妃，尽是温氏一党。殿下自是不愿，推脱几桩婚事后，他不近女色的言论也便传开了。太后便未再强求他娶妻。殿下小心谨慎这么久，又怎会与人私会，留下话柄？

    林兄一夕请了舞娘，还闹得满城风雨，你说太后听了会不会多想？若她明日便为殿下强塞个王妃进来，林兄在王府肆无忌惮的日子可就没有了，更别说要跟着殿下学习兵法了。”

    卫衡门外听着，欣慰一笑。

    林德听完叶端所言，垂头不语。

    叶端见状，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裹，递到林德面前：“两日颗米未进，林兄饿了吧？”

    林德眸子顿时大亮：“不愧是与本少主沙场并肩的小郎君，仗义。”他接过包裹，取出米饼，便大口吃起来。

    叶端忙倒了满满一杯水，端给林德，却不等林德接过，门外便传来脚步声。

    林德着急忙慌地把剩下的米饼尽数塞进嘴里去。

    “林少主慢点吃，可别噎着了。”卫衡不紧不慢地说着，从门外走进来，“跪下！”

    林德“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嘴巴里像仓鼠似的，塞得满满登登。

    叶端捧着茶杯愣在原地。

    卫衡走到她身边，接过茶杯，看她一眼：“你也跪下。”

    叶端不敢反驳，便乖顺地跪倒在地，垂眉等着卫衡训斥。

    卫衡把手中的书递到叶端面前：“举着。”

    叶端便抬手，稳稳地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