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梁臾所料，张琪那边给樊棹施压和暗示后，林嘉燊便接到了他的电话。

    再度沦为阶下囚，樊棹似乎还是没搞清楚自己的位置，讲话时仍然是那副欠揍的口吻，三句话不离过世的母亲，还以为用老一套林嘉燊就会双手把钱奉上。

    电话那头樊棹一直说个不停，质问他是否要违背母亲的遗愿，一遍又一遍用母亲病榻前的遗言刺激他，林嘉燊打开手机扬声器，把他的胡言乱语当做白噪声。

    通话时间有限，但无论樊棹说什么，信号对面的林嘉燊都无动于衷。樊棹心急如焚，急急声称他手头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和林嘉燊交换。

    “妈的抽屉里有一把长命锁，上面刻着一个‘燊’字，只要你保我出来，我就带你去拿！”

    长命锁？

    林嘉燊握着鼠标的手一顿，只在婴儿时期的照片里见过，家里从来没找到过，他还以为是摄影道具，原来真的有一把属于他的长命锁，是她离婚的时候特地带走了吗？

    “喂，林嘉燊，听到了吗？那是你的吧？妈一直留着，她这么在意你，你就这样回报她吗？置骨肉亲情于不顾？”

    樊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林嘉燊嫌吵，按压着太阳穴，回了四个字：“我不需要。”

    似是没料到他会拒绝，樊棹突然噎住，傻呆呆问：“你不需要是什么意思？”

    “我受够了被你骚扰吸血，上一次差点被你坑得坐牢，我还没那么不长记性。”林嘉燊处理完手头的文件，审核通过，才拿起手机，“我不仅不会再给你钱，以前给你的我都要拿回来。”

    樊棹：“你什么意思？”

    林嘉燊：“还、钱。”

    樊棹：“我没钱给你。”

    林嘉燊：“每次给你钱我都留了证据，你给我的那些多少有点价值，有实物交易的我就不要了，但有几次你拿了钱没给我东西，哦，还有一次你手差点被剁了，我救你的时候也替你也替你出钱了，你就把这些还我吧。”

    樊棹急了：“你，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没钱，反正我现在烂命一条，你现在不救我，等我出去，我一定杀了你！”

    “嘘，”林嘉燊小声道，“你忘了自己在哪了？”

    “你——！”樊棹咬着牙，“我没钱！”

    “你给不了没关系啊，你告诉我钱都给谁了，我自己去讨。”

    “你有病吧？”樊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去啊！众盛娱乐的门就开在那，你去找啊！你上次没吃过苦头，少爷日子过够了就去啊！”

    “众、盛、娱、乐......”林嘉燊咂摸着这四个字，嘴角一勾，“谢谢你，亲爱的弟弟，在里面记得吃饱饭，你一定要健康地活着，不然妈在天之灵也会不安。”

    “什么？喂？喂？林嘉燊？姓林的——”

    嘟嘟嘟嘟嘟嘟——电话早已挂断，樊棹淹没在忙音中，陷入绝望。

    -

    今天是霍云栖出院的日子，梁臾一整天都陪着他，接他出院，陪他在霍氏亮相，晚上还和他一起出席了霍家的晚宴。

    晚宴上，梁臾几乎全程一直站在他身边，替他应酬宾客，还挡了几杯酒，稍有坡度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替他推轮椅，稍有晚风便立刻替他整理毛毯，生怕他受一点凉，可谓是无微不至。

    一场晚宴下来，A市富豪圈皆知，霍云栖英雄救美S市梁家的大小姐梁臾，二人好事将近。

    众人皆是恭维奉承，就连曾经给梁臾难堪的瞿苧都上赶着奉承巴结。

    “梁小姐，这杯我敬您。”

    梁臾一开始没想起来她是谁，轻轻举杯，问：“不知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呵，瞧我这脑子，梁小姐贵人事忙，不记得我是正常的。您好，我叫瞿苧，我们家主要是做家具生意的，我们家和霍家算是世交。”

    瞿苧堆着笑，讲话声音像是初次登台的舞台剧演员，过于紧张而不自觉拔高，肢体动作也幅度大得很是刻意。

    原来是她？梁臾想起来了，那个骂她是公关小姐的寿星。几个月不见，瞿苧比之前褪去几分稚气，眼里多了几分浑浊的世俗感，反倒不如之前娇蛮可爱了。

    唉，名利场啊名利场，这才多久就给人霍霍成这样了，梁臾心里替她惋惜，从小辣椒变成了绢花，泯然众人了。

    现在说想起来在哪见过她的话，应该会很有趣吧？

    梁臾轻轻举起酒杯，眯着眼，想要逗逗她，谁料还没开口，瞿苧身后就来了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眉眼和她有几分相似，一看就是他父亲。

    男人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浮夸地迎上来：“哎呀哎呀，梁小姐，真是好久不见呐！您真是太低调了，之前和云栖一起来我们家的苧苧的生日宴，云栖也不好好介绍一下，如有怠慢之处，您还多担待。”

    “瞿董，您好，您太客气了，上次在瞿小姐的生日宴玩得很开心，只是我当时不胜酒力先行离开了，您不要见怪才好。”

    梁臾说话时，瞥见瞿苧自父亲出现后表情就很不自然，全身的肢体语言都在抗拒和他接触，似是很害怕他。

    “苧苧，”瞿父转头，“给梁小姐敬酒了吗？”

    “我......”

    瞿苧正打算解释，梁臾就主动碰了下她的酒杯，替她解围，把错处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听完梁臾解释，瞿父不好再当面说瞿苧什么，只说方家大少爷今天也在，要女儿去打个招呼。

    方昕宇的大哥？

    梁臾有所耳闻，年过四十，离异，有个十多岁的儿子，夜店常客，难怪瞿苧宁愿来找自己这个得罪过的人，都不愿意跟着父亲。同霍云栖联姻失败后，瞿父明显是病急乱投医了。

    “那，我就不耽误二位了。”梁臾微微点头示意，撞见瞿苧不安的眼神，终究是于心不忍，又说，“一会还有个庆祝仪式，我还缺个帮忙的小姐妹，如果瞿小姐一会有空的话，可以来帮我个小忙吗？”

    “当然可以。”瞿苧抢在父亲开口前答应下来，“我一会就来找您。”

    “好。”梁臾微笑着，向她挥手道别，“再见。”

    看着瞿苧和父亲的背影，梁臾仿佛看见她身上流光溢彩珠宝化作沉重的枷锁，富贵的家世不过是身不由己的牢笼。比起方家老大，霍老二从表面上看，确实是个更合适的夫婿，瞿苧那时候轻狂愚蠢的举动，原来是孤注一掷。

    然而，直到宴会结束，梁臾都没等来瞿苧，她不愿去想其中的缘由，联姻攀一门好亲事，这种命运只要瞿苧自己不改变，没人能帮得上。

    尽管道理再清楚明白不过，梁臾还是很难过，夜里有些凉，她迫切地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她想林嘉燊了。

    回家的路上，梁臾一直蜷缩着，身体陷进座椅，模拟被拥抱的感觉，或许是酒喝多了，胃有些难受，头有些晕，更迫不及待想见林嘉燊了。

    一到家，她就迫不及待唤着“嘉嘉小狗”往里跑，却见林嘉燊抱膝坐在茶几前，手里护着那个机器人模型，呆呆地守着一个蛋糕。

    “你怎么了？”梁臾心提了起来，加快脚步跑过去，走近一看那个蛋糕不似林嘉燊平时做的新中式风格，而是很朴实厚重的奶油蛋糕，上面还插着7根蜡烛，“樊棹今天说什么了？”

    “没事。”林嘉燊一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我今天还挺开心的。”

    林嘉燊下午去了一趟墓园，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去，找了好久才找到母亲的墓碑。

    樊棹在电话里提起那个长命锁的时候，按照从前，他大概会很激动，明明不想受制于人，却又无法克制地想得到，但今天，他却很平静。

    “我得到那个答案了。”林嘉燊长臂一伸，将梁臾揽进怀里，“你今天肯定累了，来抱抱。”

    梁臾往他怀里拱了拱，见了一天不想见的人，做了一天不想做的事，一日终了，终于回到爱人的怀抱，像是动物回到安全的巢穴，“什么答案？”

    “在东谷岛的时候，你跟我说，推开或者不回应可能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应感情，我当时觉得你说那些就是单纯的安慰我，但今天樊棹提起那个长命锁，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你找到了被爱的证明？”梁臾牵着他的手。

    “算是吧，她可能是忘记了所以才没扔掉，但不重要了，”林嘉燊划亮火柴，点上蜡烛，“我释然了，我选择相信她爱过我，那就够了。”

    烛火明明灭灭，温暖的光在他脸上晕开，梁臾仿佛看见了那个7岁的小孩，在一年中最幸福的日子，戳破了幸福生活的泡沫，从此闭上眼捂住耳朵，再也不想长大。

    而现在，25岁的林嘉燊终于可以坐在蛋糕前，平静地点亮蜡烛，给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嘉嘉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梁臾唱着生日快乐歌，林嘉燊闭上眼，默默许愿，然后睁开眼，一口气吹灭所有的蜡烛。

    “祝林嘉燊小朋友7岁生日快乐！”梁臾抱着她，吻着他的脸，问，“嘉嘉小朋友刚才许了什么愿望呀？诶，不对不对，还是别说了，说出来愿望就不灵了。”

    “没关系，”林嘉燊捧着她的脸，趁机在她鼻尖抹了点奶油，“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什么？”梁臾仰起脸，将奶油蹭到他的鼻尖，软乎乎的奶油在他们的鼻尖化开，呼吸都是香甜的。

    “我希望25岁的时候能遇见梁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