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再次转换,这感觉和她当时在贺良的回忆中一模一样。再次睁开眼睛时,秦苑发觉自己已经没有了实体,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所以其实现在,她才算是真正进入到了螭离的回忆中吗?
那刚才发生的那些究竟是什么?她不打算再去细想,毕竟追忆之镜这里发生什么怪事都不足为奇,而且这也不是她通过思考就能想到原因的,这里有的只是匪夷所思,恐怕就连她将自己刚才的经历告诉阅书无数的愁三千,他也搞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当然了,这么奇怪的事情她自然不愿意和其他人提起。
她大致扫了一下四周,自己是在螭离的卧房中,屋内的装饰依旧简陋,只有一张床,一个案桌以及一张凳子。案桌上没有摆放任何书籍,有的只是一把散发着寒光的宝剑,螭离平常不怎么用剑,带在身边也嫌碍事,一般只是放在他的房内落灰,不过以螭离的性格,虽然不用,也是会经常清理的。
秦苑几乎没怎么见过这把剑,也因为螭离不爱给事物取名的习惯,据秦苑所知,这把剑连个名字都没有,跟了这样的主人,也真是可怜。后来螭离被刺大概也是这把剑所为,再后来,这把剑就彻底下落不明了,应该是被螭离自己给扔了。
螭离正盘腿在床上打坐,照秦苑的经验来看,如果螭离不主动行动的话,那么她的视角也不会有所变化。这个房内的信息太少,秦苑根本不能从这间房里获取半点信息,所以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点。
又等待了一会,螭离依旧盘腿打坐,没有任何动静,秦苑憋在这里好生无聊,她也没长腿,不能自己跑出去。刚才她看贺良记忆的时候,至少他每时每刻都有事情干,过不了多久便会去到另一个场景,她也不至于那么无聊。
可现在在螭离的记忆中,他就这么一直盘腿坐着,难道秦苑要这样一直看着他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吗?
好吧,秦苑闭上眼睛默默在心中数数,希望能借以缓解无聊。可她都数到一千多了,眼前的螭离依旧纹丝不动。无奈,她只好仔细看看螭离,希冀从他身上找到些时间线索,让她大致知道现在是处于什么时候。
其实不久前才做了奇怪的梦,现在直勾勾地盯着螭离看时她还是会有些心虚。但是一想到现在的自己他又看不到,况且他还闭着眼睛,有了两重保险之后,秦苑的目光终于放肆地在螭离身上打量起来。
他几乎是一个不喜欢“变通”的人,比如五百年不变的山海居,他的衣着等等与五百前丝毫无差。所以秦苑是很难从他身上的各种细节判断出他们现在大致所处的时间。不过眼下这个时节应该比较特殊。
因为当她仔细看时,虽然不能从着装方面看出变化,但仍然发现了他表情的细微之处。平常的他打坐时表情一般都很平静,可这次他却紧锁着眉头,而且他的额头上泌出冷汗,冷汗涔涔往下渗,不仅如此,他的面色和嘴唇都有些微微发白,看着比平常虚弱得多。
这样子看来,他大概率是受伤了在调养,而在秦苑上辈子的记忆中,螭离受重伤的时候只有三次,第一次是初次见面时,第二次是祈雨大典后,第三次准确来讲不是受重伤,而是直接死了……
所以也就两次,很明显不是第一次,因为年龄一看就对不上,所以现在的时间是在祈雨大典发生之后,他在自己的卧房中修养。那也就是说,距离他被刺的时间没有多远,说不定就是在今天。
秦苑看着桌子上的那把剑,心中隐隐有种不安感,杀死螭离的真正凶手似乎马上就要揭露了。其实她心中一直有几个疑点,譬如螭离虽然受伤法力大损,但是大部分的神仙仍然难以伤害他,如果有谁贸然刺杀他,真的不怕被反杀吗?
而且螭离确实是在他的卧房中遇刺的,用的就是桌子上的那把剑。他的门也没有暴力摧毁的痕迹,应该是螭离主动他的,那么到底是谁能够让螭离毫无防备地开门,并且拿到他桌子上的剑,刺了他一剑之后他还并没有做出任何还手。
除了螭离被下蛊了,还有什么可能。后来问及杀他的人是谁的时候,他也是闭口不提。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什么人敢敲他的房门,况且还是在这种敏感时期?大部分的时间内,山海居内只有螭离和秦苑二人。偶然人间若是发生什么大事,那三大神才可能会聚在一起讨论一下对策。
不过还有一次特殊情况,那就是祈雨大典过后,由于山海师秦苑和螭离为金乌镇做出了巨大贡献,神界中的许多神仙听闻纷纷对他们表示崇拜,并且提议某天一起到山海居内为他们献礼。
螭离对于这一事情自然是十分排斥,但是最终没有表态。神界的珍宝多如牛毛,秦苑听闻献礼一事,自然是不能拒绝,因此答应了下来。不过当天她就忘了那回事了,起床之后就埋头扎进藏经阁中了,最终就是两人没有一人去招待那些神仙,让他们随意发挥。
还好这是在神界,并没有人间那种好客之道,即使主人没有来欢迎客人,客人也不会有半点怨言的,只是虔诚地把礼物奉上,遇到熟悉的神仙互相聊几句日常,便也知足了。
也正因如此,当年山海居内才有许多人说目击到秦苑亲手杀了螭离。
螭离原本在床上打坐,秦苑观察到他听到敲门声之后眉头更加紧皱,有些不悦地开口道:“你是谁家附仙?没人告诉过你,这里是禁止你们这些东西踏足的吗?”那声音冷中带刺,若是识相的可能已经道歉跑路了。
他判断对面是云中穷舜的附仙不是没有道理的,一方面是因为云中穷舜两个人相当“识相”,不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扰他。另一方面是因为附仙往往依仗着自家主仙权大势大,行事鲁莽,在神界中最能惹事的也是最群人。
偏偏门外那人不识相,听了螭离这话后继续敲门,并且小声说道:“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秦苑感到自己的心颤了一下,因为这个声音,分明是她自己的。要不是她知道自己当时在藏经阁研究符箓,恐怕都要误以为这个真的是自己了。也难怪螭离分辨不出来,让她进了屋。
“你等一下。”螭离道。他舒展了一直紧绷的眉头,擦去了自己额头上的冷汗,随后下了床,替她开了门。
如果只是声音相似的话,见了面应该就能分辨出了。可门打开的那一刹那,秦苑更加感到后背发凉,因为眼前这个,不仅声音跟她一模一样,就连样貌也跟她一模一样!
世上怎会有如此恰巧之事?神界虽有易容果,但是服下后,每次变换的脸都是随机的,几乎也是千人千面,不会存在长得和某个人一模一样的情况。
“秦苑,你不是一心只有藏经阁和符箓,从来不来这的吗?”螭离问道,语气有几分责怪的意思。
“秦苑”笑了笑,道,“来不是来了这么多人,只有这里比较清净嘛。再说了,神君大人受伤了,我不得来看看你调养的怎么样了吗?”她关上了门,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螭离屋内唯一一张凳子上。
“几天不见,竟这么生疏了。”不知是哪个字令螭离不快了,他的语气又变的有些冷淡,脸上浮现出微微失落的神情。因为没有了凳子,坐在床上看起来又不太雅观,螭离只得站着,“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好得差不多,自然是假话。虽然他已经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很健康,但是泛白的脸色和苍白的嘴唇是骗不了人的。“秦苑”把玩着桌子上的那把无名剑,饶有兴趣地说道:“这剑这么好,可惜你就这样荒废了它。”
螭离愣了愣,随后道:“反正我也不用。你若是喜欢,直接拿走吧。不过你之前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的,怎么今日对它兴致这么高?”他走到了假秦苑的身旁,拿起桌上的那把宝剑,掂了掂它的重量,“不是很重,挺适合你的,若是想要学剑的话,我好了便可以教你。”
“感激不尽。”
不得不说,今天的螭离话还真是多。这难道就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吗?秦苑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火。
螭离掂过重量之后将宝剑放在了假秦苑手中,她接过那把剑,拿在手中以各种角度欣赏了一番,看上去异常亢奋,“这把剑可曾见过血光?”
“不曾见过。”
假秦苑叹了口气,颇为惋惜道:“那还真是可惜,我其实更喜欢沾过血光的剑,你不觉得那样看起来更有杀气吗?”
螭离的眉毛已经拧成了一团绳,今天的秦苑实在是太奇怪了。他盯着她的脸盯了一会,并未发现有何不同。反驳道:“杀气有什么好的,你是不是吃了他们什么奇怪的东西,怎么说这样的话?”
假秦苑突然站起身,擎起手中的剑向他的胸口刺去,螭离根本毫无防备,当场口吐鲜血。不过假秦苑的剑准头很差,并没有正中他的心脏,稍微往右偏了点。螭离踉踉跄跄弯着腰扶着桌子,如果对面真是秦苑,那这个时候反击的话他或许仍然能活下来。但是他没有。
他有些难以置信,但没有表现出半点攻击性的行为,只是艰难地开口道:“……你是秦苑?”
“不然呢?”看到螭离还没死,又向着他的心脏刺去。
秦苑的视线再次模糊,眼前黑糊糊黏成一团,只听到螭离撑着最后一口气,气若游丝道:“为什么?”
“你这么惹人厌,天下不知道多少人恨你,还用问为什么吗?”
须臾之后,秦苑两眼发黑,再次回到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