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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曹佐林见面前男子眼底如涛又如渊,搅得人呼吸都凝滞了一瞬。

    谢闻短短一句话便要调兵去梧州,他心中自然有疑,但此人乃经略安抚使,能够调用整个广南西路军,最终点头应是。

    再上路时车马便行得快了许多。

    见朱达志在颠簸的车厢里疼得龇牙咧嘴,何昉凑上前道:“朱大哥,你还好吗?”

    朱达志点点头,咬牙说:“别看我这样,其实只是皮外伤,我们习武之人即便是躲不开那些刀剑,还是有些方法避开。”末了低声补了句,“谢大人伤得还更重些。”

    何昉听他这么说忙往谢闻身上看,但他换了衣袍,除了脖颈缠着的粗麻布露在外头,实在看不出其余伤口。

    这时,朱达志伸手用食指轻点了点心口左上的位置,何昉看得瞳仁一缩,若那位置再偏移一些,郎君恐怕就……何昉忧愁地看向谢闻,他了解郎君的性子,待众人到了象州,恐怕谢闻也只会歇息半刻,随后带兵往梧州赶。

    何昉想到这里,心中懊恼,若自己的功夫像德庆那般好就好了。

    此时的德庆与岑禄正端坐于府衙治事厅的偏屋中。

    岑禄与朱达志一样,是孙向愚所遣,不过此人又与朱达志不同,后者善舞刀弄枪,他是只能提笔的幕客。

    得知观棠被困梧州之后,德庆本想带着谢闻宅中的府兵往梧州去,很快被岑禄拦下。

    “事有蹊跷,大人离开之前特意叮嘱我要注意府衙动向。你想,夫人的家丁不熟道路,兜兜转转才到达静江府,梧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整个静江府上上下下竟都不知道?”

    德庆拍桌喝道:“他们那群人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

    “明日你跟我去那刘知府面前探探便知。”岑禄说。

    他二人这一坐便是一上午,府衙的小厮进来添了两回茶,都说知府大人正在议事,抽不开身。

    德庆见岑禄在旁阖目,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他是离了郎君回的静江府,又骤闻夫人被困梧州的噩耗,便是再沉得住气的性子,现下也有些按捺不住了,起身踱了一会儿,道:“济明先生,这刘知府究竟是几个意思?”

    岑禄睁开眼道:“意思倒很明确,只不过我在看和他议事那人几时出来。”见德庆投来疑惑的目光,岑禄说:“转运使蒋衝。”

    佥厅内,刘弢和蒋衝竟与德庆和岑禄二人姿态相当,刘弢不安地在屋内来回踱步,蒋衝则十分淡定地坐在椅子上。

    “那可是数以万计的人命!”刘弢停下脚步,一双鱼泡眼死死盯着蒋衝,道:“勤功,你确定王……”

    刘弢口中喊出蒋衝的字勤功,语气却有些慎重。此二人年岁相差不少,刘弢如今年过五旬,蒋衝才将将不惑,但信阳蒋氏世代为官,与如今的同平章事王家绑定颇深,刘弢在朝中还要仰蒋、王两家鼻息。

    只见蒋衝横眉冷眼地低喝道:“休要提大人的名字。”

    刘弢长吁口气,好似脱力,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是整个广右的转运使事,而我是静江府知府……”话外之意,一州遭难,他二人作为广南西路的治事官恐难逃其咎。

    “你怕什么,瞒报灾情的是徐继昌,赈济失利的是经略使,与我二人何干?”眼珠子微转,蒋衝道:“想陛下如今才登基几年,就要效仿光宗掣肘世家,焉知以后会如何?稻改之事,便是死他个几千几万人,也不能在咱们这路通下去。”

    见这蒋勤功方才不让自己议论同平章事王晸,现下却自得地谈论新帝,刘弢心下生出些难以言说的烦闷,脸色沉郁。

    蒋衝倒不在意他所想,起身拂袖道:“你别忘了,为了引谢闻去柳州,大人可是挥泪斩马谡了,总不能叫我们白白送出去一子吧?”

    刘弢冷哼一声,马谡被斩那是诸葛孔明为了抚慰民心,王晸等人实乃断尾求生罢。

    见他未回应,蒋衝临走前抛下一句话:“若谢少行回静江府调兵,拖他个三五日再说。”

    蒋衝走后,刘弢又在屋内坐了一会儿,才唤人入内问:“偏厅谢府之人可还在?”得到尚在的回复后,刘弢说:“你遣他们走吧。”

    府衙门口,蒋衝正要翻身上马,一个小吏模样的人一路小跑着过来,凑到他近前低语了几句。蒋衝听完轻笑一声,正巧岑禄二人从府衙大门走出来,看着蒋衝等人打马离去的背影,德庆皱起眉,眼中藏着愠怒。

    他二人稍站了一会儿,正待离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从府门内出来,一不小心撞上了岑禄。

    德庆伸手要扶,岑禄身子微顿,随后摆了摆手,说:“走罢。”

    回到谢府,二人方一踏入院子,狄良便快步走来问:“如何?”

    德庆愤然道:“刘知府以公事繁忙拒不相见!”

    狄良看向岑禄,见他轻轻摇头,前者轻叹了口气,岑禄道:“进屋再说。”

    三人回到屋内,岑禄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团道:“这是方才在府衙,一个小厮偷偷递给我的。”

    德庆凑上前一看,立刻明白过来,跃然道:“知府要助郎君?”

    岑禄沉吟半晌道:“无论是不是要助郎君,总归是要保观家女的性命。”

    听完他所言,狄良感慨了一声:“陛下圣明。”又道:“济明先生,以后记得要喊夫人。”

    岑禄嘴上应“好”,心中却十分不以为意。

    那内宅妇若真出了什么事,倒能借机狠狠往京中参上一本,还可断了谢闻与世族的姻亲关系,岂不一石二鸟?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将那纸条在掌心揉作一团。

    * * *

    一日后,按照观棠的法子,那决口处竟然真堵上了,众人雀跃之际,观棠说:“堵了决口算是迈出第一步,现下需入城疏通各处水窦。”

    赵令羽问:“罗城水道涉及城防,没有图纸如何疏通?”

    赵令羽所说便是困顿观棠之事,涝灾一分堵九分疏,没有详细的水窦构造图纸,即便是堵死了决口,罗城内还是一片汪洋。

    “先入城吧。”观棠下了决断。

    赵令羽应是,准备整队列兵,观棠说:“这次我要和你们一道。”

    赵令羽有些讶然,但并未反对。

    众人稍后离开了海鳅船,搭乘小船,沿那终于得以看见的堤坝划了一会儿,寻到一个入城的缺口,在此处下了船往城内而去。

    观棠在船上时还未有所觉察,但当她跟着众人淌着水进入城内时,顿觉整座罗城静得可怕。水生万物,也吞噬万物,此处地势为罗城最低,找不见一间齐整的屋舍,只有漂浮在水面之上的一些浮木、茅草显示着此地或曾有人搭建房屋居住。

    除此之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忽视的恶臭。当第一具浮尸漂荡到众人眼前,先前曾在布桥上咬牙挺身过来的男孩也吓得立刻惨叫了一声,转身呕了起来。

    越往城内走,尸体愈多,泡涨得像是被吹起来的羊皮筏,面容已经无法辨认出来,有的甚至在被水中的大鱼啃食着耳朵和手指。

    这下就连观棠都不能再直视,她用袖子掩住自己的口鼻,强压下胃里涌上来的一股股酸水。

    耳畔只听得众人淌水而过的声音,此时水位从胸口处渐渐降到腰处,又慢慢到了大腿根部,能够辨认出周围的街道和只余根根梁柱的房屋,好像剥离血肉后的枯骨,伫立在水面之上。

    赵令羽从城内找来帮忙的几个年轻汉子正用苍梧话交谈着,观棠问:“赵队将,你可听得懂?”

    赵令羽迟疑了一下,摇头道:“苍梧话混杂了很多当地的俚僚古话,若非祖辈皆生长于此,寻常人很难听懂,我也只能听出个别词语。”

    “你不是广南人士。”

    广南东西两路,她的意思是他并非岭南本土人。赵令羽侧头看一眼她,说:“夫人听得出我的口音是哪里人?”

    观棠坦然摇头道:“除了汴京和我伯父家所在的延州这两地,我并不太辨得出旁的口音,但你不像南方人。”

    赵令羽个子高,此时水已褪至他的膝窝处,他抬起腿重新踩入水中,正要张口说什么,突然脸色大变,伸手去够斜前方一个年轻汉子,大喊道:“不要动!”

    然而还未来得及触碰到年轻人,便听他发出一声惨叫,似被什么东西吸走,瞬间消失在眼前的水中。

    赵令羽立刻下令道:“莫要靠近!”

    随后他四处张望,找来一根顺着水流漂浮到身边的木橼,单手抓住,好似丢渔叉一般将那木橼投进了前方的水流里,不一会儿就见那将近五尺的木橼打着旋儿不见了。

    队伍一时有些慌乱,似有人想从另一边绕行离开此地,观棠忙喊道:“千万别乱动!这应该是城中的一处暗河口,也就是下水口。大家将身上的腰带扯下来,与身边人结在一块儿。”

    众人听她的话,在原地互相用腰带拴在一起,两三个人一道,如此心里也都有了底,只是不知那失去踪迹的汉子会去向何方,暗河水道错综复杂,大概是凶多吉少,心下皆惴惴。

    赵令羽利用身边漂浮之物摸完了水路,回过头对众人说:“我走前面,大家跟着我,不要并排走。”

    就这样,几人一前一后列着队,总算走过这处有暗河的地方。

    观棠经过方才那处水流打旋的地方时多看了两眼。她知道那汉子恐怕难以生还,想到自己本该早早提醒众人绑上绳结,偏偏看着一条人命在自己面前消散。

    栾慧见她神色如晦,想安慰几句,却听不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众人还未从同伴丧生的悲伤中回过神,乍闻尖叫声,纷纷僵立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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