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城冬季湿冷，寒风刺骨，平均温度比海城低了快十度。
林青裹紧羽绒服，她一向只喝冰美式，今天难得点了杯热的。
早上下楼吃早餐，碰见方月，才知道圣力这个项目多缺人手。
目前在被审单位总部的，只有方月一个正式工，另一个明崇的秦一梨带着两个实习生去湖城分公司盘点走访。
横城这边没有实习生，银行流水相对其他的也不着急，便放着等实习生来了之后再去。
这一整天，她们三个忙得像陀螺，不停转着，也没停下吃饭。
林青和朱颜刚来，需要上手熟悉，还得偷闲完成海城那边的工作。
三人都是工作狂，谁都没停下，饿劲一过，更不想停。
一直到下午六点。
“哎——”，朱颜从一堆凭证里抬头，使劲揉了揉脖颈，“话说，什么时候再来实习生，才一天我就熬不住了！”
方月打开水杯，喝了口热水，笑着道：“别急，寒假了，没几天就会再来一批。”
林青从财务室回来，听她俩谈话，想起隔壁办公室下午派人来问：“隔壁券商下午还问，什么时候去打银行流水。”
“累了，一堆琐碎的事情！”朱颜大剌剌地倒在椅背里，抱怨。
“我刚微信回他们，等下个星期。”方月放下手里的活，揉了揉眉宇，“还别说，这两天有点梦回刚实习那会。”
“还不如实习那会呢，那会只要完成带教老师交代的任务就行。”朱颜摇了摇头，正色道：“今非昔比啊！”
林青被她苦哈哈的表情逗笑：“好了，别贫，先去吃饭。”
项目公司在一个工业园内，附近吃的东西很少，基本都是小摊小店，三人就近找了家快餐店解决。
吃完，三人漫步走回公司继续加班。
干这行的，基本都没固定下班时间，项目经理在的时候，经理决定下班时间，项目经理不在，级别最高的喊下班。
晚上九点，林青看了眼手机，耸耸肩，转转脖子：“走吧，明天再干。”
“好嘞。”朱颜从电脑中抬眼，“就等您这句呢！”
林青笑了笑，收拾东西。
打车回酒店。
电梯门在十九楼打开。
“等下来我房间，咱聊聊。”
方月住在二十六层，秦一梨出差去湖城，目前一个人住。
林青和朱颜住一块，有些话聊起来不方便。
林青点点头，“我洗完澡过去。”
朱颜走在前面，没有傻白甜地问林青她们要聊什么事情，毕竟算起来林青和方月都是她的领导，平常小打小闹可以，但有些事情，不能越界。
林青匆匆洗了个澡，换了套长袖睡裙，外面套了件长款羽绒服，提着电脑包等电梯。
时间比较晚，外面很少人走动。
电梯很快来到十九层，里面没有人。
林青刷了方月刚给的房卡。
“叮——”
电梯门在25层打开。
一高挑修长的身影立在电梯前，身着黑色西装，肩线如刀削般平直。
他的身影像是停顿了一秒，随后抬步跨进电梯。
林青往左边挪了一步，因他的走近，周遭的气压连带着下沉了不少，压迫感很强。
电梯顶灯自上而下倾泻，在他的轮廓渡上一层金光。
林青悄悄抬眼看他，心没来由地慌了一瞬，匆匆挪开视线，男生戴着口罩，有点眼熟，好像是昨天在电梯的那个明星。
等看向电梯按钮时，林青才意识到奇怪的点在哪，男生没有按电梯键。
想着要不要提醒他，她微偏头，抬眼看他，只见眉骨投下的阴影里，眼睫半垂着，瞳仁漆黑。
像是察觉她的视线，男生看过来，目光沉静，像是冬夜里冻结冰的湖泊。
林青喉咙滚了下，哽住，说不出话。
忙慌移开视线。
算了......
电梯门在二十六层打开。
林青跨步走出去，在电梯门阖上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电梯不是往上走的，而是往下走，难怪他刚刚没按电梯键。
敲了敲方月的房间，她正好洗完澡出来。
俩人聊了会工作安排，林青累得躺进沙发里。
方月：“你之前说辞职的事情，有打算了吗？”
林青看她：“等这个忙季过去吧。”
方月走到床边，面对着她坐下：“我之前还是A2那会，升S1，没升上去，同届中就你和陈望升上去了，当时我其实挺想辞职的。”
林青起身，听她继续说。
“坚持到第二年，想着要是还不给升，那我就走，结果没过几天就通知我升了，当时就想，算了，那不辞了。”
“去年听你说，你想走的时候，我其实挺震惊的，毕竟你工作能力强，然后宋音姐又很看好你。”
“但现在，我能理解你了。”
林青听完，只是笑了笑：“身体出问题了？”
方月一脸‘知我者，莫若你’的表情：“横城这个项目，最初一开始的时候，是何阳接手的。”
何阳，前不久拿着体检报告，闹所里那个。
“我和他聊过，感触挺深的。咱这一行，蛮多人熬着熬着熬垮了身体，我一开始并没当回事，查出胃炎的时候，我也只是想着我只要一日三餐注意点就行。”
“现在呢？”林青问。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林青笑，点头赞同。
方月：“不过宋音姐会放你走？”
林青耸肩：“先走一步，看一步。”
作为国内顶尖的事务所，明崇每年人员变动很大，很多人没干两三年便熬不住走掉，林青和方月，算是待得最久的。
去年，林青胃病一直频繁发作，工作又忙，连看病请假都得算着工作行程来安排，一年到头在外出差，她在沪城租的房子，一整年下来，都没住满一个月。
她其实挺想回江城的，工作后，陪奶奶和陈淑芬的时间太少了。
心里很亏欠。
林青来横城的时候，在朋友圈发了横城落地的照片，她基本上每次出差都会发一个，给家里人和熟悉的朋友报备行踪。
《掷地有声》音乐指导看了朋友圈，正好在横城，便约了周日试音。
周日下午，林青按照约好的时间，打车来到圈内有名的横城录音棚，听说这边有很多明星来配音和录歌。
她裹着一件黑色大衣出门，衣摆垂落至小腿，走动时带起细微褶皱。
今天温度低，她脖上围了条围巾，长卷发从围巾里拨散出来，耳边的珍珠耳环若隐若现。
工作之后，她很少买衣服，但每次买都偏向价格高一点的，质量有保障的，穿起来有质感。
录音棚在市中心，车上司机见她的目的地，和她聊了几句，横城这一块的网红产业发展很好，林青去的那栋楼，正好有好几家传媒公司。
临下车，不忘和她说，记得带笔和纸，没准能碰见明星拿个签名。
林青笑了笑，配合着说好。
录音棚在十五楼，电梯门一打开，林青说了来意，被前台小姐姐领进了一间录音室里。
意外的，林青以为会先有助理和她谈，结果是音乐指导亲自上阵，她还没坐热乎，便进去录音间试了几段音。
听着耳机里的demo，林青找了调，还没唱几句，便被周平叫了出来。
林青有些错楞，将耳机摘下，走出录音间。
其实对于这件事，本就没抱有多大的希望，毕竟娱乐圈会唱歌的人那么多，怎么会突然找到一个粉丝只有五十万的网红音乐人。
“林小姐，您的音色很好，我之前也是听人推荐，去翻了您的视频，今天整体下来，我很满意，很贴合我们电影的基调。”
脑子里突然炸开了烟花，星火乱坠，闪得林青没反应过来。
“......您的意思是？”
“今天签合同？”周平坐在设备前的椅子上，抬手示意林青坐前面的沙发，“然后具体录音时间，看您工作安排，下周末录？”
信息量太大。
缓了好一会，林青感觉轻飘飘地，没有实感，嘴唇微张，刚想说话。
“吱嘎——”
门被推开。
一男一女走进来，看装扮像是助理。
男助理手上拿着包和一杯拿铁，女助理手上拿着一件羽绒服和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紧接着，门口走进一个高大的身影。
男人穿着宽松的炭灰色连帽卫衣，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深蓝牛仔裤裤脚下，一双白色帆布鞋。
头发蓬松柔软，有几缕呆毛向上翘着，耳垂上那颗红痣在碎发下若隐若现。
他站在门口，隔着几米的距离，漆黑的眸色深沉。
林青身子一僵。
那个目光像是穿过了一场漫长又潮湿的雨季，晦涩难懂。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大衣袖子。
接下这个商约的时候，隐约中有预感，会碰上他。
没想到的是，来的这么快。
“暨白，录音结束了？”周平见来人，起身迎接，脸上笑得堆满了褶子。
沈暨白跨步进来，和周平握手，两人寒暄了几句。
两个助理拿着东西跟在沈暨白身后。
林青见他们都站着，不好意思继续坐，跟着站了起来。
她下意识看了眼沈暨白，棚顶昏黄的光线从他头顶洒落，收拢着他的身形，他比高中那会高了很多，也瘦了很多，五官更加立体，下颚线更加锐利。
成熟了，褪去了九年前的少年人模样。
周平察觉到林青的动静，对着沈暨白道：“你看，忘了介绍，这是今天约来试音的歌手，林青，咱电影的片尾曲就由她来演唱了。”
听着周平对她的介绍词，林青收回落在沈暨白身上的视线，却又忍不住，极快的瞥了他一眼，恰好撞上他若有所思的深眸。
跟多年前一样，深不见底，像一滩湖泊，吸引着人沉溺。
眼睫颤了几下，察觉周平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林青淡定将目光移向周平，只见他抬手指着沈暨白，调侃：“这位我就不用介绍了吧，手机电视上都有，年仅23岁就拿下双料影帝，也是咱这部电影的主演之一，沈暨白。”
林青嘴角略微生硬地上扬着，始终保持着成年人该有的体面：“您好。”
沈暨白微微弯了嘴角：“您好。”
说着，将手伸了过来。
看着眼前修长的五指，林青诧异，男生极轻地抬了下眉梢，下巴点了点示意握手。
直到两手交握，感受到另一只掌心的热度，林青还有些轻飘飘。
周平的助理进来领林青去签合同，走到门口时，沈暨白的助理侧了侧身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两个助理似有若无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门被关上，林青才像是想起呼吸似的，胸口快速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