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点开了桌面上标注着“雪沁”的文件夹，里面是按照日期排列的照片和视频，他点开一张两年前的照片，凝视着雪沁那如同六月炙热阳光下浓烈绽放的夏花一般绚烂的笑容。

    回过神来，他又点开今天所拍到的雪沁，她同样笑着，但只能让他想起阳光正在融化的冰块，透明，清澈，却正在消亡。

    陆羽记得他起初参加运动，只是为了治疗哮喘，他对滑冰没有好恶，除了滑冰，他还在同时尝试游泳，正在各种运动中摸索自己的兴趣。

    第一次上冰，他扶着围栏，因为害怕，不停地看向母亲的方向，寻求帮助。

    而母亲除了朝他比了一个加油的姿势外，就帮不上什么忙了。陆羽担心的瞥四周，发现并没有人看他，但他相信如果他移动冰刀，摔倒，放出尖叫，就有人看他了。

    所以他一动不动。

    这时，教练来到他身边，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并伸出了双手，但是陆羽抬头看了眼教练，只是觉得她大大的眼睛映出了自己惊恐的脸。

    他回避的移开了目光。

    “那雪沁，你来吧，带他熟悉一下场地。”教练朝一个方向喊。

    陆羽就看到了一个精灵般的女孩，飘逸灵动地闪现到了他跟前，热情而又自然的抓住了他的手。

    “跟我来。”她说。

    陆羽被这个女孩带着在冰上移动。

    他的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冰面，直到渐渐的没那么害怕了，他才看敢旁边的女孩。莫名的，他觉得冰场的温度似乎在上升，否则为什么他的脸颊在发热。

    哦，他懂了，这是运动的结果，他想。

    这就是陆羽第一次见到雪沁的情景。

    他有许多雪沁的影像，包括官方比赛的录像，还有从其他个人传到社交媒体的合照中剪裁出来的雪沁。

    可是，他每每想起竟然没有第一次和雪沁相遇时的视频，他就感到无比的惋惜。

    他最终选定了滑冰作为他练习的运动。他想成为雪沁那样闪闪发光的人，这是他一开始的信念，但后来，认清现实了，他成不了雪沁，他没什么天赋。

    所以他决定成为记录者，他要做她的头号粉丝，是她最初，也会是最后一个追随者。

    他不敢有太多的奢望，比如让雪沁做他的女朋友。

    他何德何能配得上她。

    不过，一场意外改变了一切。

    陆羽每次想到雪沁的遭遇就意难平，他宁愿她被人嫉妒被人陷害，这起码还有恩怨情仇，还有原由，但现实是，两个混账小子打闹，没什么目的地的，意外推倒了雪沁，毁掉了一切。

    而偏偏在雪沁住院的时候，她所谓的最好的朋友雷蕾却要移民了。

    这真是过分的背叛。为此，陆羽还撬开过雷蕾在训练场的衣柜，往里面倒了一瓶墨水。

    不过雷蕾走了，倒给他腾出了位置，他积极主动的组织大家一起去探望雪沁。一开始大家都很有热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还在坚持去探望的只有陆羽一个人了。

    当然，他的付出可不止于此，他还每天拍摄外面世界的变化给雪沁看。

    包括学校的变化，流行的趋势等，就怕雪沁出院了跟不上节奏。他把这些视频传到网上，然后把账号发给了雪沁。

    确保不让自己的热情越过边界，他在视频里表现得很随意，很日常，就像拍个人日常生活记录。

    他的视频一开始只有一个点击，他相信那肯定是雪沁在看，后来是几十个，他相信里面有雪沁的点击，可随着点击越来越多，他没法确定雪沁是否在看了。

    可笑的是，他通过雪沁的母亲旁敲侧击的问雪沁是否在看他的频道，得到的回复是：不清楚。

    陆羽想过放弃视频的拍摄，毕竟一开始是为了雪沁才入行的，既然她不看，那么就没有意义了。直到他看到视频下的留言，夸奖他开朗，热爱生活，看他的视频很放松。

    他意识到他也是个网红了，也可以影响其他人了。如果他的影响力扩大，那么是否能配得上雪沁呢？

    可他很快发现雪沁身上以前那种闪闪发光的感觉消失了。

    以前，无论现场有多少人，陆羽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她。但是现在，在食堂的时候，他总是很困难才能把雪沁找出来。

    雪沁身上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她周围的空气好像都是不流动的。她在学校独来独往，几乎没有朋友，也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给他一种感觉，就算她明天就结束现在的生活，也没有任何留恋，学校也不会有任何她的痕迹，也没人会记得她，而她也不在乎。

    陆羽杵着下巴，盯着屏幕上的雪沁，撇了撇嘴。

    他承认他的心态很奇怪，曾经的他，对雪沁求之不得，但现在的她，对他来说，似乎又有点食之无味。

    现在的雪沁绝对不是他曾经倾心的那个，但如果让他放手，他又觉得可惜。

    再观察一下吧。

    —

    成凛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这是十分理想的上课走神位置。

    他先是撑着下巴，无聊地听了一会课，就趴在了桌子上，不久，重新坐了起来，从书包里，掏出了速写本，在上面涂涂画画。

    至于讲台上老师在说什么，和周围的同学的反应，他都不在意。

    而教室前几排的位置，有女生悄悄回头看了他一眼。

    【沈佳又回头看成凛了。】在他们中间的位置，已经有人低头在小群里发消息谈笑这件事。

    【哈哈，于磊要揍人了】

    【吃瓜看戏】

    成凛很受瞩目，这是毋庸置疑的，成绩优异的男生很多，也不缺所谓的天才，但是他们都没成凛长得好看。

    都说丑男永远不知道女生有多主动，这是句实话。

    不过，成凛似乎对交朋友不感兴趣，甚至主动和他搭话的人，都被他无视，几次之后，被贴上了‘装逼犯’的标签后，对他有兴趣的人散去了不少，但依然有迎难而上的。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身体不舒服的女生在教室内上自习。

    沈佳在桌子上趴了一会，等她再起身，环顾四周，教室内竟然就剩她一个人了，同样请假的另一个女生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看到桌角上有一杯奶茶，摸了下是的热，她隐约记得有人放在了这里。

    她一边喝一边想，是谁呢？应该是于磊……总不会是成凛。

    想到成凛，她脑海里浮现了课上看到的一幕，他那个样子，看起来像在画画，那么到底画什么呢？

    她忽然，意识到此刻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不确定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好奇。

    她吸着奶茶，走到他的位置，站了一会，确定没有其他人，手伸进成凛的书包，很快就找到速写本。

    里面会不会画的是自己呢？

    可惜没有。

    第一页，是一个波光粼粼的湖面，湖心有一艘小船，岸边柳枝垂落，不远处山脚下矗立着一栋几层建筑。

    这是一幅宁静的美景。沈佳微笑着，翻到了下一页，脸色就不大好了。

    因为第二页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半身像，他躺在一个大匣子里，闭着眼睛，虽然是素描画，但透露着一股灰蒙蒙的死气，隔着纸面也能叫人感到不舒服。

    她迅速翻过，可惜下一页，也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画面：是一个老人满脸皱纹，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机线条清晰。

    她继续翻，却看到了像是葬礼的场景，一群人黑色的背影，对着一座墓碑。

    “这都是什么啊。”沈佳向后翻，终于看到了不那么压抑的画面。

    都是一个年轻女人的速写，没有一张角度是正面的，都是侧面，甚至是背面。

    最后几页，则都是女人的眼睛、嘴巴、脖颈、手指等的单独特写。

    沈佳心里疙疙瘩瘩的：这个女人是谁？成凛的女朋友？暗恋的对象？

    “小佳，你还有卫生巾吗？”

    沈佳一抬头，看到另一个女生从教室前门走了进来，她忙把速写本塞回去，拿起奶茶，微笑道：“有的，我给你找找。”

    体育课后是语文课，等成凛走进教室的时候，语文老师正在抱怨：“这课排得就不好，上一节是体育课，你们就跑到我课上睡觉是吧？”

    于磊接话，“怎么会呢，您讲得那么好，我们怎么舍得睡。”

    其他同学也跟着起哄，和老师说笑。

    语文老师一挥手：“行了行了，把课本翻开，继续分析课文啊，谁来念一下。”

    成凛自然也去拿课本，手碰到书包的瞬间，他顿了一下。

    显然，有人动过他的东西。

    很快，他的视线就落在桌子上那个圆圈奶渍上，他目光缓缓扫过教室，最终落在沈佳身上。

    她正低头看课文，口中念念有词，看起来，正在专心复习课文，而桌子一角还放着她没喝完的饮品。

    成凛突然站起身，教室瞬间安静。

    “成凛，你干什么？”老师皱眉。

    他没有回应，径直走向沈佳，站定。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朝他们看来。

    在沈佳惊讶又慌乱的目光中，成凛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声音太轻，没人听清。

    沈佳瞳孔微缩，脸上的血色像潮水一样上涨，接着一颗大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下一秒，她站起身，捂着嘴冲出教室。

    众人哗然。

    “他说了什么？”

    “沈佳怎么哭了？”

    而于磊则起身追了出去。

    成凛在这混乱中，不慌不忙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仿佛一切跟他无关，翻开了语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