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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母Shot

    薄阽在后台待着无聊。微信页面的冷光明灭,映着不耐的眼睛。

    抬手压了压帽檐,阴影覆着整张过分惹眼的面孔。

    走出后台,欲确认白洛是凝神观演,抑或神游天外。

    路灯光淡薄,视线一扫第二排左侧空荡荡的座位时,眉骨顷刻间拢紧。

    朋友恰巧觑见他的身影,从烟盒中捻取一支细烟递予。

    “阽哥,来颗烟,找谁呢?阿肆在那边。”

    说话时朝第一排搂着卢妃的沈辞肆抬了抬下巴。

    薄阽接过朋友递予的烟和打火机,低眸拢火。

    猩红的火光,潮湿般引燃了唇角不耐烦叼着的烟。

    风掠空他的袖口,袒露一截冷白腕骨。黑色发绳明晃晃刺入朋友的眼底。

    瞳孔蓦地睁大。不可置信揉了揉双眼,未及细察,身侧人插着裤兜走开了。

    沈辞肆早早瞅见了薄阽的身影,松开了环着卢妃腰际的手,欲凑上前勾肩搭背。

    却被后者嫌弃闪开了。

    沈辞肆讪讪拢回虚悬的手,抓了抓湿发,忽而忆起一桩旧事,神神秘秘压低声音。

    “阽,高三下学期,职高有个小混混追我们学校一女生。你还记得这事吗?”

    细碎的月光坠于薄阽的眸眼,雨夜唇畔的烟雾幽幽漫溢,模糊了晦涩的神情。

    “有这事?”

    沈辞肆一副“就知道你不记得”的神情,慢条斯理提及当年往事。

    “这事女生后来给拒绝了,但职高小混混不死心,缠着她,造她的谣。

    后来不知怎的,这小混混就被社会上地痞子打断了双腿。

    今天听说那女生回学校了,叫了几个人在校外赌她呢。”

    雷声滚滚。薄阽眉间凝着山雨欲来的冷冽。

    再度掠逝第二排空寂的座位,倏然掐灭烟蒂,旋即抬步向校门口疾行。

    整得沈辞肆一头雾水,慌忙抓住他的衣袖。

    “你干嘛去?”

    “会个人。”

    薄阽径直离去,连头也未回。

    本就困惑的沈辞肆思绪愈发凌乱。他分明记得薄阽起初推拒了校方邀约,却又出人意料回来了。

    在舞台上看见他的一刻,他的心也跟着一群学弟学妹激动。

    南淮一中谁不认识他薄阽啊。

    骨中反叛,魂里滚烫。

    拽的没边,狂到所有人记得他。

    __

    某日周一,学校如期举行升旗仪式。

    校方对违纪学生采取差异化处置措施:

    违规男生需在主席台当众宣读检讨,而女生被安排于广播室内宣读。

    薄阽因在天台角落吞云吐雾,骤然被保安抓个正着,随即遭遇班主任的严厉批评。

    “薄阽,你不要以为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自己写500字检讨,在周一升旗仪式上检讨。”

    恰逢最近月考成绩公布,常年第一的他,次次上台演讲。

    “另外,再准备一份演讲稿,也是在周一升旗仪式上演讲。”

    于是,检讨书和演讲稿撞个了满怀。

    南淮的清晨,整个校园笼着层薄薄的雾。三个年级的学生列阵而立,个个没精打采。

    年级主任例行公事般说了几句,忽而声调一转。

    “接下来,有请高三八班的薄阽上台检讨。”

    话音一落,台下回响一阵窃窃私语。

    “阽哥抽烟又被抓了。”

    “听说是为了一个女生。”

    “真的假的?”

    倚栏而立的少年,舒舒服服仰着头颅吹风。

    闻声懒悠悠弓直脊背,漫不经心接过话筒。

    没个正经往主席台中央一站,蓝白校服下摆灌满了风。

    开口言语尽是少年特有的肆意与狷狂。

    “大家好,我是高三八班的薄阽。”

    “我错了,我不该抽烟。大家不要向我学习……”

    念完检讨,将话筒递予年级主任手中,又没骨头似的往栏杆上一趴。

    接袭话筒的圆肚皮主任,清了清嗓子,对薄阽的检讨词作总结陈词。

    “你们都不许学他抽烟……”

    下一秒,义正言辞宣读升旗仪式的流程。

    “现在有请年级第一上台分享学习经验。”

    众目睽睽下,薄阽慢条斯理整了整校服,从面色青绿的主任手中重新接过话筒。

    “大家好,又见面了。我是高三八班的薄阽。

    我将以年纪第一的身份向大家分享我的学习经验。”

    站在人山人海之上的少年,不识畏字怎么写,更不解限字的边界何在。

    “青春是一场浩浩荡荡的列车。无论前方如何,都要勇往直前……”

    “世界太规矩,所以我选择不规矩地活。”

    向前看的人,眼中没有终点,只有下一站。

    全体学生在台下交头接耳,没人不佩服他。

    反骨铮铮,不跪世俗神坛。

    不乖,但热烈。不驯,但清醒。

    演讲完毕,将话筒奉还眉峰渐舒的主任,迎着晨风从主席台上敏捷跃下。

    下一秒,听见主任郑重其事的话语。

    “你们都应当多多学习他。”

    台下霎时喧哗一片。

    那次演讲真给薄阽爽到心坎去了。

    人拽到骨里,傲到天际。

    他不怕万人嘲,只怕自己弯腰。

    一生恣意不驯,年少是全部凭证,烈烈灼灼。

    __

    沈辞肆望着融于雨夜中模糊的身影,自嘲笑了笑。

    时间在走,薄阽仍是故事开头的少年,哪怕世界翻天覆地,他依旧守着最初的自己。

    周围的人都在变,包括沈辞肆自己,亦包括白洛。

    唯独薄阽,把十八岁活成了永恒。

    原来,有人真的能把青春,过成一辈子的事。

    *

    南淮一中门口的行道树翻涌着一片阔黑,风卷着雨洄旋漆空。

    白洛重返操场时,攒动的蓝白身影早已散尽,唯余一地狼藉残痕。

    庆典结束了。

    黑色伞面下的人,耳畔是铺天盖地的雨声。

    一遍遍拨打着薄阽的电话,听筒却只循环着机械的冷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白洛颦了颦眉尖。

    手机为何会突然关机?

    出来南淮一中,街灯映照湿润的巷道,夜色中是弥漫的水汽。

    漫无目的穿梭纵横交错的陋巷。她看不清雨中的脚印,恰似看不清走过的痕迹。

    不经意间,歌词片段间歇性切入听觉。

    “Near,far, wherever you are.”

    “I believe that the heart does go on.”

    迷惘模糊了瞳孔,朦胧间渗着一方昏蓝。

    石板路积水涟漪折射路灯,雨巷灯火晃掠斑驳墙影。

    夜色醉人。一度低迷。

    冷冷的夜雨中,白洛瞳孔的讶异无处可逃,雾水下一双沉静的眼睛,惶惶落及路灯下的阴隅。

    一身黑的人狼狈倚着藤蔓斑驳的石墙,指间冷烟明灭间,照亮了满身的伤痕与溃败。

    路灯下落魄的影子,总比十八岁的月光黯淡。

    恍惚间,她看见多年前同样昏沉的灯光,同样潦倒的身影,以及同样注定无解的结局。

    眼眶漫过一尾炽烫的酸涩雾气。

    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趋近。

    仿若悬崖千丈,她纵身飞跃向他奔去。

    朦胧潮湿的阴影,蔓延至薄阽的脚裸。

    路灯忽明忽暗,光影游于他轮廓分明的下颌,却窥不清半低着的面容。

    白洛跑得急切,擎至他头顶的伞骨斜倾,雨水一个劲顺着伞沿,坠入他冷白的颈窝。

    雨丝有光,她窥见他额角、鼻翼,唇角,血淋淋的红痕。

    打架了。

    夜色被冷雨浸透,沉凝如冬。白洛质问的话音哽滞喉间。

    “你……”

    一身靡色的人吸一口烟,喉骨翻滚,却迟迟不吞咽,任由辛辣烟雾滞留齿缝。

    肩侧的阴影被水渍洇得发灰,周身宕开几分嘲弄的戾气。

    “我什么?”

    萎靡的气息难掩眸中异色,表面的温度虚假得可怕。

    __

    暮色将巷口的砖墙染成暗青,薄阽懒倚昏影处,叼着根未点燃的烟,斜眼瞅着熟悉的混混晃悠而来。

    当年他暗中设计,让道上的兄弟废了职高小混混的腿。

    果然,墙畔的一群人顷刻间收拢,为首的混混叼着牙签,歪着脖颈冷笑。

    “哟,这不是薄大少爷嘛!”

    对方嗤笑哼声,唾沫星子溅射潮湿的地面。

    “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竟让您亲自送上门来了?”

    薄阽将烟移开嘴角,指尖弹了弹烟头,慢悠悠坦白。

    “当年那事儿,是我干的。要算账,找我呗。”

    他咧嘴一笑,眼角眉梢尽是挑衅。

    横冲直撞的少年,自己的命,自己撞开。

    他把十八岁的无畏,活成一生的底色。

    混混们瞬间炸了锅,高中时看不惯他一副拽上天的德行。

    拳脚立刻招呼而上,嘴里骂骂咧咧。

    “你他妈装什么大爷!今儿非撕了你不可!”

    岁月是风,吹不散少年十八岁的轮廓。

    薄阽惯在斗殴中占尽上风,但双拳难破众围。

    几记重拳落下,他觑准瞬息破绽,五指忽而攥紧混混头目的衣领,将人重抵斑驳的墙面。

    “听说你们盯上穿白纱裙的姑娘了?她要是少一根头发,你们这条街就别想太平。”

    混混头目被扼住呼吸的咽喉,面色涨红,断续的喘息间迸着嘶哑辩词。

    “我们还没对她下手呢,就看见她上了一辆特别豪华的黑车。

    车窗乌漆嘛黑的,牌子……牌子记不清了,反正车屁股后面有字母B啥的!

    老子还纳闷,她怎么突然有豪车接!”

    薄阽瞳孔一缩,记忆倏然跌回南风巷的艳色黄昏下。

    他的“哥哥”手提满袋奢侈品,倚在暮色浸染的巷口,路沿泊着一辆黑色商务车。

    他松开了手,冷笑一声。

    “行啊,你们这群废物连人都没拦住。”

    转身欲去的刹那,忽又折返,狠狠踹上对方头目的腹部。

    “下次再敢动她主意,我让你们腿再断一次。”

    混混们咒骂着蠕爬而起,却无一人胆敢再追。

    薄阽揉着被砸伤的肩,嘴角渗着血,却笑得邪性。

    “妈的,又慢了。”

    和他“哥哥”相比,仿佛命中注定般,出生就比他慢一步,连见她都永远差半拍。

    半条命,真他妈烂透了。

    __

    “你冷不冷?”

    伤口疼不疼?

    白洛的声音染上颤意,连喉间的哽塞都未及察觉。

    “重要吗?”

    薄阽扯坏一个玩味的笑,唇角的戾气与危险感流转,却让白洛看清了他眼底的暗涌。

    他,在她心底重要吗。

    她听不清雨声的沉默,亦听不清心底的答案。

    只知道,她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是他教她的,要为自己而活。

    “等我一下。”

    忽而,她将伞柄重重抵入他掌心。转身逆着风雨,走向把街道染得苍白无力的夜雾中。

    身后的薄阽握着伞柄的温度,与漫天冷雨一同在风中渐渐模糊。

    伞下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瞬也不瞬望着女孩消失的方向,寂然无声。

    重要吗?

    她,在他的心底重要吗?

    他窥不见烟雨的朦胧,亦窥不见真心的温度。

    潮湿的冷痛在血液中横冲直撞。

    握着伞柄的掌心好似贴了一片冰,怎么都暖不化。

    薄阽垂睫,鸦青的睫影投于苍白的眼周下。

    今夜冷到极致,却不及心底化不开的寂寥。

    重要或不重要,有什么意义吗?

    朦朦胧胧的路灯光,他看清雨中女孩的模样:浑身湿透,长发紧贴脸颊,怀中却紧紧护着一物。

    冷调白的雨层叠交错漫过檐角,落拓冷情的眸色一寸寸清亮。

    银灰碎发掠逝眼睑,原本平静的心底荡漾一池的波澜。

    怎么这般傻?

    淋雨为他买药。

    “你先拿这个暖一下。”

    不知从何处买来一杯咖啡,滚烫的温度覆上冰冷的手心,暖意渗入血脉。

    黑伞外雨声汹涌,雾风将天空刮得如荒芜的原野。

    可冷夜中真的能拥抱体温。

    淋成落汤鸡的人,拿蘸着碘伏的棉签小心翼翼触上刺目红的伤口。

    未待她询问是否力道过苛,昏昧夜色被一声委屈的气音划破。

    “疼。”

    白洛软着眸色,睇眸装模作样喊疼的人,温热的呼吸一点点落下。

    “又因为什么打架?”

    “给你打电话手机关机。”

    “你给我打电话了?”

    薄阽蹩了蹩眉,冷目灼灼,深不可测。

    昏灯下,他的影子把她的轮廓吞得更深了。

    “嗯,有点事回了趟家,再回学校时,庆典已经结束了。给你发消息不回,又给你打电话,显示关机。”

    白洛的侧颜隐于朦胧的水色中,薄阽的心脏慢慢回血。

    手机早在打架中摔落损坏,屏幕彻底暗寂。不知道她会给自己发消息,打电话。

    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

    “有事是因为出去见人了吗?”

    “你的小叔叔吧。”

    白洛涂药的手一顿,指腹的药膏晕染一道白痕。

    没想到他能猜透。

    她的微信页面虽投射至大屏,但她用手掌遮蔽了备注。

    难道他的眼眸洞若观火?

    未待她启唇询问,从不拐弯抹角的人已抛掷更锋利的问题。

    “他喜欢你,你喜欢他吗?”

    问题疾而直地贯入静寂,白洛的神思骤然滞涩。

    下一秒,被人制裁。

    雨下得荒唐。薄阽握着暖意咖啡的手掌,一个力度,径直跌入对角的垃圾桶。

    余温未褪尽的手,忽而扣握白洛湿滑滑的项骨,将人往怀里狠狠一带。

    灼热呼吸一寸寸点着她的耳根,混着他恶劣到极点的低语。

    “乖,离那个老男人远点。”

    似命令,似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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