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安安快逃!】
【不必惊慌失措,桃子姐很温柔的。】
陶慈吉穿着墨绿色的军大衣,围着长到膝盖的灰围巾,头顶毡绒帽,典型北方人在冬季的打扮。
她的个子高,还踩着一双五厘米鞋底的大军靴,气势霸道,压得她两边的男人都矮了一截子。
寒气的缘故,陶慈吉的双目沾着冰水之光,更显得英气十足的双目凌厉,似要夺今安的小命。
今安想,都是玩家,这阵子得与陶慈吉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管陶慈吉有没有记仇,搭理她总比不搭理她要强。
今安想通了,顺着风迎上去,离陶慈吉有两三米近,小虎牙贴着唇瓣,喊:“陶姐。”
“又见面了。”陶慈吉笑了起来,消去了夺命的气息,她朝今安快走了几步,像捉鱼一样,勾住今安的肩膀,吐着白汽说:“这一次,安安,你想要我的什么呢?”
【可怜的安安,被扼住了喉咙。】
“那要看看你有什么了。”今安轻柔地说,被冻得通红的小脸笑出淘气的笑涡。
“我落魄了,只有命一条。你想要吗?”陶慈吉在今安耳边低声问。
今安认认真真地摇摇脑袋,小巧的鼻子尖往上扬着,眺望远处高坡茫茫的雪场,道:“我不想要你的命。陶姐,或许该轮到我给你什么了。”
“哈哈……”陶慈吉笑得夸张,拍拍今安的后脖子,低了低头,余光发散出去,瞥向站于今安身后不远的明栖。
呵,这又是个熟人,还是更熟的熟人。
陶慈吉没半点见熟人的欣喜之情,她警惕怎么这么巧,跟今安撞上了,又跟这位“高贵”的明三少撞上了。
这时,从小花旅馆内,走出来另一个领队:一个举红旗子戴袖章的高胖男人,手里拿着大喇叭。
男领队右侧还跟着两位六七十年纪的老人,一个是穿着灰不拉几的白袄子的大爷,另一个穿着大花棉袄的大娘,都面貌黧黑,眼睛精光,一米六左右的个子,瘦干干的老人体态。
即使穿臃肿的冬装,在肥高的男领队跟前,这俩老人也像是七拐八歪的老拐杖。
男领队走到五十几位的研学组员前方,先躬身哈腰,朝大爷大娘递递手,再直起身子,把口罩拉到下巴底,吁吁喘着气,介绍道:
“这二老是小花旅舍的两位大老板!这位是花大爷,这位是花大娘。学友们,往前看,前方就是你们将要入住的豪华大旅舍——小花旅舍。你们为了本次的[造神]学习,要在小花村一段时间,希望你们能尽快做出不菲的成果。”
一堆玩家和NPC面面相觑,私下交流着:
“造神是行为艺术,还是思想计划?”
“这是……要写论文吗?”
一个二十出头,俊俏叛逆的粉毛小伙走到最前面,喊:“老师,有什么提示没有?”
“与神相关的,自然是心诚则灵。”男领队笑得像被冻傻的弥勒佛,双手合十,低低地念了句南无阿弥陀佛。
“他念的啥子?”一个四十上下大胡子,右手提着个不到一年的小婴儿,挤着两边的人,挨到粉毛的左手边问。
粉毛侧着身一看,被流口水的小宝宝萌到了,戳了下小宝宝的脸蛋,直视双眼透着求知欲的大胡子,瞎说道:“男巫恶魔托福之类的。”
“我嘞个亲娘……造的是外国邪神啊。”大胡子悟了,右手往内侧甩,将小婴儿快冻伤的小脸,往热烘烘的胸口一怼。
【这又不是亲子活动,大胡子叔叔还带baby来啊。】
【男人带娃,活着已经算不错了。】
【大胡子爸爸是好人,婴儿是他在路边捡的。】
【说个可怕的事,小婴儿也是玩家。】
“花大爷,花大娘,您看,大家伙都冻很久了,先让他们进去吧。”女领队跳着被冻得冰冷麻木的双脚,对俩老人说。
花大爷貌似会错意了,老树皮似的老脸颤了下,双手叉着腰,大喊:“此屋是我的,此地是我的,别仗着你们人多,不给住宿费。要想进去,先交住宿费!!”
“哎哎,大爷,我们哪可能做出这种事。”男领队客气地对花大爷说完,拐了个下头,架起喇叭喊:“学友们,冒昧了,都听到了,先交钱吧。”
五十几个学员们翻着口袋,窸窸窣窣地找钱。
今安掏掏羽绒服的内口袋,取出一枚粉红色的小钱包,拉开锁链,看到有一沓上万的红票子和零零碎碎的几百块。
嗯……她比在[牙牙火车]上富有。
“一人两天一百块钱,对的吧,大爷?”女领队靠近花大爷问。
花大爷哼了声,推开女领队,踱着大步子,走到排头第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玩家跟前,目光灼灼,盯着眼镜男翻动钱包的手。
在眼镜男察觉到不对劲,停下翻动时,花大爷如一条油光水滑的大狼狗,往前一蹿,双手按住眼镜男的肩膀,牙齿叼住眼镜男手腕的一圈肉!
“哦!!”眼镜男发出要将雪崩了的痛嚎。
花大爷可能天天嚼土坷垃子练牙口,或者跟吸血鬼沾亲带故,牙齿比刀还锋利,刚入口,牙齿一合,就从眼镜男玩家手腕上,生生拽下来一块拇指头大的肉。
【吓死我了。老东西咬人前能不能先说一声?】
【真他娘的穷乡僻壤出刁民。】
【老头子动了,老婆子没动,证明男人比女人更爱吃肉!】
五十几个学员里,看到花大爷厉害牙口的都往外撤;没见到咬人一幕的学员,不太明白,则一窝蜂涌上来,将花大爷和被咬的眼镜男半围着。
两边的人跟唱两出戏似的,各喊各的:
“咬人了!”
“死人了!”
“啥?”
“发生啥了?”
眼镜男害怕再被咬第二口,捧着流血的手往人群中猛扎,先随便躲在高个子人之后,再去观察花大爷。
花大爷从狗样成了老人样,将肉吐在手心里,倒没有咬第二口的意思。
他像老顽童一样蹦跳,一百年没吃过肉似的,欢欣鼓舞地喊:“肉,吃肉,有肉吃了!”
花大娘隔着老远,且被从花大爷周围散开的人挡住了视线,她没能看到什么,但闻到了淡淡的血腥肉味,也听到了老大爷的声音,也跟着甩着膀子跳起来。
本就怪异的俩老人,现在更是发神经似的怪异。
“你这老王八,你干啥咬他!!”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没被这诡异的场面吓住,捋着袖子质问花大爷。
“发生什么事了?”还有很多人跟今安一样不明所以,一直地在追问。
此时,眼镜男不躲了,仗着人多,他如同一个英雄站出来,举了下鲜血淋漓的手,又赶紧用棉布捂住,喉咙里奏出冲锋般的呐喊:“这老大爷咬了我一块肉,正高兴地在这跳着!!”
“老师,能换个别的地方住吗?”有学员小声问两位领队。
男领队很为难地说:“方圆几千里,只有这一家旅馆。”
【恐怖片的经典场景。】
“咻咻咻!!!”女领队吹了三声勺子,吸引了一小部分学员的注意。
女领队没劝架,而是夸张地横起双臂,直面应对高冷的冬日,教育道:“学友们,你们都要向老大爷学习崇奉某物的情感……你们露出赞美太阳的笑脸,圣光才会普照你们,神才会被造出来……”
女领队还没教学完,男领队歉疚地弯腰,道歉喊:“不好意思,大爷和大娘没恶意,只是有点吃意。不必担心,这就好了,他们得到一块肉就好了。”
花大娘年纪一大把了,好像也会信口雌黄:“是的,我们没吃过肉,见到你们这些吃肉的人就嫉妒,就想从你们身上捞块肉。”。
“你们没吃过肉为什么想吃肉?”今安不明所以地问,眼睛扫看院子挂绳上的肉干,一忽而,她想到了,她就算有一大堆冰淇淋,见到没吃过的冰淇淋也想吃,便急忙一合嘴巴,把结尾的疑问口吻吞了。
明栖看到今安在做夸张的小表情,感觉她可能有点怕,便直率地说出男友力十足,但烂大街的话:“安安,我会保护你的。”
“嗯,这是你应该做的。”今安理所当然道。
这给明栖整不会了,问:“为什么?”
今安仰头盯着明栖,柔柔缓缓道,“你是替我的命卖身的仆人,我是我命的主人,换言之,我是你的主人,保护主人是仆人应该做的。”
明栖眼部眯得细长,染着寒气的面容端正清俊,淡定接话道:“也是男朋友应该做的。”
“女朋友也应该做!”陶慈吉一勾长手臂,半搂住今安的腰,朝明栖挑衅道:“当个仆人比较适合您,明三公子。”
明栖嘴角扬起一抹仿佛大度正宫的虚伪微笑。
【呦吼,安安成热门货了。】
【安安都烫手了,商家们,搞起来,可以注册安安商标了。】
今安这边乱,领队那边更乱。
花大爷被高大的人墙围堵,可这老家伙半点不怕,身子板小,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一亮森然的上下牙,就把一群毛头小子吓了一跳。
会咬人的老妖怪,搁谁眼前亮牙口,谁都得精神一抖。
“都别闹了!小王八羔子!老子我不想跟你们打架!钱我也不找你们要了!“花大爷举起那块肉说:“这就是住宿费。”
“你在说什么?!”眼镜男玩家率先跳起来,“我的肉,凭什么你说了算!”
“老王八,你什么意思!”
花大爷自以为是通融的话,把这群年轻人惹得更炸。
突然,那个抱着婴儿的大胡子男人,被钱财的利益熏了心,挤着一条缝的市侩双眼,问:“大爷,管多久?”
一群叫唤的年轻人被大胡子的背叛卡住了脖子,全都沉默了,憋得面红耳燥的,一下子输了气势。
“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哼。一群猪!”花大爷推开个人,大摇大摆地从包围圈走出来,来到花大娘跟前,孩童般显摆道:“看,我能耐吧。”
花大娘跳着三角形的双腿,鼓了鼓掌,“第三百三十一块了。”
花大爷和花大娘手贴着手,像玩一条蛞蝓,把玩了肉块两下,才来到放有乱糟糟东西的窗边。
花大娘捏起窗台放着的一包铁钩子,眯着老眼昏花的眼,穿上肉块,递给踩着凳子的花大爷,把肉晒挂在院内扯着的白棉绳。
这样的一口肉,挂满了四条绳,加起一共是花大娘口中的三百三十一块,如同吊死在绳上的雨的尸体,发着不详的黑红色。
*
一群年轻人没再管花大爷和花大爷,他们就像掉头攻击的坦克炮台,都对向了叛徒大胡子。
大胡子可不怂,他长着干活人的体格,打仗人的双眼,甩着肥壮的膀子,托起来被吓哭的小婴儿,怒目圆睁,问:“你们为难完老的,又要为难小的吗?!”
“你TM无耻,拿婴儿挡枪!”眼镜男尖啸批评道。
“谁让我有呢。”大胡子得意地亲了口小婴儿的屁股。
“别打了!别闹了!”男领队横在大胡子前,嘴急得要分成四瓣儿,劝说一群激动快打起来的年轻人。
“哎哎哎,学友们,冷静冷静,都是自己人,一块一百多克的肉罢了,都消消火。”
男领队眼疾手快,给想跳起来骂人的眼镜男手里,塞了大几百块钱。
眼镜男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跟男领队互相瞅着,谁也不动弹。
女领队立马给男领队打配合:“是啊,学员们,那就是个脑子坏了的老人家,跟他一般见识,丢脸的是咱们。他都不要咱们的住宿费了,咱们省一笔钱,都高兴点啊。”
一群年轻人好面子,气来得得快,去得也快。看眼镜男也不是有事的样子,又有两位领队从中调和,顿时不语,不想再不计较了。
被咬的眼镜男心有不甘,攥着红票子,喊:“那是我的肉啊。我心疼。”
“你去抢回来?”大胡子嘚嘚瑟瑟地翘胡子,有节奏地拍着小婴儿的屁股说。
眼镜男将钱往怀了一揣,口中吐出白沫,撂着狠话:“下一次咬你,我也站着看笑话!”
“你能笑得出来,随你怎么笑。”大胡子踹了眼镜男一脚,唾了一口:“怂货!”
“你!”眼镜男双手攥拳,气得心肺膨胀。
“嗳!你别乱动,吓着好宝宝了。”大胡子杠着粗胖的腰,再次恬不知耻地拿小宝宝当挡箭牌。
【以为是捡了个累赘,没想到是捡了个盾。】
【胡子爸爸躺赢。】
“我草!”眼镜男被气得笑了,也拍了小婴儿的屁股一下,没下重力,轻轻揉了一下。
一个的三十岁左右的少白头玩家从边上绕过来,插话道:“伙计,别气了,戴眼镜的,你摊上你自认倒霉。队长不也说了,只咬你这一块肉。”
“狗屁,这你能信?!”大胡子和眼镜男异口同声道。
少白头微微一笑,指头夹着的一截烟,往挂肉的棉绳一指,说:绳子挂的肉,大部分都是四五十年的。第二新的是眼镜的肉旁边的那块肉,看风干的程度,大约才一年。二老又说没吃过肉,所以半年内,不会有人被咬第二口。”
“老兄弟,你的猜测可不可信另论。你怎么知道肉是一年的,还是几十年的?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大胡子问。
“我能。因为我见了无数次,摸过无数次,我熟悉纹理特征,了解肉质的门道。”
“你是做腊肉的?”
“我是医生,法医。”
“懂了。”大胡子竖起小婴儿的大拇指。
“医生,帮我看看。我怎么样?”眼镜男慌张地递出越来越疼的伤口问。
少白头法医瞥了眼还在渗血的伤口,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灰云状的烟气后,一口气没上来,而语气沉重道:“短时间死不了。”
少白头法医宛若回天无力的样子,令眼镜男心一咯噔,欲哭无泪地喊:“那长时间呢?医生,医生,你救救我啊!我才二十七岁,我不想死!”
眼镜男感觉被咬的位置在腐烂,精神在崩溃,指甲变长,牙根子痒痒,他变得不像自己,似要化成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