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鸣鸾和阿娘急急忙忙的赶到家门口正要进门,柳鸣鸾突然停下脚步,顺了顺气息后才从容地走进自家大门。
院子里已经设好了香案,案前一众仪仗,柳联和一众军中高阶武官都在一旁候着。
仪仗前坐着一个长相和穿着明显有别于常人、脸色苍白、看不出具体年纪的人看到柳鸣鸾来了之后脸上立刻堆笑,站起来后用一种怪异的声调说:“这位怕就是柳姑娘了吧。”
这独特的声调只有宫内的太监才有。柳鸣鸾以为会是礼部的人来宣读圣旨,没想到是内侍省的宦官。
柳鸣鸾端方地行了个礼说:“是,在下就是柳鸣鸾。”
对方不露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柳鸣鸾,然后用阴柔的声调笑眯眯地说:“杂家是内侍省的内常侍敏龄,奉皇上之命到此地宣旨。柳姑娘,听旨吧。”
柳家一众人,不论柳父、柳母、柳鸣鸾还是上上下下的仆人都跪下听旨。
敏龄展开圣旨,用独特的阴柔声调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惟
王化基乎人伦,端本肇自闺门。安郡王江怀庭,乃皇姊朝曦长公主之嫡嗣,器宇恢弘,行昭谦德;戍边折冲都尉柳联,尽瘁边陲,勋著屏藩。
其女致果校尉柳氏鸣鸾,毓秀将门,性秉柔嘉,珩璜有节,克娴内则。
兹承
长公主慈谕,复察良缘夙缔,特降纶音:
以柳氏鸣鸾配安郡王为妃,赐妆奁如郡主例。尔部移檄宣谕,择吉纳聘,命内侍省遣使持节,赴边行六礼。
朕将亲视婚仪于奉先殿,以彰殊恩。
钦此。
读完圣旨,柳家上下跪拜谢恩后,敏龄仍旧是笑眯眯地将圣旨送到柳鸣鸾的手上:“恭喜柳姑娘,和安郡王有情人终成眷属。”
虽然今日之前早有期待,今日进门之时知是何事,但是真正等圣旨到手,柳鸣鸾还是处在一种超然的眩晕的状态中,心忍不住咚咚跳,接圣旨的时候柳鸣鸾觉得自己手上的青筋都明显的凸起、涌动。
眩晕中的柳鸣鸾听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突然回神,脸上一热,自己选择安郡王哪里是因为“有情人”?不过是另有所图而已。
敏龄见柳鸣鸾的脸色突然一红,只当她是未出嫁的女子害羞了,便亲切地说:“柳姑娘不用害羞,接下来有一年时间给你慢慢消化这天大的喜讯。”
“要一年时间?”柳鸣鸾惊讶。
敏龄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柳姑娘真是有趣,刚才还害羞,现在就着急了?从京城到这达尔,只杂家来这一趟,日夜兼程就走了一个半月。姑娘请想想,婚俗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哪样不需要来回一趟去宫中汇报进程?这还没算上钦天监定的吉日呢。”
柳鸣鸾被这一笑脸更红了,也不敢再多说话,怕说多了显得自己心急还不矜持。
敏龄笑着转过身对柳联说:“恭喜柳都尉,礼部的纳采使团择日将至,府上可以提前准备了。”
柳联赶紧拱手行礼,脸上堆笑:“是是是,劳内相辛苦。”说完,白氏立刻让下人给一众仪仗奉上礼金:“给诸位随行添妆。”当然,另外私下单独给敏龄准备了一份超级大礼。
敏龄带着仪仗离开后,在场的武官们才纷纷开口恭喜柳联和柳鸣鸾。
“宣读圣旨都是内侍省的人来,纳采使团得是什么人呀?”一位武官好奇的问。
“这个问问丘录事吧,他对各种典仪、祖制、律例都颇有研究。”边上一个说道。
丘录事呵呵一笑,也不谦让,接过话就说:“安郡王的婚事,皇上亲自指婚,肯定是让礼部奉旨会同宗人府,任命一名正使、一名副使作为皇帝和郡王的代表前来,应该是京城里的一品、二品高官。”
“哟,哟。”众人纷纷惊讶,在边疆这么多年,谁见过一品、二品高官?
丘录事又说:“也可能是亲王、郡王或者公爵,反正都是我等凡人难得一见的人物。”
“啊,啊,啊……”众人更惊讶啊:“乖乖,等这个纳采使团来了,我非得来看看不可,这辈子能看到一品高官或者亲王公爵,也是值了。”
“纳采使团什么时候来啊?怎么没和宣读圣旨的一起来啊?”
“你家没娶过儿媳妇?纳采肯定选吉日上门。”
“吉日?吉日是什么时候?最近的吉日是哪天?”
……
一众看热闹的人比当事人还激动还着急。
柳鸣鸾跑回房内双手捂着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白氏紧跟着进来,没等柳鸣鸾开口,白氏自己先激动得热泪盈眶:“鸣鸾呀,这圣旨是真的来了,娘的这颗心啊悬着这几个月,今儿个终于落地了。”说完当即跪下对着天地跪拜起来:“苍天在上,柳家的冤屈终于有机会申诉了,鸾儿的身世终于有机会查明了。”
柳鸣鸾虽然激动,但只是因为离天威近了,没有白氏那种需要感谢苍天的激动。
白氏抹了一把眼泪,起身坐到柳鸣鸾身边:“刚才宫里的那位公公也说了,接下来只怕还有一年时间,这一年我们都好好的,不出任何差错。”
“那我的庚帖……”柳鸣鸾在及笄前曾问过自己的生辰八字,但是阿娘当时说不成婚不需要知道。
“不用担心,你忠渊堂哥都已经为你准备好了。”白氏确实不知道柳鸣鸾具体哪个时辰出生的,只知道出生在哪一天,不过现在看来,柳忠渊提前把八字测算好实在是太明智了:“给你测算了一个大富大贵、必得佳婿的好八字。”
“堂哥这都想到了?”
“忠渊这孩子不错,考虑问题也全面,以后你进了京城可要找机会好好提携提携他。”
“啊……他不是要考科举吗?而且不是已经有祭酒指点了吗?”
“每年考上进士的人几百个,也不见得人人就都能有好官职。不过这个事确实不着急,忠渊现在举人还没考上,这事你先记心上,等他考上进士再说吧。”
“嗯。”
“唉,说不定考上进士也要十年八年之后了。”白氏突然叹了口气说。
从柳鸣鸾房间出来后,白氏遇上柳联。柳联开心地问:“鸣鸾呢?嗯?夫人你哭啦?”
白氏轻轻点头,如今自己也快是皇室亲家了,言行也矫情起来,用丝绢手帕擦了擦已经没有眼泪的眼角:“嗯,激动的。”
柳联的开心还是抑制不住:“想啥呢?激动的都哭了。”
白氏觉得这个男人有时候真是榆木疙瘩,顿觉一种无力感,无力反驳,只好白了他一眼说:“我想啥,我在想咱家这宅子真是没白买,要还是以前那个小家小院的,岂不是让宫里来人笑话。嘁!”
这真是充满惊喜、期待,却又十分漫长的一年。
从纳采、问名到纳吉,再到纳征,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时间也从春天到了秋天。纳征的时候,皇上再次下旨重申赐婚,并且在圣旨上免去了柳鸣鸾在军中的官职,所以此时的柳鸣鸾在常国的律法上是安郡王郡王的未婚妻,是皇室成员,而不再是军中的那个柳鸣鸾,那个七品武官了。
如今京城那边已经在请期,下次京城再来人就知道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了。
官职没被免去的时候,柳鸣鸾还是如常在军营中执行严格的作息与点卯、日常操练、定期校阅等等。如今已经是“他人妇”了,官职也免了,在军中的一切都要撤出拿走,隔日早晨柳鸣鸾便带着问雁到军中自己的营房内收拾行囊。
问雁整理小件儿的东西,柳鸣鸾擦拭擦拭自己的长枪、马鞍之类的。
“小姐,这个要带走吗?”
“不带。”
“小姐,这个要带走吗?”
“不带。”
“小姐,这个要带走吗?”
“不带。”
杂七杂八的东西放弃了一大堆,问雁突然拿出一个簪子问:“小姐,这个要带走吗?”
原本有点粗糙的骨色发簪此时已经是经过打磨后光滑反光的天缥色,上面透出的层层白色云纹有的是线状有的是块状,因为问雁特意让师傅用白色大漆先点了云纹。
“不带。”
柳鸣鸾头都不回地说,那些不是自己带来的、不是很重要、不是很喜欢的东西,统统都不要。
问雁撇撇嘴道:“我看小姐当初带着这个进京城的,还以为小姐很喜欢很宝贝呢。当时小姐走得急没带走,我留在京城还找师傅上了大漆呢。”
柳鸣鸾闻言回头看向问雁的手中,因为颜色已经改变差点没有认出来,那不就是当初云翀送给自己的那支簪子吗?
问雁还有点不舍得,但是看柳鸣鸾明明看清自己手里的簪子后神情明显变了却还是没改口,便也忍下心来将簪子扔到地上一堆没用的垃圾里。
柳鸣鸾扭回头继续擦马鞍,欻欻几下擦完后说:“这军中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带走我的乘风就可以了。”
说完,柳鸣鸾拿上马鞍就到马厩里找到乘风,给乘风把马鞍装上。乘风胖了,在马厩里待了好几个月了都没怎么认真出去跑,毕竟第一道圣旨下了之后军营里的人也不敢让柳鸣鸾骑马出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咋办?在军营里点卯起码是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
“乖,再忍一天,明天就带你出去好好跑一跑。”柳鸣鸾把脑门靠在马头上,脑子里突然想起半年前下雪的时候自己也这样靠在乘风的身上。
真他娘的烦人!都多久没再想起这个人了,为什么今天非要想起!
这么久了,我早就将这个人忘记了,忘记了!
柳鸣鸾心里一阵烦躁。
忘记了就可以当这段不为人知的感情没发生过吗?
忘记了就可以当自己活该被对方这样始乱终弃吗?
“不行,我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柳鸣鸾牵马出栏跃身上马,一旁饲养战马的小卒吓了一跳,立刻上来站到马头前:“柳校尉,哦,不,柳姑娘,啊,郡,啊不,啊,张将军说了,你不能骑马。”
柳鸣鸾俯视着小卒说:“我现在已经不是军中的人了,你还拿军中的律例束缚我?”
小卒不语但也不让。
柳鸣鸾耐心道:“我只是好久没骑马了,从这里骑到我自己的营房前也不行?”
小卒愣了一下,思考起来。
柳鸣鸾慢悠悠地骑着马到自己的营房前,喊了一声问雁。
问雁出来后见柳鸣鸾骑在马上,惊讶地刚要开口问是不是要拿行囊,柳鸣鸾先开口了:“把刚才那根簪子拿给我。”
问雁自然知道说的是哪根簪子,赶紧回去将簪子捡起用衣袖擦了擦后跑出来递给柳鸣鸾。柳鸣鸾余光瞅见那个饲马小卒还在盯着自己,便慢悠悠的将簪子插到发髻上,问:“这颜色我带了可还好看?”
问雁当真端详了一下说:“自然是好看的,小姐戴什么颜色的发簪都好看。”
“呵呵。”柳鸣鸾柔声一下,然后一声厉声的“驾”便策马出了军营,一路向着临甫那边飞奔而去。
柳鸣鸾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元宵之约自己等了三天什么也没等到,难道过去几个月了会有什么不一样吗?能有什么奇迹出现吗?何况现在自己已经是圣旨赐婚的郡王妃了,就算有奇迹出现,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