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凭什么他请,本姑娘就得去,他多大的面子?”

    贺熹宁一点也不为自己过河拆桥羞愧,她这些手段有不少都是上辈子耳濡目染从他那学来的。

    贺家覆灭姜彧虽然没有参与,但后来阻拦自己复仇,伙同幕后之人害自己丧命这笔账她还没清算。

    小厮轻声道:“姜大人说,小姐若是事忙可以等病好后再亲自登门拜访。”

    贺熹宁闻言气得直蹙眉,深呼吸几下,抚了抚额角,“朝雨,替我更衣梳洗。”

    “天色已晚,姑娘还是要去吗?”

    “不去怎么知道这位姜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贺熹宁扫了眼梳妆台上的凤尾发钗,话音一顿,“只当前世债孽未尝还尽…”

    这辈子还要注定纠缠不休吧……

    *

    黄昏梢头,夕阳无限好。

    街上来往的百姓纷纷收摊归家,唯独一辆马车逆着人流往京城中心繁华处去。

    醉春风是京城最大的一家酒楼,一楼开设露天席面,天南海北的人来这都能聊上一遭。

    除却昂贵的物价之外,大家闲暇时都乐意来这听上一段,可比说书的精彩多了。

    二楼三楼有单独的房间,二楼的厢房是有钱便可提早预定,三楼则是专门开设给王公贵族的,非有钱有权之辈无法享乐,若遇上状元探花郎打马游街那阵,临街视野好的厢房要涨十倍以上银两。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京城中最繁华的长街正上演着日复一日的纸醉金迷,穿过巷口,另一条街就是更为奢靡淫|逸的青楼赌坊。

    贺熹宁的马车在一众宝马香车中显得格外迥异,她此行赴约没带多少侍卫,朝雨扶着她下了马车,低声吩咐其余几人原地待命。

    贺熹宁抬眼望着“醉春风”的牌匾,拢了拢头上的斗笠,按照姜彧所说同小二复述一遍,就被带往二楼。

    “姑娘请——”

    小二敲了几下,厢房的门从里面打开,朝雨对着小二说:“可以了,退下吧。”

    厢房不算小,紧挨着窗的地方放置了一张木桌。虽然是二楼,但窗户大开,此时明月当空,也是美景一幅。

    窗边立着一个身影,贺熹宁透着白纱看不真切,待小二退下后,她摘下遮掩面容的斗笠递给朝雨。

    那人背对着她,身形修长,一袭靛蓝锦袍仅以尺宽玉带束腰,今日未曾束冠,而是一条白蓝发带将青丝高高束起,好一个芝兰玉树贵公子!

    听闻动静后,他半晌都没有动作。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身,窗棂边框将他整个人圈在其中,月下看人,容颜更胜三分。

    贺熹宁睨了一眼,眼眸闪过惊艳,嗯……好歹生了一幅好皮相。

    她收起眼中真情实意的赞叹之情,毫不客气往对面一坐,没好气道:“想见本姑娘也用不上使这些手段吧?快说什么事?”

    这次见面不知道是心里石头落了地,还是与姜彧更熟悉了,她一反从前的拘谨,倒是多了几分熟稔。

    姜彧僵着一张脸,面无表情,贺熹宁不解看着他那张冷脸,心火顿时更盛。

    实则是冻僵了,被入夜冷风吹的。

    他随着贺熹宁一同落座,既然有求于人,那一定要先礼后兵。

    “不急,贺娘子愿意赴约已经是极大恩赏。”

    他侧头吩咐了侍卫几句,边奉就退出去了,看方向应该是去找店小二。

    贺熹宁狐疑看了看他,一脸欲言又止,“有话直说,大人绕这么大圈子难不成就为了请我吃饭?”

    “在下有要事相求,还请娘子赏光。”

    “不必了,我在府中已经用过晚膳了。”

    刹那间姜彧眼中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贺熹宁恨只恨自己太了解他,今日这顿饭如果不吃不知还要拖多久才能回府。

    她叹了口气,摆摆手,准备脱口而出的:我现在忌荤腥要以清淡为主。

    心下其实已经想好了到时候随便对付两口,意思一下得了。

    “行吧,本姑娘倒是要看看你拿什么满汉全席招待我……”、

    两人说话的功夫,厢房门骤然打开,那侍卫就把满汉全席端上来了,贺熹宁盯着那侍卫身后,这么多菜要多少人一齐端上来?

    她正准备数数看有多少道……不是,多少诚意。

    只见边奉身后空无一人。

    就……一个人?没了?!!

    “我的满汉全席呢?”贺熹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这就是你要宴请我的诚意?一碗阳春面?!”

    “病中忌荤腥,娘子尝尝看,醉春风的阳春面自然是别处比不得的。”

    ……比别处贵二十文呢

    “再如何特别它也只是一碗阳春面,还能吃出花来?”贺熹宁怒极反笑,面上浮现被戏耍后的气恼。

    边奉在一旁听着,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内心却偷偷替自家主子羞愧,订完这间包厢后剩下的银子已经不足铺上一整张席面了。

    姜彧望着她气恼的模样,失了平日里冷漠不近人情的底色,温声安抚道:“不若贺娘子赏光先尝尝?”

    一番折腾下来,胃里那碗白粥早就消化完了,她皱起眉,勉为其难尝了一口。

    只一口,她就发觉不对劲了。

    这不是醉春风的厨娘做的,这是姜彧亲手做的。

    碗里升起袅袅热气,模糊了她的双眼,一晃眼她仿佛分不清上辈子和现在了。

    原以为关于姜彧的回忆早已尘封,但食物的刺激远比某些记忆来得更加深刻。

    好像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十恶不赦。

    上辈子死前,他们其实是有过一段堪称美好的时日。

    上辈子贺家举家抄斩,皇帝恩赐可许其女贺熹宁敛尸入冢,京城到扬州路远,不能时常祭拜。

    除了安葬那一次,整整五年她就回扬州祭拜了两次。

    最后一次从扬州回来,盛夏酷暑难耐,路上颠簸,她晕船反应严重。整整一个月进食少得可怜,消瘦了一大圈。

    贺家当年的奴仆大多都充公发卖,身边没有熟悉之人可以诉说衷肠,长久下来积郁于心。

    回府后,下人禀报姜彧,说夫人在船上病了没有胃口,一连整月都没吃下什么东西。

    姜彧听了后并未多言过问什么,但府内下人却意外发现那日大人当值后回府比平日更早。

    贺熹宁自扬州回来后整日闭门不出,姜彧站在门外,听着屋内丫鬟收拾碗筷的声音,抬脚就往小厨房走。

    不一会儿,姜彧屏退下人,独自一人端着两碗面走进贺熹宁的卧房。

    姜彧是个闷葫芦,这场由他提出的交易,她从来没指望过能够幸福顺遂。

    但是好像今日,不一样了。

    他襻膊未解,将碗搁置在她面前,高火炖煨的清汤上点缀着葱花,让人食欲大增。姜彧还是那身官服,他于公事上永远都很忙,这还是第一次两人距离如此近用膳。

    姜彧抿了抿唇,不自在道:“天气炎热午时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娘子陪我再用一些吧。”

    贺熹宁愣愣地盯着他,半晌后同他一起,吃完了那碗他特意提前回府亲自下厨的成果。

    当年之事,是她心口不能言说之痛,唯余在他面前还能分说一二。

    *

    贺熹宁情绪骤然低落,神色恹恹,“这面当真是厨娘做的?”

    姜彧低着头僵了一瞬,有些局促轻声道:“……嗯,不合贺娘子口味?”

    “没有……太久没吃过了。”一时有些恍惚……

    姜彧没有再吭声,两人对坐,就着暮夜、皎月吃完了再平常不过的一碗阳春面。

    少顷,两人一同放下筷子。朝雨伺候贺熹宁漱口,一旁的边奉将碗筷撤下去。

    贺熹宁收好方才那些莫名的情绪,再开口时,语气都多了几分没察觉的轻快,“说吧,有什么事能让我们姜大人这般礼贤下士?”

    姜彧见状也没再兜圈子,直接了当掏出那封请帖放在她面前,“前几日我称病告假,今日林相就将请帖递到我府上,不知是不是那晚行踪暴露,所以请你相叙查验一番。”

    贺熹宁扭过头看向朝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复后摇摇头。

    “我近日没有收到过请帖,拜帖倒是递来了一大堆,如果我这边没有收到,那林相应当还不知晓那晚之人的身份,此举只是试探,毕竟时间相隔太近,你平日从不告假,现在却一反常态当然引人注意!”

    她头头是道分析完之后,突然想起他的伤好像是自己造成的,悻悻一笑。

    姜彧显然也想到了,脸色有些黑,“既是试探,想必林相设宴应当不会只邀请我一人。”

    话毕他细究起贺熹宁话语里的深意,为何她知晓自己平日不告假?难道私下打探过有关他的消息?

    “大人是在忧心林相深意?如果是我的话,要试探那便见招拆招,可若不是试探……而是强行拉拢呢?”

    贺熹宁话音一转,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林相那日会晤之人到底是谁?他在效忠何人?

    “你那夜离得近些,是否有听见或看见什么?”姜彧追问道。

    “那人警惕心很强,我不敢离太近,隐约听到林相自称臣,神秘人应当是皇亲贵族,再想听得真切些就被发现了,后来的事情大人也清楚了。”

    贺熹宁双手抱臂,轻叹一声如实相告,无奈中夹杂着懊恼,不知是后悔还是责怪自己。

    烛火又多了几盏,她此刻沉浸在懊恼中,恢复血色的小脸浮现各样精彩纷呈的表情,油灯的光包裹着贺熹宁,将她照的一清二楚。

    二人的影子贴在墙面上,从姜彧的角度望去,影子成双,仿佛紧紧靠在一起,亲密无间。

    姜彧微微出神,脑海浮现那日她紧贴着他的场景,那时会不会就如同墙上这般……

    等他意识到自己想到何处时,他暗骂一声,欲顺着贺熹宁的话往下商议,一抬头,便怔住了。

    怪烛火太亮,他一时晃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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