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

    贺熹宁倚靠着扶手,似是想到什么骤然抬头,突如其来的抬眸令二人四目相对,女子清丽的眼眸撞进一双宛如被打翻砚台的漆眸中。

    一阵静默之后,贺熹宁最先受不了这奇怪的氛围,率先开口打破死寂,“方才我在想,林相既存了试探的心思,那神秘人说不定也混迹其中,寻时机暗中观察,或许当日可以留心着异动,待宴席结束后再一一排查。”

    姜彧低垂着眉眼,掩耳盗铃般不敢同贺熹宁对视,淡淡回应道:“是个好主意,将目标缩小至京中皇族,也便于留心观察。”

    贺熹宁觉得他今日怪怪的,但也没细究,只当确因着请帖一事烦心,“既知晓,那便稍安勿躁,当日之事因我而起才连累大人,若是大人察觉到什么尽可寻我商议,民女虽愚钝,但为报救命之恩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番言辞堪称滴水不漏,不管姜彧有没有被她打动,反正贺熹宁先被自己打动了。

    姜彧不可能没听出她弦外之音,只是一个压根没想藏,一个出于好奇故意装。

    “多谢娘子——”

    姜彧起身道谢,“夜深了,我让侍卫送娘子回府?”

    相送是假,试探才是真。

    贺熹宁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勾唇微笑,“不用了,车夫侍卫都在外候着,民女告辞。”

    她福了福身,起身往外走,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姜彧的动作,担心这人又出现变卦。

    所幸预想中最坏的情况没有,一路平安到家。

    贺熹宁头脑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回忆着今日二人相处的细节有没有暴露出什么。

    还是不要再和他有牵扯为妙,悬而未决的刀最磨人了……

    明月当空,一夜好眠。

    翌日,朔风凌冽,整座京城浸在一片霜寒中。

    檐上昨日化的雪水已经凝成冰溜子,远远望去好似一帘珠玉幕。

    外面的冰天雪地并没有影响到温暖如春的以宁阁,多日未曾好眠的贺熹宁一觉睡醒后已经日上三竿,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平日里丫鬟洒扫的动静也没了。

    她轻声唤了两句,半晌无人应和。一种毫无由来的恐慌涌上心头,她急切推开门,院子里空荡荡的,白茫茫的一片死寂,落地可闻。

    难道这些时日都只是黄粱一梦吗?

    她不免陷入了更大的恐慌,沉浸在悲伤中不可自拔,以至于忽略了不远处朝雨唤她的声音。

    “姑娘这是怎的了?外头天寒怎么穿着单衣就出来了?”

    贺熹宁恍惚了一瞬,迟疑问道:“朝雨?”

    “奴婢在,姑娘有何吩咐?”

    “为何今日院子这么安静,一个人影都没有?”

    “夫人昨日忙完后听说姑娘晚归,担心您休息不好头疼,特地叮嘱今日负责洒扫的丫鬟等姑娘起身后再干活,让姑娘睡个好觉。”

    贺熹宁前两日眼下的乌青不似作假,即使她不说,身边关心她的人也能细心发现,因病中忧思小脸煞白,就愈发明显了。

    “奴婢伺候姑娘梳洗吧?”见她呆愣没出声,朝雨试探问道。

    贺熹宁点点头,跟着朝雨进了屋。

    一门之隔,温度相差如此大,她打了个寒颤,方才觉得身体渐渐回温。

    一番梳洗后,她去向母亲请安。

    已至巳时,早膳早已撤下,贺母笑着令人端来一直温在小厨房的粥。

    贺熹宁双眼发亮,搂着贺母亲昵无间,这才有了些真实感。

    一定是昨日见了姜彧的缘故,平白让她回忆起上辈子的事!

    贺熹宁用过粥后,丫鬟们又端上来几盘点心,她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同贺母闲聊。

    二人刚聊不久,贺母偶然提起丞相府小姐邀京中贵女们吃酒赏花,说着就让下人去将请帖拿来。

    贺熹宁兴致勃勃吃得正欢,闻言身子一僵,凉凉道:“母亲,我同丞相府小姐平素无交情,别说是家宴了,就是宫宴上也只是点头之交,算不上密友,她为何会请我?”

    “你身子一直没养好,原本是将这宴席推辞掉,可奈何送帖子的是林小姐的贴身丫鬟,特意强调了这次林小姐将京中有头有脸的门户都抛出橄榄枝,母亲一时也不好再直接推拒了。”

    贺母到底是心疼自家孩子,温声解释了半天又补充道,“你若是不想去,直接让人去回话辞了便是,你身子还未好全,哪怕林相天大的面子也管不到我们贺家来!”

    贺熹宁心下一暖,有母亲护着的感觉真好。她思考片刻,接过丫鬟递来的帖子,随意一扫便瞬间捕捉到关键。

    宴席的日期与林相预备请姜彧赴宴的日期竟然是同一天!?

    林相对此事知情与否?这对父女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还要这般兴师动众?

    “母亲,这帖子是什么时候送来的?”贺熹宁面露迟疑,还是问出口了。

    “应该是前两日,我这几天事忙一直忘记跟你说,今日若是还不得空,这场宴席就要被我们母女忘在脑后了。”贺母瞧着她脸色不虞,缓和打趣道。

    那应当没有暴露身份,否则林相就该暗中灭口而不是如此大张旗鼓,除非……是那位背后的神秘人想要动手。

    京中权贵众多,究竟有多大的权利才敢在天子脚下行凶?

    贺熹宁手指摩挲着帖子一角,顿时有些紧张,贺母望着她脸白一阵红一阵,担忧道:“不如推了吧。”

    她从思绪中抽回神,回握住贺母的手,“无事,女儿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宴席热闹多出去走走反而好得更快!”

    “那也好,京中这些小姐们你也可以熟络熟络,遇见合眼缘的往后也可以说些知心话,不过要注意些,狐裘汤婆子都让朝雨备齐。”

    贺熹宁头倚靠在贺母肩上,耍赖说着:“哎呀!知道啦知道啦,朝雨做事比我还稳妥呢!”

    两人褪去了平日里的稳重,笑成一团。

    转眼就到了去林府赴宴的日子,贺熹宁打量着面前的三样贺礼,几番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那套玉雕芙蓉花摆件。

    清新素雅不会过于贵重,更像是女儿家之间的赠礼,谈不上贿赂,避免落人口实,又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朝雨一大早就风风火火奔出了院子,贺熹宁起身后用过早膳还没见到她人影,她询问小丫鬟,丫鬟回答说是出门了。

    眼看着时辰快要到了,她低声问道:“马车准备好了吗?”

    小丫鬟结结巴巴说,朝雨姐姐没让她们套车,不知道准备得如何。

    贺熹宁一时有些生气,不置可否。

    “那现在着人去准备……”

    “不用准备,奴婢已经办好了。”朝雨不知何时回府,手上抱着一个灌好的汤婆子。

    主仆二人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贺熹宁若无其事道,“差点误了时辰,出发吧。”

    待上了马车,朝雨凑近贺熹宁小声道:“早上那辆预备给姑娘出门的马车出了问题,之前夫人特意叮嘱,所以我这几日格外留心。”

    “天约莫还未亮时奴婢瞧见他还未清醒,一打听说是昨夜和人吃酒去了,料想他这般驾车不安全,吩咐他去备好马车,今日不用他跟姑娘出府了。奴婢走了有一会儿后,突然想起要再铺一层软垫,回去特意提醒,就看见那人鬼鬼祟祟往马儿吃的草料里加什么东西,奴婢去问他却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后面的事不用说,贺熹宁也已经一清二楚了,马夫一夜间行为如此反常,不是被人抓住了错处大约就是重金利诱,到底是谁的手都伸到贺府来了。

    寒风飒然而过,身处京城繁华中心的丞相府却丝毫不受影响,依然门庭若市。积雪滑落树梢,露出零星红梅花蕊,颤颤巍巍伫立在枝头。

    下人们纷纷清扫着昨夜的积雪,府前高悬着一盏盏精致的灯,宝马雕车,各色美人更胜雪景三分。

    贺熹宁来的有些晚了,四周已经停了许多辆马车,朝雨递上请帖,主仆二人就被林府小厮带往后院。

    穿过前院,一步一景,九曲回转,绕过琳琅满目的花阁,很难想象这样的寒冬腊月还有这般争奇斗艳的鲜花。

    这不是贺熹宁第一次来丞相府,但的确是第一次有心情观赏府中美景。

    十几名衣着相同的丫鬟端着瓷白的碗碟,从贺熹宁身旁经过。

    又走了一会,领路的小厮恭敬道:“贺姑娘,前面就是我家小姐的暖阁,请自便。”

    偌大的阁楼,竟然被改造成暖阁?贺熹宁惊讶地挑眉,这需要需要多少家产底蕴?

    她抬步往前,刚走进惊觉已经温暖如春。

    走过廊庑,大多数相熟的小姐们三两成团坐在一起,谈论时下京城最流行的衣裳首饰。

    贺熹宁没有凑热闹的兴趣,独自找了一处坐下歇息,不远不近的听着,津津有味。

    她兀自感慨着,身子还是不够强健,走两步就累了。但是好像也不止两步,丞相府比之贺府还是太大了,这席面奢侈得越看越像鸿门宴。

    不知道姜彧此时到了没,过没过林相那个老狐狸那一关,林府这两场宴选在同一日到底有何深意,她本意是来看戏顺便打听一些关于林相的情况,眼下这局面再平静不过,总不能是冲着她来的吧?

    丞相府,前院。

    皇宫贵戚,名流士族齐聚一堂,大多都是青年才俊,其中不乏朝廷新贵姜彧之流,但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位底者不过是沦为陪衬的戏码,大家都是人精,心知肚明,谁也没有戳破这一层。

    姜彧先与各位同僚打过招呼后,便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奈何身旁总有个谭胥阳肆意张扬,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

    大冬天偏生手里捏着一把折扇,没让人看出来潇洒风流,反倒像脑子有病。姜彧横了他一眼,脚下挪了几步,离这人远了些。

    “小谭大人近日可好?”

    这些所谓的亲近问候不出意外下一句都是打听他家里老爷子的情况,早些年他还会认真敷衍两句,如今竟是直接沉默着等下文了。

    那人见谭胥阳沉默不语,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下去,但面前这人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近日彻底入了冬,烦请小谭大人替我向谭阁老他老人家问安,阁老乃是我朝根骨栋梁,一定要保重身体……”

    姜彧戏谑挑眉,冷眼旁观看戏,终于有人能治一治花孔雀了。

    谁知一愣神的功夫,火就烧到自己身上了。

    “这位想必就是皇上钦点提拔的姜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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