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爱国狐疑地瞅着他俩,李旺国赶紧敛住心头的遐思,假正经地咳了一声,没话找话,“大哥,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李爱国疑惑地瞅着他,他心想这话不是刚说过了吗?二弟他早就问过了。
咋又问一遍?
这可不像二弟的作风。
但他还是好脾气地说出了同样的答案,“我先在家缓两天吧。”
他犹豫一下,说出了新的决定,“然后……我还是想去公社小学试试。”
他有些不好意思。
李旺国有些惊奇,李爱国说,“我之前听人念叨,好像公社小学还要招个教语文的。”
李旺国也很高兴,“那可正好,大哥!”
大哥果然心心念念还是教书育人,他有些感慨,当初何必绕这么个大弯子——可那时候确实也没更好的选择。
好在,如今总算柳暗花明,一切都已过去,接下来只要他帮着大哥将和顾芬芳那糟心婚事给离了,这么些年捆在大哥身上的枷锁就彻底卸下了,大哥也就能真正心无旁骛奔自己日子去了。
李旺国下定决心,除了让家人过上好光景,他更得让桃丫也过上顶好的日子。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瞅了一眼桃丫的脸蛋,白里透红,香喷喷的,嗯,抹了他今日买的那友谊雪花膏之后,桃丫的脸蛋瞅着更水灵光润了。
李旺国嘴角不由得翘起来,心头一阵自得,又荡漾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他还得更加出息,更加努力才成。
总觉着,自从有了桃丫,他就好像走了好运,浑身上下更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劲儿。
嗯,这股劲儿,跟他从前在国旗下,在首长和同志们面前,暗自发誓要为国家扛一辈子枪、为人民站一辈子岗的那种充塞胸膛的热血豪情,似乎又完全不同。
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同。
不过,昨儿那事,要不是桃丫机灵,灵光一闪提起了河,他陡然想到了那破道观,指不定还得在城里转悠多久才能找到大哥,更别提能顺顺当当杀回家属院,把大哥的事儿给利索解决了。
李旺国琢磨:桃丫这小丫头,确实有些不一样在身上。看来,他尽管一再提醒自己,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小瞧了她了。
可不管怎么样,小丫头是他李旺国的板上钉钉的未来媳妇,任谁也别想将这小丫头从自个这里撬走!
李旺国暗自握紧了拳头,神色坚毅,活像在作战地图前下达必胜命令的那刻:他有这个决心,更有这个本事!
他们到了公社,正好两辆车,李旺国带着桃丫,荣和平驮着李爱国,打着手电筒,一路颠簸着到了大碾子村,也快夜里九点了。
整个大碾子村早已沉入梦乡,私下里黑黢黢一片,只有零星几点昏黄的灯光,跟天上的星子遥遥对着。
一条看家狗发现了他们的动静,“汪汪汪”狂吠着冲出来,等嗅出事村里熟人的味儿,立刻收了声,尾巴摇得跟风车似的,亲热地围着他们打转。
李旺国看着这一幕,胸中那股保家卫国的豪情又激荡起来;他想自个儿,和那些还在前线、在隐蔽战线拼命的战友们,还有那些往前数一二十年,那些为了心中那杆红旗抛头颅、洒热血的烈士们,舍生忘死,不就是为了眼前这夜幕下安宁祥和的家乡光景吗?
但这股豪情很快就被破坏了。
村头老柳树下 ,照例还聚着几个没睡的老汉,正吧嗒着旱烟闲聊天。
听见狗叫,他们趿拉着鞋迎了过来,“咦,旺国?你咋这么晚回来啦?”
话是这么说,可那眼神里的惊诧藏都藏不住;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惊诧,几个老人瞅着桃丫,眼神上上下下,下死眼似地瞅她,仿佛桃丫出现在这里是一桩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旺国心里一沉,事情不对。
桃丫已经当先一步,从李旺国背后蹦出来,她问道,“你们干啥这样瞅我啊?”
打头那老头儿李旺国认识,是大队民兵队长岳振山他爹,叫岳卫红。
李旺国记得早些年这岳卫红老跟老牛头混在一块儿;这两年倒少见他们走动了。
岳老头脸上挤出个极其不自然的笑,他砸吧砸吧嘴,瞟一眼桃丫,又瞟一眼李旺国,讪笑着说,“没啥!没啥!天不早了,该歇着了,啊!都该去歇着了!”
说着,几个老头像是避瘟神一般,立刻拿起凳子,拎着烟袋锅子,慌慌张张的走了。
李旺国凝视着他们的背影,眉头皱得能结成疙瘩。
荣和平推着自行车凑近,“这啥情况?不对啊。”
李爱国霎时脸就白了。
几人默不作声地往家走,李旺国跟桃丫、荣和平各闲聊了几句,突然意识到李爱国半晌没吱声,回头一看,见他大哥脸色惨白惨白的,忙说,“大哥,你怎么了?”
桃丫回头看,也吓了一跳,“大哥,你脸白的像个鬼!”
李旺国恨铁不成钢地瞅了桃丫一眼。算了算了!他也别想着纠正这小丫头了,她就这样想说啥说啥,大不了他以后去各处赔礼道歉!
李爱国本来心慌慌的,害怕到极点,生怕回了大碾子村,也处于钢铁厂家属院那样被谣言围攻的境地,但听桃丫这么一说,他反而扑哧一声笑了。
李旺国见他笑了,松了口气。既然笑得出来,想必没问题。
李爱国颤巍巍地问,“他们……是不是……听说了我的事儿?”
他这话一出,三人顿时都停住了脚。
荣和平摸着下巴琢磨,“不应该呀!这事儿是今儿才闹开的,坐火箭也不该传得这么快啊?”
李爱国说,“没准。从县城到乡下,统共也就三四个钟头的路……保不齐有那嘴快的,早一步回来传了……”
他咬咬牙,“实在不行……我、我去县里找个犄角旮旯躲着……我不能连累你们!”
李旺国沉声道,“大哥,你先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先别乱了阵脚!去县里哪儿呆?工作都交接给董铁了。再说,是不是这事儿还两说了。”
桃丫的小脑袋瓜摇得像拨浪鼓,“大哥,你真是想太多了!肯定不是说你!他们那眼神儿,是瞅着我来的!他们瞅见我跟瞅见妖怪一样!古里古怪的!”
说到这里,桃丫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她的身份暴露了?啧,这些个凡人!
桃丫努力转着小脑袋,想不出自己什么地方露了馅。
可这些没见识的凡人,若真知道了她是桃花仙,还不该赶紧磕头烧香供着她,拿出好吃的美食供奉她吗?
居然还敢拿那样怪里怪气的眼神瞅她!
桃丫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李旺国脸色又沉了下来,“没错。”
他也看出来了,那些老人确实是瞅着桃丫的眼神儿不对。
他烦躁地说,“算了,咱们先回家,爹、娘和庆国准知道。回去问问,究竟怎么回事。”
等他们回了李家,发现李家的气氛不对。
这么晚了,他们还没睡。李庆国一眼瞧见桃丫,要是搁往常,他早该挤眉弄眼、杀鸡抹脖的开始嘲讽桃丫了,但今儿夜里,他居然蔫头耷脑、一声不吭,反倒拿一种带着点……歉意的眼神,偷偷瞄桃丫。
桃丫心里一激灵:不对劲!这臭崽子憋什么坏呢?她可得提防着!
李远征跟范海棠对脸坐在炕桌两头。范海棠的圆胖脸阴得能拧出水来,手里攥着炕帚,甩得炕沿“啪啪”响。
李远征闷着头,只顾“吧嗒吧嗒”抽他的旱烟袋,整个屋子里烟雾缭绕。
而岳建国独自个坐在一条靠墙的板凳上;李旺国觉着他平时挺直刚毅的身板,此时竟有些伛偻,好像无端端矮了半截。
这到底咋回事儿?李旺国摸不着头脑。
荣和平当先窜进屋子,“咳……咳咳咳!李叔,您这是要成仙儿呢?啊,我不是说您……”
范海棠一眼瞅见桃丫,胖脸上立刻堆满笑;但她随即转眼瞅见了李爱国,“腾”地站起身,丢下炕帚,冲过来拍打了下他的肩膀,“你这死孩子!咋深更半夜回来了?昨儿说了回又不回,让我牵肠挂肚一整日。究竟出了啥事没?”
还真出了大事。可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
李爱国也不想说出来让爹娘、小弟担心。
他憨笑着摇摇头。
而且他过分敏感,早就发觉到家中气氛不对,每个人的表现都怪怪的。
“爹、娘,庆国。”
他又看向岳建国,“家里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旺国上前介绍道,“这是我的一位老大哥朋友,他叫岳建国。”
岳建国冲李爱国点点头,随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旺国身旁的桃丫,目光怪怪的,被桃丫给逮了个正着。
见鬼了!这岳建国同志今夜也不对劲了。
这个平时像茅坑里石头又臭又硬的岳建国,看她的眼神从来都像是盯阶级敌人;今儿个,那眼神里……竟然掺了一丝歉意的样子?
不对劲!桃丫受到了惊吓。
这家伙是干了啥对不起她的事了呢?还是琢磨着正准备干呢?
桃丫正在琢磨,李旺国开门见山问道,“爹、娘,我们回来了。还有吃的没?这一路都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