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听到这里,李旺国大概猜出了原委。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到底为什么这么说?”

    范海棠那刀子似的目光“唰”地一下狠狠剜向一边的岳建国。李旺国觉得不是错觉,岳建国的挺直的脊背似乎又往下塌了一截。

    原来,正是岳建国昨天像查户口似的四处打听桃丫,才引得风言风语像长了腿一样传遍全村。

    大家伙都传:李旺国带回来那俩城里同志,尤其那个姓岳的干部!人家都怀疑,那桃丫是女特务哩!这还能有假?

    范海棠真是给气得肝儿疼。

    看着李旺国眉头紧锁、嘴角又抿成直线的不悦神情;桃丫瞪圆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满脸都是“你干啥这样害我”的责怪神情;再看荣和平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望着他的震惊模样,岳建国脸上火辣辣的,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这……这真不是我的本意。”

    “那你的本意是啥?建国哥!”

    荣和平有点恨铁不成钢。

    瞧人家表弟跟桃丫多么和和美美啊,男的俊女的俏,天生一对儿,站在一块儿跟画儿似的!他瞅着都觉着人家俩甜蜜得让他泛酸!

    他就搞不懂这老岳了,你干啥非得拆散人家俩,啊?你这到底是啥心态?

    岳建国深吸了一口气,梗着脖子辩解道,“我当时就是问了两个老乡!他们说桃丫来历不明,说早些年见过下山的桃丫,跟现在压根儿不像是一个人。还说怀疑桃丫她……是个女特务!这话都是那老乡在说,我只是问了问,实际上啥话也没说呀!”

    李旺国皱着眉,心想:你是没说。可你默认了,没当场驳斥,那就是对这流言的最大助长。

    而且,他压根儿不信岳建国内心里头没有这么想——那俩“老乡”说的话,恐怕正合岳建国的心意。

    岳建国以前插手他的事,他都忍了,念着岳建国之前确实处处为他打算,总算是片好心;可这次岳建国真的过了。

    李旺国心头的火苗“蹭蹭”往上蹿,刚要开口,李远征发话了。

    他闷声说,“岳同志,你这么做,我们家就不好留你了。你明儿就赶紧走吧。”

    岳建国脸上挂不住,心里格外憋屈,但也只能闷闷地应道,“这回……是我捅了漏子,对不住。我明天去给村里的人解释清楚……解释完就走。”

    李远征摆摆手,“用不着。这件事我们自个儿会掰扯明白。你去,只怕会越描越黑!”

    岳建国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彻底蔫了,不再吭声。

    一是事情搞砸了;二是李旺国刚才那陌生又审视的目光,像冰锥子似的扎得他心寒又委屈。

    桃丫眨巴着大眼睛,插嘴问道,“那俩‘老乡’都是谁啊?”

    她真的好奇,怎么会有人信誓旦旦非说她就不是过去的桃丫了?这凡人还算有点眼力!

    桃丫想去见识见识,究竟是谁。

    岳建国不情不愿回答,“他们俩一个叫岳卫红;一个叫牛福栓。”

    牛福栓?桃丫顿时想起来了,应该就是前儿见过那个阴恻恻的老牛头。一想起他那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儿,桃丫又是失望,又是嫌恶。

    怎么会是那个老头?

    桃丫不高兴地皱皱鼻子。“那岳卫红又是谁?”

    李旺国低声回答她,“就是今晚在村口碰着,领头儿的那个老头子。”

    “啊——是他?!”

    桃丫脑海里立刻跳出那张贼眉鼠眼、神情猥琐的老脸。当时,她就觉着这老头儿身上缠着一股子晦暗不明的感觉,模模糊糊,如同浊气,像是心里头藏着掖着无数见不得光的秘密……或者是,谎言?

    岳建国也补充道,“对,他说他儿子叫岳振山。”

    岳振山……

    提起这个名字,李旺国的脸色越发难看。

    从前李旺国跟岳振山也曾是穿开裆裤一起玩大的伙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就渐行渐远。

    但是从小时候起,李旺国就想不明白,岳振山那么个实诚人,怎么会有岳卫红这么个偷奸耍滑、拈轻怕重、还总爱往大姑娘小媳妇跟前凑的爹?这老岳头在大碾子村里,名声一直都不大好听。

    好在岳振山本人憨厚老实,在村里风评不错。但李旺国就是不解:岳振山如今好歹是民兵队长,为啥从不跟他这爹划清界限,或者把他往正道上引呢?

    出了灶屋,桃丫扯了扯李旺国的袖子,“岳振山是谁?明儿你带我去看看他。”

    刚才提到岳振山,李旺国的脸色就不对了;而他又是那传瞎话的老岳头的儿子;桃丫凭本能觉着:这岳振山,恐怕有些关键。

    李旺国瞅着桃丫,满心愧疚,他踌躇着开口,“桃丫,岳大哥他其实——”

    桃丫灿然一笑,小手儿欢快地拍打他的胳膊,“算啦算啦!他就是个糊涂透顶的大傻蛋!我早把他看穿啦!他觉着自个儿在干天大的好事呢,哼——谁知道,笨得跟头拉磨的驴似的,还当自个儿是诸葛亮转世呢!”

    这话正好被走下台阶追过来的岳建国听见,他一张脸瞬间黑得像是锅底灰!

    李旺国一个没忍住,“噗哧”笑出了声。原来在可爱的桃丫眼里,岳大哥就是个活脱脱的大傻蛋啊!

    细想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虽说他总以为他是在为别人好,可“别人”未必领情,他还总弄的一身骚。

    算了算了。既然桃丫没生气,那就好。

    明儿个就算踏破全村的门槛,他也得一家一户的把桃丫“女特务”的脏水给洗干净!

    桃丫回过头,冲着岳建国就翻了两个硕大的、毫不掩饰的白眼儿。

    这白眼翻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气势十足。

    正好被后脚出来的李庆国和荣和平看了个正着。

    李庆国一把捂住嘴,肩膀直抖,差点憋出内伤——这死丫头片子只要不祸害他老李家,瞅着她这么不客气地对付别人,咋就那么好玩呢!

    荣和平则耷拉着脑袋,有些没精打采。

    李旺国跟桃丫道了别,瞅着她那玲珑的身影进了东厢房;门开合的瞬间,仿佛有一缕幽幽的桃花香从门缝里逸散出来。

    李旺国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摸鼻尖,仿佛那香气还萦绕不去。

    “啪嗒”一声,东厢房的门关严实了,紧接着,昏黄的灯光从糊着旧报纸的窗户里透出来。

    李旺国直到恍惚觉着,那若有若无的香气已彻底消散在夜风里,才准备回西厢房。

    “旺国!”岳建国在身后叫住了他,低声说,“我们谈谈。”

    李旺国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面对着岳建国。

    李庆国瞅见他俩这架势,立刻猫着腰,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溜进了西厢房。

    这时李爱国也出来了,看见院子里对峙的两人,脚步顿了顿,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低着头,默默沿着屋檐下的阴影走进了西厢房。今儿夜里,他们哥仨注定要挤一铺炕了。

    “你要说什么?”李旺国的声音比这春夜的晚风还凉。

    岳建国听得心里一揪,有些难受。

    但他并不后悔插手阿宁的亲事——阿宁只是一时为情所迷,也怪那桃丫手段太厉害,道行太高深。阿宁虽说铁骨铮铮,平时也算得坚毅果敢,可他毕竟太年轻了,经不住这些歪门邪道的勾引!

    迟早有一天,阿宁会明白他的苦心的!

    这么一想,岳建国又多了几分底气。

    他挺直腰板,郑重地说,“阿宁,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真不是我的本意。”

    他指的是把桃丫是“女特务”传得满村风雨这事。

    李旺国仰起头。

    夜色深沉,墨蓝色的天幕像是一块巨大的黑丝绒,上面缀满了眨眼的星子。

    望着那些璀璨的星光,他就忍不住想着桃丫;桃丫的眼睛,比它们更明亮、更生动。

    疏淡的月色下,院里的老柿子树枝干虬结,挂着黑黢黢的叶子,晚风习习,送来一阵儿清新微涩的草木气息。

    李旺国的眼神又冷冽了几分。

    他冷冷地戳穿,“我相信这事不是你的本意。可你心里,至少怀疑桃丫是女特务的,对吧?”

    这就是岳建国要阻拦他跟桃丫的手段,李旺国简直要气笑了。

    桃丫那么鲜活灵动 ,那么赤诚可爱,岳建国究竟是从哪只眼睛里看出桃丫身上的“女特务”的影子来的?

    他是真想不明白,这位大哥脑子里到底装了些啥。

    “岳大哥,”他轻声说,“虽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也一直把你当我亲大哥看。桃丫……她真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

    岳建国看着清泠泠的月光洒在李旺国身上,给他俊朗的眉眼镀上一层银辉,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看着这样耀眼的阿宁,再想到荣奶奶总念叨着的、跟阿宁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荣岱英大舅,岳建国忽然就懂了,为啥大舅去世那么多年,还依旧有不少人怀念他,他依旧是好些人心中的“春闺梦里人”,为何荣奶奶对长子念念不忘。

    这样的男人,难道就应该让桃丫这个山旮旯里蹦出来、大字不识一箩筐的野丫头祸害吗?

    岳建国觉得自个儿掏心掏肺都是为了阿宁好,为了孟荣两家好,怎么偏偏阿宁和荣奶奶,居然都完全不理解他呢?

    岳建国觉着自个儿可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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